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得化不开,风掠过枯草发出沙沙的轻响。
一道佝偻的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周家坡地后下方。
那里,一条人工开凿的浅浅水沟,正汩汩地将上游溪流的活水引入周家的鸭舍水池。
褚天宝蹲在水沟边警惕地左右张望,确定四下无人,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破布层层包裹的油纸包。
一股刺鼻的、混合着霉味和某种化学药剂的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他手忙脚乱地解开油纸,里面是半包灰白色的粉末,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兴奋的咕噜声,手指哆嗦着,就要将那些粉末一股脑倾倒入水中。
“住手!”
一声少年的厉喝如同惊雷,猛地劈开死寂!
许寒萧像只被激怒的小豹子,从坡上一丛半人高的枯草后猛地蹿了出来!
他原本是想着明天就要去县城中学报到,兴奋得睡不着,偷偷溜出来再看看姐姐辛苦经营的这片“江山”,没想到撞见这一幕!
那刺鼻的气味和褚天宝鬼祟的动作,不用想都知道这小子干的不是什么好事。
褚天宝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油纸包脱手掉落,大半粉末撒在了沟边的湿泥里。
等他看清来人是许寒笙那个半大小子的弟弟,惊惧瞬间转为凶戾。
“我还以为是谁,许家的小瘸子,找死!”
他低吼一声,非但没有逃,反而恶向胆边生,猛地朝许寒萧扑了过去!
许寒萧毕竟年少,又毫无防备,被褚天宝凶狠的气势一冲,下意识地转身就往坡上跑,边跑边扯开嗓子大喊:“姐!姐夫!有人干坏事,快来人!”
褚天宝更是急红了眼,几步就追了上去,伸出沾着毒粉的脏手,狠狠抓向许寒萧的后背!
“闭嘴!小杂种!”
两人在陡峭的坡地上撕扯追逐,枯草被踩得噼啪作响。
许寒萧拼尽全力挣扎,脚下被凸起的树根一绊,身体踉跄着猛地向前扑倒!
“啊!”
夜色昏暗看不清,导致他倒下的方向,正是白天众人刚刚立起、尚未完全加固的几根支撑新鸡棚框架的粗竹竿!
一瞬间,一连串令人牙酸的断裂声骤然爆响!
许寒萧扑倒的冲力,加上褚天宝追上来试图抓他时带倒的力量,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狠狠撞在那些脆弱的支撑点上!
新搭建的、覆盖着厚厚稻草的鸡棚框架,如同被抽去了脊梁的巨兽,发出一声沉闷痛苦的呻吟,在少年惊骇的目光中轰然坍塌!
沉重的竹梁、密匝的稻草,一瞬间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来。
“许寒萧!!!”
许寒笙凄厉的尖叫撕破了夜空。
她和周至樵几乎是同时从屋里冲了出来,眼睁睁的看着鸡舍坍塌,把许寒萧埋在下面。
血液瞬间冻结!
尘土弥漫。
新棚彻底垮下来,几根粗壮的竹子斜插出来,扭曲变形。
就在那堆废墟的边缘,一只沾满泥污的手无力地伸在外面,手腕以下,被一根根沉重的横梁死死压住。
“寒萧!”
周至樵反应极快,第一个扑了过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手抓住那根碗口粗、压着许寒萧手臂的横梁往上抬,手臂和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喉间发出低沉的嘶吼。
沉重的横梁竟被他硬生生抬起了一线缝隙!
“快!拉他出来!”
他嘶声低吼,汗水混着尘土从额头滚落。
许寒笙脑子里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身体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下意识上前想把压在下面的少年拉出来。
她地扑到那缝隙边,双手插进冰冷的泥土和碎草里,拼命地扒拉着,指甲瞬间翻裂出血也毫无所觉。
“寒萧、寒萧你等等,我马上就把你拉出来......”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泥土和碎草被飞快地扒开,露出了许寒萧惨白如纸、沾满泥土和血迹的脸。
少年双眼紧闭,嘴唇毫无血色,额角一道狰狞的伤口正汩汩冒着血。
“腿、他的腿!”
听到声响急忙出来看情况的周父也赶过来,此刻惊叫出声,声音都是颤抖的。
借着周至樵拼命撑起的那一线空间,许寒笙看到了弟弟被压在废墟下的下半身,一条腿以一种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被几根断裂的竹子死死卡住,裤管完全被深色的液体洇湿,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尘土气息直冲鼻腔。
“不会的、不会的啊!我明明已经改变了啊!怎么会这样!寒萧......”
许寒笙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哭喊着众人听不懂的话语,麻木的掏挖眼前废墟,只想把许寒萧从这堆废墟中拉出来。
“爸,把她拉开!”
许寒笙的哭声落在周至樵耳朵里,让他一颗心疼得像是在凌迟。
他让周父把许寒笙拉开,全身的肌肉都在可怕的贲张,手臂因承受着千钧之力而剧烈颤抖,那根横梁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缝隙一瞬间又大了许多。
他对着旁边吓傻的邻居吼道:“找家伙!撬!快!”
几个壮实的汉子如梦初醒,慌忙找来撬棍、锄头,手忙脚乱地插入周至樵撑开的缝隙,合力撬动压在许寒萧腿上的重物。
“一!二!三!起!”
粗粝的号子声在死寂的夜里回荡。
沉重的废墟被一点点撬离地面。
许寒笙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托住弟弟那条被压得变形、浸满鲜血的腿,。
每动一下,昏迷中的许寒萧身体都会痛苦地抽搐一下,发出细微的、无意识的呻吟。
“轻点,姐轻点,没事的寒萧,姐带你去医院,没事的啊......”
许寒笙的声音带着哭腔,心碎欲裂。
终于,在众人拼尽全力的协作下,许寒萧被小心翼翼地拖了出来。
他的左腿软软地垂着,膝盖以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角度,森白的骨茬刺破皮肉和裤管,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每动一下,都有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许寒笙的双手和前襟,温热粘稠,带着浓烈的腥甜。
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