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讯跌跌撞撞跑来的周母看到这一幕，眼泪瞬间落下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周至樵猛地松开那根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横梁，巨大的重量轰然砸回地面，激起一片尘土。
他看也没看自己磨破流血的手掌，一个箭步冲到许寒萧身边，脱下身上的汗衫，用力撕扯成布条。
“按住，压住伤口上方！”
他声音嘶哑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迅速而精准地用布条在许寒萧大腿根部死死扎紧，试图减缓那可怕的失血速度。
布条瞬间被染红。
“板车！快把板车推来！”
有人嘶声大喊。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始作俑者褚天宝早已趁着混乱，像条滑溜的泥鳅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县医院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味和绝望混杂的气息，惨白的灯光冰冷地打在墙壁上，映得人脸色一片青灰。
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已经亮了整整三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在许寒笙的心上。
她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皮肉里，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衣服上大片大片干涸发硬的血迹，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褐色。
周至樵沉默地站在她身边。
他换上了不知谁找来的一件不合身的旧外套，脸上的尘土和汗水胡乱抹过，留下几道污痕。
他的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垂着，那是强行抬起横梁留下的拉伤。
他几次想伸手揽住许寒笙颤抖的肩膀，指尖动了动，最终只是握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周父蹲在走廊尽头的角落里，吧嗒着早已熄灭的旱烟杆。
周母被人搀扶到长椅上，眼睛肿得像核桃，无声地淌着泪，嘴里反复念叨着模糊不清的祈祷词。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早已把许家两姐弟当成自己人。
直到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啪”地一声熄灭了。
门被推开，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摘下口罩，露出凝重的神色。
他的目光扫过瞬间围拢上来的家属，最后落在许寒笙苍白如纸的脸上。
“我、我弟弟怎么样？”
许寒笙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像是绷紧到极限的琴弦。
医生沉重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克制：“命暂时保住了，失血过多，万幸送来得还算及时，但是……左小腿胫腓骨开放性、粉碎性骨折，伤势非常严重，我们尽了最大努力进行清创复位固定，但是……”
医生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忍，但还是说出了冰冷的判决。
“腿部的血管和神经损伤极其严重，尤其是神经，恐怕恢复行走功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
许寒笙只觉得耳边一声巨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陷落。
医生后面的话变得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需要长期复健……奇迹……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最好的情况，可能也需要依赖拐杖……”
冰冷的字眼让她浑身血液都冻结。
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
周至樵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
“姐……”
一声微弱嘶哑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许寒笙猛地回头，两个护士推着移动病床从手术室出来。
许寒萧躺在惨白的被单下，脸色灰败得没有一丝生气，嘴唇干裂，氧气面罩覆盖了他大半张脸。
他的左腿从膝盖以下被厚厚的石膏和绷带包裹着，被支架高高地吊起。
他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了一条缝，眼神涣散，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聚焦在许寒笙脸上。
那眼神空洞得可怕，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对疼痛的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仿佛所有的光都被抽走。
他的目光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下移动，最终落在自己那条被高高吊起、裹得像怪物一样的左腿上。
氧气面罩下，他干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许寒笙挣脱周至樵的搀扶，踉跄着扑到病床边，紧紧握住弟弟那只没受伤、却冰凉刺骨的手。
“寒萧，寒萧！姐在、姐在这儿！”
她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滚烫地滴落在弟弟的手背上。
许寒萧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再次聚焦在姐姐泪流满面的脸上。
他的眼神空洞依旧，氧气面罩里呼出的白气微弱地起伏着。
他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许寒笙，别哭，没出息......”
他停了停，仿佛积蓄着最后一点力气，
“……都是……天注定……”
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许寒笙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瞬间劈开了她所有强撑的意志！
天注定……
这三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内心最深处。
她重生以来拼命挣扎、试图扭转的一切，可许寒萧的腿还是没能救过来，一切都固执地回到了它“注定”的轨道上。
没变，什么都没变。
“笙笙！”
耳边传来周至樵着急的关怀声，许寒笙麻木的眼神看向他。
那周至樵呢？
如果一切都没变，那前世他三十岁死在工地上的结局……难道也会重来一次？
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如果一切都要按照前世的剧情走，那让她重生的意义是什么！？
谁能来告诉她！！
县医院那间狭小的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化不开。
惨白的灯光下，许寒萧那条被高高吊起、裹满惨白石膏的腿死死压在许寒笙的心头。
“天注定……”
这三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诅咒，日夜在许寒笙耳边盘旋。
周至樵走进来，脚步放轻，怕惊醒好不容易睡过去的许寒萧。
少年疼了一天一夜，硬是忍着没哼一句，就怕家里人听见了担心。
走到许寒笙边上，他带着温热的手掌抚上她僵硬冰冷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