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考虑一下,毕竟二次手术对他的伤害......”
梁教授还没说完,许寒笙已点头如捣蒜。
“做!我们做!只要能让他站起来,吃多少苦都行!”
许寒笙的声音带着哭腔。
一直沉默站在门口、没什么存在感的周至樵,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他上前一步,拿起床头柜上的暖水瓶,默默地给梁教授和赵董事长倒水,动作沉稳利落,热水注入搪瓷杯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梁教授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周至樵倒水的手。
那双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有力,尤其是右手虎口和食指内侧均覆盖着一层厚实、颜色略深的茧子,形状非常特殊。
梁教授镜片后的目光倏然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略带探究的看了周至樵一眼。
这种茧子的分布他太熟悉了,那是长期高强度握持某种特定器械留下的印记,绝非寻常农活能形成。
他忍不住又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周至樵的侧脸。
棱角分明,下颌线紧绷,眉眼间沉淀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和锐利。
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却又像隔着一层薄雾,怎么也想不起具体在何处见过。
周至樵似有所觉,倒完水,平静地将杯子递过去:“梁教授喝水。”
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
梁教授接过杯子,手指碰到杯壁的温热,压下心头的疑惑,笑了笑:“谢谢。”
那点模糊的熟悉感,终究被眼前更重要的病人病情压了下去,暂时搁置一旁。
既然许寒笙确定再次动手术,梁教授也不再多言,对旁边的助手和护士迅速下达指令。
“准备手术,通知麻醉科按我路上交代的方案来,动作快。”
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再次亮起。
时间在惨白的灯光和消毒水刺鼻的气味中变得粘稠而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对许寒笙来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扇沉重的门终于被从里面推开。
先出来的是护士,推着移动病床,许寒萧安静地躺在上面,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
那条伤腿被重新固定包扎过,看上去似乎多了几分规整。
梁教授走了出来,额发被汗水浸湿,脸上带着手术后的疲惫,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摘下口罩,长长舒了一口气,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清癯的脸上绽开一个带着欣慰的笑容:“手术很成功,这孩子的腿算是救回来了。”
巨大的喜悦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冲垮了许寒笙强撑的所有堤坝。
她身体晃了晃,滚烫的眼泪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没有什么该死的“天注定”,寒萧还有站起来的希望!
“骨头复位得很理想,重要的神经束我做了梳理和松解,现在就看后期的恢复和复健了。”
梁教授看着家属的反应,疲惫的脸上笑容更深了些,详细地交代着术后注意事项。
“小伙子年轻,生命力强,只要按我说的做,坚持复健,重新站起来走路的希望很大。”
交代完毕,红光场的董事长和李国栋也上前与梁教授握手,低声说着感谢的话。
护士推着许寒萧去病房,担心赶来陪了一天一夜的周父周母立刻跟了上去。
一连好几天,许寒笙都住在医院里照顾许寒萧。
和上次手术相比,许寒萧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只是每天说的话少的可怜,不是不能说,是不想说。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打破病房沉滞的空气。
“许……许同志?”
许寒笙抬眼。
供销社的王经理站在几步开外,胖脸上堆着笑,手里提着个鼓鼓囊囊的网兜,里面挤着几个蔫巴的苹果和橘子。
另一只手捏着个薄薄的信封,递过来时带起一股油墨和汗味混合的气息。
见人转过来确实是许寒笙,当即笑起来。
“哎呀,可算找着你了!”
王经理搓着手,声音压得低,透着股市井的精明热络。
“好不容易打听到你家,又没见着你人,诶哟给我急的!听说你家里出了点事儿,这不,着急忙慌的赶过来,就像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你忙的。”
许寒笙客气请人坐下。
“您客气了,您这次来是......”
她带着疑问。
胖胖的王经理把信封塞进许寒笙手里,有点厚度。
“那松花蛋可不得了!每次一到货就被抢光了,好些老主顾追着柜台问,差点没把门板拍碎喽!”
“这是上次的货款,点点?按咱们说好的价,一分不少!”
他往前凑了凑,绿豆眼闪着光。
“许同志,你看这松花蛋你手里还有多少?有多少我利民供销社要多少!价钱好商量!”
那信封的触感真实地硌着掌心。
许寒笙没点,只捏了捏厚度就知道,比她和王经理预先定好的货款只多不少。
寒萧的腿做起康复来还要一段时间,正是用钱的时候。
许寒笙也没客气,把信封收了下来。
门口人影晃动,她目光越过王经理油亮的脑门,落到他身后。
李国栋不知何时也过来了,站在门边,有些惊讶的看着坐在病房里的王经理。
“王经理?你怎么也来了?你们认识?”
都是做买卖的,都是陆河镇人,互相认识也不奇怪。
王经理连忙把网兜放到床头柜上,搓着手,笑得有些局促。
“哎呀,这不听说许同志弟弟住院了嘛,来看看!许同志那松花蛋可不得了,好些老主顾天天追着我问!”
松花蛋?
李国栋眼中顿时浮起惊讶和兴趣,随即想起许寒笙在灶房里那些封着泥灰的坛坛罐罐。
许寒笙还没来得及开口,李国栋眼睛一亮,抢先一步,脸上堆起生意人精明的笑容。
“哎呀,王经理你这可真是好眼光!许同志家的松花蛋那可是好东西,我们红光场也正想跟许同志谈合作呢!”
他转向许寒笙,语气热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