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把锥子。
“还好意思来家里要钱?你想想我家吴峰在哪?在号子里蹲着呢!拜谁所赐?拜你家那两个丧门星!还有脸来要钱?我呸!”
一口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许海脸上。
女人叉着腰,嗓门拔得更高,恨不得让全村都听见。
“滚!有多远滚多远!你们许家就是烂泥坑!谁沾上谁倒霉!死了也别来报丧,晦气!”
“砰!”
厚重的木门狠狠砸在许海面前,震得门框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许海被那巨大的声响震得踉跄后退一步,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完了,全完了。
最后一点指望也没了。
他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往回挪,真是一点办法都没了。
县医院那股消毒水混合着陈旧霉味的气息,是许寒笙这几天最熟悉的空气。
她端着刚从水房打来的热水,脚步有些虚浮地穿过长廊,走向许寒萧的病房。
“许同志?”
一个带着惊疑的声音在斜前方响起。
许寒笙脚步一顿,循声望去,走廊长椅旁,红光养殖场的李国栋正站起身看着她,脸上满是意外。
他目光飞快地扫过许寒笙明显憔悴的脸颊和有些皱巴巴、甚至可以说是邋遢的衣服,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李科长?”
许寒笙有些意外。
“真是你啊,你这是……家里出事了?”
李国栋几步跨过来,语气带着真切的关切。
他身后跟着的助手小王会来事,急忙上前接过许寒笙手里的热水帮她拎着。
许寒笙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声音有些哑。
“我弟腿伤着了。”
她简单提了一句,没多说细节,但那紧蹙的眉心和眼底深重的忧虑,已足够说明情况严重。
李国栋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许寒笙对他们红光场贡献不小,她弟弟出事,这事不能不管。
他立刻对小王招招手。
“马上给场里挂电话找赵董!把许同志弟弟的情况详细说清楚,请赵董无论如何想想办法。”
大城市来的人,办法或许要多一些。
小王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快步跑向护士站。
“许同志,你帮了我们红光场大忙,遇上麻烦了你应该和我们说一声的!”
李国栋语气斩钉截铁。
“我们厂里有个赵董,路子广,认识省城大医院的专家,你放心,寒萧兄弟的事儿一定有办法的!”
尽管知道对方是好心,但没人比许寒笙了解许寒萧的病情,那样的伤势想要恢复过来,根本不可能。
只是......
她低低说了句:“谢谢。”
但凡有一点希望,她都愿意试一试。
李国栋的效率远超许寒笙的预料,仅仅隔了一天,病房的门就被轻轻叩响。
李国栋推开门,侧身让进一位穿着灰色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气度沉稳的老者。
“许同志,这是咱们红光场的赵董事长,亲自来看看寒萧兄弟。”
说完又急忙指着另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约莫五十多岁、气质儒雅却透着干练的医生介绍。
“这位是省城军区总医院骨科的梁教授,是赵董特意请来给寒萧兄弟看看的!”
梁教授朝许寒笙点点头,他一身白大褂浆洗得笔挺,胸前的铭牌上印着“梁仲元”三个字。
赵董事长上前一步,目光温和。
“许同志,情况小李都跟我说了,别急,让梁教授看看孩子。”
许寒笙感谢了两句,再抬头,那位梁教授已然走到许寒箫病床前开始查看病历。
既然是来给人看病的,梁教授没有过多寒暄,他仔细翻看了厚厚一沓检查报告,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随即他走到病床边,动作极其轻柔地解开了许寒萧腿上厚厚的绷带和固定支架。
他戴上手套,手指在许寒萧肿胀变形、布满手术缝合痕迹的小腿和脚踝处,或轻或重地按压、触摸,仔细感受着皮下的骨骼、肌肉、韧带的状况。
许寒萧疼得额头冒汗,却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只是紧张地看着这位陌生的权威教授。
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轻微的滴答声和梁教授偶尔发出的询问:“这里疼吗?这样呢?脚趾能动一点吗?嗯,试试看……”
时间过得很慢。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在梁教授脸上,屏息凝神。
终于,梁教授直起身,摘下手套,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慎,但语气却透出让人心头发热的肯定。
“骨头碎得太厉害,位置也不好,神经和血管的损伤是最大的麻烦。”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许寒笙。
“但是小姑娘,骨头碎了能想办法拼,神经没断也就还有一丝修复的可能,这手术我能做,风险很大但值得一搏,搏成了,以后拄着单拐甚至不拄拐走路都有希望,搏不成……最坏也就是现在这样,总之总体看下来,虽然神经损伤程度确实不轻,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病床上少年瞬间亮起微光的眼睛,和许寒笙骤然屏住呼吸、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微微一笑。
“并非完全没有恢复的可能。”
这句话如同救命良药。
许寒笙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模糊了视线。
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再次深深陷进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这不是梦。
“梁教授!您是说……我弟还能站起来?”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
梁教授点点头,神情严肃而认真:“不敢百分百保证,但我尽力。需要立刻安排二次手术,进行更精细的神经探查和修复,同时处理一些残留的碎骨压迫。
当然,术后要配合高强度的、系统化的复健,周期会很长,过程也会痛苦艰难。”
他看向许寒萧,目光带着医者的鼓励和提醒。
“小伙子要有心理准备,这不是一两天的事,但只要有毅力,配合治疗,重新站起来的希望至少有四成!”
四成!
在许寒笙听来,这已经是命运慷慨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