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寒笙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瓦片在松软的地上划拉。
“不行,还得挖几个浅坑,把腌蛋的坛子半埋进去,冬暖夏凉,温度稳当。
还得搭个棚子,薄点的草帘子就成,挡挡雨雪,别让泥封淋坏了……”
她絮絮地说着,条理清晰。
先前建了一半的鸡舍既然倒了,那就彻底推翻,反正也不打算继续做养殖的生意。
没能拿下村西面废弃的场地,找到新的合适场地之前,只能继续折腾家里这后院了。
周至樵听着,不管她说什么都支持,手里的锄头翻飞,按着她的规划挖出她想要的一个个小坑。
等所有土地都按她想要的样子翻新出来,他才发现她很久没说话了。
一抬头,她正愣愣的看着手里的咸鸭蛋,眉眼中带着丝丝忧愁。
“笙笙?”
刚才还眉飞色舞计划的姑娘,这会儿这是怎么了?
许寒笙一脸苦巴巴的看向他。
“周至樵,你白挖了,我的钱都花完了,咱们成本根本不够。”
随即她盯着那一地的小坑,声音有点闷。
“我刚才细算了一下,陶罐、粗盐这些大头,咱们剩下的这些松花蛋给王经理送去,货款还能撑一撑,勉强能对付,就是……”
她抿了抿唇,有些气礌的咬了口手里的咸鸭蛋,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咸鸭蛋想做出彩,光靠盐水不行,得用酒,好点的白酒泡香料,味儿才窜得进去,蛋黄沙沙的还流油。”
她抬起眼,扬了扬她手里那枚不会流油的咸鸭蛋,和市面上卖的没有任何区别。
“这样的咸鸭蛋大多数人都会做,根本没有市场竞争力!可用酒的话贵啊,一斤八毛钱,比盐金贵多了!腌一批蛋,少说也得十几二十斤酒下去,这一下就是十几块钱的本钱砸进去,还不算香料!”
先前的收益基本都投进养殖场的扩建和许寒萧手费用上去了, 现在手里剩下这点钱,什么都干不了。
继续去卖蛋吧,别说农忙时节过了,家家户户都能养出高品质的蛋拿去市场卖,就说褚家那个养殖场,每天的蛋产量都不小,这卖蛋生意完全没有做下去的可能。
可除此之外,她还能上哪搞那么多钱来买这些东西?
周至樵沉默了片刻,转身径直回了屋。
许寒笙以为他是去拿水,没在意,继续盘算着哪里还能再省出几分几厘。
片刻沉稳的脚步声去而复返,停在她身侧。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伸到她眼前,指间夹着一本小小的、深蓝色的硬皮册子。
“打开看看。”
他的声音没什么波澜。
许寒笙疑惑地接过。
那册子很薄,封面印着褪色的“中国人民银行活期储蓄存折”字样。
她下意识地翻开,目光扫过那几行打印的存取记录,最终定格在最后一行清晰的黑色数字上:“结存--壹仟零叁拾柒元肆角贰分”。
许寒笙呼吸猛地一窒!
她霍然抬头,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向周至樵。
一千块!
在这个一斤猪肉七毛钱、普通工人月薪三、四十块的年月,周至樵居然轻轻松松拿出一千块钱的巨款!
“周至樵,你之前真是去部队?不是去干走私的?”
这年代,不干点要命的买卖,怎么可能赚来这么多钱!?
周至樵失笑,没把她的玩笑放心上,简单解释几句:“部队给的,十年津贴全在这了,还有几次任务给的奖金我也去全寄回家里,爹娘省惯了没动。”
许寒萧立刻把东西塞回他手里。
“我不要!这可是你玩命赚来的辛苦钱,可以留给爸妈养老,但不能给我这么霍霍......”
周至樵挑眉:“松花蛋不做了?”
“不做了!”
“咸鸭蛋也不卖了?”
“......不卖了。”
“说好的创业也打算半途而废了?”
许寒笙欲哭无泪:“你别诱惑我,我经不住诱惑的!”
这么一大笔钱,她想做什么生意都足够了!
可她一个重活一世的人,带着多少别人不知道的机会回来,哪还能动周至樵留给周家父母的养老钱!
周至樵唇角弯起来,那帅气的脸庞加上那双柔情的双眼,看得许寒笙想抱着他啃一口。
“别有压力,这本来就是给你的。”
“我的?”
许寒笙彻底懵了。
这之前周至樵可从没和她说过他有这么一笔巨款。
“嗯。”
周至樵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
“你二婶要把你嫁去褚家那天,我就是去给你送这东西的。褚家富贵,你要是有这些嫁妆带着去,褚家人也不会看轻你。”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砸在许寒笙心上。
原来那天花轿前他突兀的出现,并非偶然!
当时他沉默地站在人群里,看着他一身红衣坐上花轿,心里想的居然是要送她这样一份足以改变她一切困境的重礼!
如他所言,当时如果有这一千块钱,就算她真进了褚家的门,日子也不会过得太艰难。
这个傻子!闷葫芦!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又在瞬间被汹涌而至的滚烫暖流覆盖。
许寒笙猛地低下头,手指死死攥着那本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存折,指节用力到发白。
她吸了吸鼻子,再抬头时,眼圈是红的,脸上却绽开一个极其灿烂的笑。
“周至樵,你个傻子,你应该直接把我打晕带走才对,给什么嫁妆!”
如果前世他真的把她打晕带走,那她后来是不是就不用经历那些苦难了。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又带着无限的笑意。
周至樵把她抱进怀里。
“确实想过,只是怕你生气,还好......”
他紧绷的唇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眼底温柔化开。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有了沉甸甸的底气,许寒笙的腰杆瞬间挺直了许多。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就揣着存折和余下的现钱,风风火火地直奔镇上。
供销社里,粗陶坛子垒得像小山。
她利落地指了几个大小适中的型号:“这个来十个!还有那个,口小肚子深的,二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