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卫生所出来,她直接拉着周至樵去了县城最大的供销社。
玻璃柜台擦得锃亮,里面摆放的商品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周母局促地站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许寒笙目标明确,直奔副食品柜台。
“同志,麦乳精怎么卖?”
她指着玻璃柜里那印着红色铁罐、画着热气腾腾杯子的商品。
售货员是个烫着时髦卷发的中年女人,抬了抬眼皮,语气带着点城里人惯有的疏离:“铁罐的三块五一罐,要票。”
三块五!?
跟着一起来的周母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就去拉许寒笙的胳膊,这价钱能买多少斤粗粮啊!
许寒笙却面不改色,从随身带的旧军绿色挎包里数出几块钱,又拿出几张皱巴巴但齐全的副食品票递过去。
“要三罐,谢谢。”
老人节省习惯了,只买一罐肯定舍不得吃。
“笙笙……”
周母心疼得声音都变了调。
“妈,大夫说的得听。”
许寒笙把红色铁罐塞到周母怀里,又对售货员道:“再称一斤水果硬糖,半斤江米条。”
许寒笙提着装得满满的网兜,挽着周母胳膊走出供销社大门,一家人脸上都带着笑。
她们没有注意到,斜对面的杂货铺屋檐下,两道淬了毒的目光正死死钉在她们身上。
许倩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未消尽的青黄淤痕,身上那件当初在褚家酒席上穿过的、已经有些显旧的碎花衬衫,此刻裹在她微微发福的身上,勒出难看的褶皱。
她身边的褚天贵依旧是那副油腻模样,敞着怀,露出汗津津的胸膛,手里捏着半包劣质烟卷。
看着许寒笙手里那满满当当的网兜,还有周母怀里抱着的、在阳光下红得刺眼的麦乳精罐子,许倩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烧得她眼睛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凭什么那个贱人日子越过越红火?
而她呢?嫁了个畜生,三天两头挨打,回趟娘家都要看婆家人脸色!
唯一能给她撑腰的舅舅还被这贱人害得进了局子,今天她来城里,就是来看守所的,看守所的人说了,只要许寒笙能出具谅解书,舅舅的改造时间就能缩短不少。
褚天贵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自然也看到了周家人手里的东西,他狠狠嘬了一口烟屁股,浑浊的小眼睛里满是贪婪和嫉恨。
“媳妇,那不是你娘家姐姐,去打声招呼去。”
许倩心里一阵恶寒,还带着对褚天贵惯性的恐惧。
“不、不去,早分家了。”
一句拒绝她说得磕磕绊绊,生怕褚天贵一个不高兴就抬手打她。
褚天贵却只盯着许寒笙那边看,似笑非笑的油腻脸上带着满满算计。
“这小娘们儿,还越长越标致了……”
他一句话让许倩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着许寒笙她们远去的背影,一个阴暗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
一路奔波回到家,可把许寒笙累坏了。
“嘿,许寒笙,你们是买了多少好东西?我在家都见村里人闲话了。”
许寒萧拄着拐杖跳出来。
许寒笙累得直接瘫在床上。
“买了能堵上全村闲嘴的毒药!”
整个村就这么大点地方,还真是谁家有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得人尽皆知。
都是闲的。
晚饭后许寒笙挽着周至樵的手去后院散步。
“周至樵。”
她指着坡地更上方一片向阳的缓坡,那里地势更高,更干燥,视野也更开阔。
“我想把棚子扩到那边去。地方大点,也能再多养一些。”
“好。”
周至樵的回答永远简洁而笃定。
看着男人坚毅的侧脸,许寒笙没忍住,踮脚偷偷往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周至樵整个人愣住,随即一张脸通红。
看得许寒笙忍俊不禁大笑起来,笑声蔓延整个院子,让从前偏僻荒废的院子染上一层暖意。
周家卖鸡蛋发家、要扩建一个小型养殖场的事儿在村里传开。
“寒笙丫头!忙着呐?”
张家媳妇挎着个篮子,脸上堆满了笑,蹭到周家后院篱笆外,再不复之前的狐疑和轻视。
“听说你家那鸡鸭蛋比普通鸡蛋贵三倍价格都卖出去了?真是有本事!那个……上回你跟我说的法子我回去照着弄了弄,嘿!我家那几只瘟鸡还真精神了不少!下蛋也多了!你看……还有啥要注意的不?”
许寒笙闻声抬头,脸上是平和的笑意,并无半分倨傲。
“嫂子,鸡精神了就好,最近天渐渐热了,棚里更要注意通风干燥,水槽一天至少清两次,草料也别喂隔夜的,艾草末子隔三岔五撒一点,防虫。”
“诶!诶!记下了!寒笙丫头你真是活菩萨!”
张家媳妇连连点头,心满意足地走了。
渐渐地,篱笆外探头探脑的人多了起来。
有真心求教的,也有纯粹想沾沾周家这“名贵蛋”光的。
许寒笙来者不拒,只要开口问,她便大方指点,从场地卫生、饲料配比到简易防疫等,知无不言,至于听不听、信不信,全凭个人。
一时间,那些胆子大听劝的,都养出不错的鸡鸭,下出来的蛋自然也不比许寒笙家的差到哪里去。
去集市上买蛋的人越来越多,也有老实憨厚的在集市上遇见周至樵,急忙不好意思地收了自家蛋。
得了许寒笙的法子还拿自家蛋出来和周家人抢生意,到底是有些心虚的。
晌午的日头毒辣辣悬在头顶,周至樵推着自行车进了院门,车后座上那两个空荡荡的箩筐轻飘飘地晃荡着,筐底沾着几根零星的稻草。
“回来了?”
许寒笙正蹲在鸭舍水槽边,舀着新引来的活水,头也没抬地问了一句。
“我来,你去休息。”
周至樵把车支好,取下箩筐就过来接过许寒笙手里的活。
他额角挂着细密的汗珠,往日里天不亮出门,日头刚爬高就能卖空回家,最近几天要到晌午才能卖完回来了。
堂屋门口,周母扶着门框,忧心忡忡地望着空箩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