只能听见风吹过的声音,向燃回头,或许谢昀说的是对的,但是以人的角度来看,向燃还是更愿意去相信那个浪漫一些的说法。人一生何其短暂,就是因为人生过于短暂, 所以才要寻求来世。
现在也应该回头,去他们改去的地方了。
向燃回头,还没走出两步,便见谢昀手上转出幡杆,身影从向燃身边掠过,幡随风卷起,当的一声。
向燃只感觉风起,满树叶片刹那枯黄,簌簌落下。
“哎呀。”
向燃听见了那个声音,正如梁景所说的那样,辨不清男女,像是嗓音低沉的女人,又像是声音阴柔的男人。
回头,便见到一股黑影,被谢昀挡在后面。谢昀眼眸微变,从他手上结出咒印,将那股黑气逼退。那究竟是妖物,还是邪祟,向燃下意识的想要抽刀,只是他的刀卡在刀鞘里,完全无法抽出。
就连向燃他自己,都已经完全紧张起来。何月玲将伯兴护在身后,手腕上金铃红丝飘起。
黑影在半空中凝聚成人形,他低头看着谢昀,从他嗓子里发出了一声轻笑。
“谢昀,你还跟向家的小子混在一起啊。”
向燃瞳孔紧缩,他看着那飘在半空中的黑影。他也认识谢昀,向燃握紧了刀。刀柄上的篆金花纹硌着向燃的手心,痛感让向燃十分清醒。
“你是谁?”向燃握着刀柄,做出备战姿态。谢昀挡在向燃身前,他那杆幡上缠绕着妖气。
只听见那道黑影放声大笑,从他身上逸出的妖气卷起了地面上的落叶。金灿灿的叶片形成龙卷,对着他们灌下。
谢昀手上结印,击散了扎下来的落叶龙卷,叶片飘扬落下,仿佛下了一场黄金雨。而那道黑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谢昀挥幡,白幡卷起的落叶随着幡垂而落下。向燃便看着谢昀抿唇,单手结印。周围法咒腾起,如琉璃镜花,将周围隔绝。原本这条巷子僻静,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也引得人出门张望。
现在被谢昀用了法术,在那些人眼中,看不见谢昀向燃他们一行人,也自然看不见巷子中的异常。
谢昀冷着脸,布下结界,踏地为阵。从他身上掀起的风,吹动了那些还挂在树枝上的风铃和木笛。
向燃看见妖气从那些悬挂的风铃和木笛 中流出,向燃都感受到了那浓重的邪祟。那些流淌着的黑雾,向下倒流,挂了满树,如同重新在树冠上延伸出的黑色枝叶。
“那是什么?”就连何月玲也对面前的这一切目瞪口呆,她手上的金铃法器微微抖动,发出轻微的颤音。
向燃举着刀,他也感受到了,那些因术法流动而出的,分明便是从祟器中倾倒出来的邪祟妖气。
谢昀倒握幡杆,他的目光一直锁在那棵银杏树的上。
“看来我们是把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
看着黑气倒流的那棵树,向燃便知道,这比之前他们所见还要凶险许多。只是向燃想不明白,这棵银杏,为什么会是一盏祟器,为什么一开始他们并未发现。
那个黑影形成的人,向燃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他见过同样的妖气,他便是杀害他全家的凶手,这也是向燃自惨案发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那个凶手。
那个凶手放肆的笑仍落在向燃耳中,向燃握着刀,从他的眼瞳中,燃起仇恨和怒火。向燃的脑海中被愤怒所充斥,他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就算拔不出这把该死的刀,他也要亲手祓除这盏祟器,他要将那个布下祟器的人,也一同撕碎。
他的情绪波动有些大,谢昀回头,便看见向燃身上升腾起白色的气。
“向燃。”谢昀喊道,但向燃仿佛完全听不见一样,他的眼中充斥着血丝。向燃抬手,抽出了那把刀,刀上的锈迹剥落,雪刃出鞘。
一刹间光华流转,风动云摇,就连谢昀布下的结界都出现了裂痕。向燃手握着那把刀,从刀身上逸出的华光,与向燃身上的法术相融。
现在的向燃,不像是他握着刀,反而像是刀在操控着向燃。谢昀见到向燃这种样子,早就已经反应过来,现在向燃的反应不对。
何月玲以金铃红丝结成结界,现在她不能随便妖化,而对向燃手中的那把刀,无论是那雪色的锋刃,还是从上面升腾的白雾,何月玲深切的感觉到自己偏向妖类那一边的血脉恐惧。
向燃手中的那把刀,仅仅是出鞘,还未曾施加任何法术,便已经震慑妖类。加上那棵银杏树也是一盏祟器,还是对妖物有影响的祟器。在这双重影响下,何月玲能维持清醒,展开结界护住自己和伯兴已经十分不易了。
