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白予完全没有想到阿紫竟然会在这里,把她罚去务虚洞的这些天,易白予没有一晚睡得踏实。
只是阿紫不知道而已,他几乎每天都会去务虚洞外,挑一个僻静的角落,一坐就是一天。
他曾无数次看到夕颜偷偷去找阿紫,他知道这两个小丫头一直感情好,务虚洞中除了满墙的经书,没有什么能够让阿紫打发时间的东西。
所以易白予从未阻止过夕颜去找阿紫,更没有露面让她看见过。
一阵寒风卷着鹅毛般的雪花,在庭院中打了个转。
易白予撑着身旁的石柱,强忍着不适,但几声轻咳仍是从他的唇角泄出。
阿紫再顾不得其他,一下扑倒在易白予的身前。
“师父,师父这是怎么了?阿紫走的时候你还是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咳得这么厉害?”
易白予压着喉间的咳嗽,没来得及开口,话就被一旁的若摇给抢了去。
“哼!整日惹是生非,你师父还能有什么好!”
她的口气十分不善,目光中的锐气将阿紫看的低下头去,却不想被易白予瞪了一眼。
“阿紫,不要瞎想,师父没事……”
他本想要将阿紫扶起来的,却发现这小狐狸就像是膝下生了根,整个人直挺挺的跪在那儿。
“阿紫?”易白予脸颊上泛起病中才会有的潮红,直长的睫毛上,一片雪花将融未融,丹凤眼中风华流转,只容得下阿紫一个人。
阿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并未来得及细想,脑子一热,张口就道:“师父,阿紫能有今天,多亏师父累心教导,如今阿紫也大了,师父也是该找个作伴的人了。”
易白予惊讶的看着她,仿佛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
别说是易白予了,连一旁的若摇,也被她弄得一时间转不过弯儿来。
“这位前辈……”阿紫看着若摇,抿了抿唇,继续道:“这位前辈,看着心地好,样貌也好,想来对师父,也一定会更好,以后,就拜托前辈,多多照顾我家师父了!”
咣当一声惊雷,劈在易白予的心头!
好!好啊!
这小狐狸,竟然是存了这份心思!
易白予紧咬着牙,冷声道:“你倒是厉害,样貌看得出来,心地也能看的通透,师父是有多不堪?!要你一个徒弟托付来托付去的?!”
他的话就像是兜头一盆冷水,在这风雪交加的寒夜中,将阿紫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师父,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只是徒儿心系师父安康,不想让师父为了阿紫,孤单一人。”
谁能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心有多疼?
“好一个心系为师安康,好一个不想为师孤单一人!阿紫,没有为师之命,你竟然擅自出务虚洞!今日为师就罚你,将洞中所有经书抄上百遍!”
“你不是心系我安康吗?为师的安康,全靠你抄经祈福了!”
易白予说罢,拂袖一挥,袖口卷着屋门口的残雪,打在阿紫的身上。
她冷,身冷,心也冷。
屋门被易白予“哐”的一声摔紧,阿紫仍旧是跪在门外。
若摇被他们师徒这一场,搞得两厢为难。
都说涂山一族最善迷惑人心,易白予这几百年来,一颗心没落在别的地方,单单被这只小狐狸栓的紧紧的。
每次来这绛泽山,若摇见到的,都是沉睡中的阿紫,她容貌娇美,一天比一天勾人心魄。若摇私心觉得,阿紫她,一定是个勾魂摄魄的好手。
没想到……
“你刚才说的,可都当真?”
若摇问跪在地上的阿紫。
阿紫望着紧闭的房门,嘴唇都快要咬出血来了。
她一脸倔强的神情,完全没有狐妖一族的矫揉做作。
若摇看着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不解,甚至,是迷惑。
“是!阿紫对师父,从不敢说谎!”
小狐狸的声音决绝而坚定,透过那道紧闭的门缝,传进易白予的耳中。
房间内,易白予胸腔剧烈起伏,以手做拳抵在唇上。
他压抑着咳嗽,更压抑着内心的剧痛。
阿紫,他的好阿紫。
真是他的好徒儿啊!
房门外,风雪纷飞,大雪很快将石阶上的痕迹掩埋。
小狐狸她曾来过,带着去年除夕之夜埋下的梅子酒,捧着自己亲手制成的剑穗儿,满心欢喜的想要跟自己的师父一同过一个生辰。
而现在,厚厚的积雪下,只有一坛冰冷的梅子酒,五彩线制成的剑穗儿孤零零的躺在酒坛上。
这一夜,绛泽山上下,被银雪覆盖。
易白予耳力极好,阿紫什么时候走的,他听的分明。
天知道他多么想开门追上去,质问她,究竟是哪里来的那些想法?怎么会觉得,会觉得他孤单一人,要人陪伴?
他孤单吗?若是他真的孤单,那这三百年,他是跟谁一起过的?
三百年,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被她这只小狐狸缠着,缠着教她心法,缠着吃他做的蒸糕。
小狐狸自襁褓之中起,所有的事,都是他一手照料。
就连她身上穿的衣裙,头上梳的发髻,易白予都从不假手于人。
真真是没有良心!
下山一趟,就生出那么多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