对谢昀的影响自然也不轻,但谢昀到底比何月玲强上许多,即使让谢昀有些不适,但对谢昀来说,这一切还可以忍受。
“向燃,你清醒一点。”谢昀喊道。
那盏祟器妖气颤动,仿佛也是感受到向燃手中那把刀的威力。只是并未看见那黑气再次聚成人形。
仿佛那只是一瞬间留下的残影,谢昀看着向燃的神色,他仿佛完全听不见别人说话,也完全失去的神志,向燃的神智仿佛与那把刀融合,现在向燃的念头也就只有一个,祓除眼前这盏祟器。
谢昀 要分出一部分精力维持着上空的结界,原本他也不用如此吃力。可他也没想到现在的向燃居然可以拔出那把刀。向燃的进步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上许多,不知这小子身上还有多少潜力尚未发掘出来。
向燃此时眼前就只有那棵树,在他的眼里,这并不是一棵古树,更像是一根黑色的丝线,竖在向燃眼前。而只要斩断这根线,向燃抬手,刀刃划过,雪刃从树干上划过,犹如切开豆腐一样,干净利落,毫无阻碍。
一同被斩开的,还有谢昀妖力所罩下的结界,被向燃一并砍碎。
那棵银杏树轰然倒地,而在向燃眼前的那根线也消失不见。从银杏树上挂着那些风铃中倒流下的浓黑妖气,也随着树木斩断一同飘散消弭。
何月玲将伯兴护在身后,她就看见向燃轻而易举的斩断树木,目瞪口呆。随着那棵树轰然倒地,祟器的影响也已经消失了。也让何月玲松了一口气,她撤下自己面前的结界,刚想上前,却见到脚边咒文闪烁,一道无形的墙壁将她隔绝在外。
看见墙壁上的妖气流动,是谢昀干得。
“别过来。”谢昀说道,他仍然保持着戒备的姿态,只是面对着的不是那棵倒流妖气的树木,而是手持雪刃的向燃。
何月玲被拦在外面,心中焦急。她当然也看出了向燃不对劲,但向燃是她的朋友,她不能就这么干看着,什么都不做。
谢昀手握着幡杆,目光一直锁在向燃身上。他看见向燃转身,向燃的那双眼睛澄净无波,在辉光的映衬下明净透亮。
那并不是向燃会流露出的神色,谢昀皱眉,握着他那杆幡。他并未见过有人使用朝麟刀。但他的那位朋友说,这把刀,既是灵器,也是祟器。只对封魔师有影响的祟器,其刃锋利无比,足以斩断世间妖邪。
向燃握着那把刀,刀尖举起,对着谢昀的方向。他脸上挂着笑,身躯如离弦之箭,瞬间爆发而出。
谢昀反身接住,与向燃交战。就算向燃手握着朝麟刀,但对上谢昀,并不能站上风。谢昀几次躲开向燃的刀锋,每一步踏地之时,布下法咒。
向燃目光澄净,却维持着那般笑容,刀锋步步紧逼,几次从谢昀的眼前划过。谢昀也只是躲闪招架,向燃紧随在后。
谢昀落地,将幡杵在地上,踏地起咒。他方才所布法咒已经完成,抬眼看着向燃握刀刺来。
谢昀闪身,在向燃从他身旁擦过之时,单手握住向燃手中的刀背,往下一贯。向燃失了平衡,摔在地上。
而从地上腾起的法阵闪烁红光,血色锁链如同血蛇般拔地而起,交错将向燃捆了个结实,压在地面上。
就算被束缚,向燃脸上仍挂着诡异笑容,挣扎着想要起来。可谢昀所下的法咒哪里是那么容易便可以挣脱的,谢昀皱眉,方才他手摸到那把刀刃的时候,已经带了烧灼的痕迹。
谢昀弯腰,将那把刀从向燃手上夺下来。在谢昀手接触到刀的时候,从谢昀的手上冒起了白烟。
而谢昀眼睛也没眨一下,提着刀将向燃丢在一边的刀鞘捡起来。刀锋入鞘,原本的震动也已经平息下来,向燃 身上笼罩的白光也消散而去。刀身上消失的锈迹也重新出现,将刀鞘与刀身的连接处重新包裹。
谢昀甩手将刀丢了出去,刀摔落在向燃的面前。
向燃此时眸中才恢复了几分清明,随着向燃的动作,勒在向燃背上的红色锁链收的更紧,而方才向燃握刀的手也形成十分扭曲的姿势,向燃一动,便从手腕上传来钻心的疼痛。
谢昀在向燃面前蹲下,向燃看见他手上灼伤的痕迹。他还有些浑浑噩噩的,记忆不清。
而谢昀已经放何月玲和伯兴进来,何月玲走近,便皱着眉头看着向燃。
“向燃,你到底在想什么?怎么敌友不分的就开始动手。”
向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看何月玲这么生气的样子。他还被谢昀的法术按在地上,也大概知道了是出了什么事了。
只是他脑子浑浑噩噩的,只记得他好像是拔出了那把刀,剩下的便全都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