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寒笙嗤笑一声，木棍非但没放下，反而又往前递了半分。
“你们好不好过关我什么事？当初当着全村人的面我不是都说清楚了，怎么，耳朵塞驴毛了？还是脑子被门挤了，一个字没记住？”
她眼神里的鄙夷毫不掩饰。
“滚！再多说一个字，我让你后半辈子都躺着！”
吴春丽脸上那点假笑彻底挂不住了，青一阵白一阵。
“行行行，你不给法子就算了，那你进屋给我写张谅解书！都是一家人，你舅在那看守所里也不好过，报警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你把谅解书给我，我去把你舅接回来。”
许寒笙被气笑了。
“吴春丽你有病？他入室抢劫抢我东西，我凭什么谅解？”
吴春丽脚一跺：“你个死丫头，都是亲戚，你舅来你家串个门怎么了？再说你那鸡棚好好的，你又没损失！”
听到她这话，许寒笙就知道自己没必要和这种人讲道理，讲不通的。
“闭嘴吧你，我可没他那种作奸犯科的亲戚。你走不走？不走我要动手了。”
眼见着许寒笙眼神越来越冷，手里的棍子也随时可能落下，吴春丽知道今天是拿不到想要的东西了，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
“好、好你个许寒笙！狼心狗肺的东西！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你给我等着！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老天爷迟早收了你这个克亲克近的扫把星！”
她一边尖声咒骂给自己壮胆，一边狼狈地连连后退，退到院门口，又叉着腰的将许家祖宗十八代和周家连带都问候了个遍，足足骂了快半个钟头，直到口干舌燥嗓子冒烟，才悻悻地啐了一口，扭着腰走了。
院子里终于清静下来，许寒笙扔了塞在耳朵里的棉团，看也没看院外，只走到许寒萧面前。
少年依旧倔强地绷着脸，但眼眶的红还没完全褪去。
许寒笙抬手，用力揉了揉弟弟刺喇喇的短发。
“以后这种疯狗直接打出去，别跟她废话。”
许寒萧吸了吸鼻子，闷闷地“嗯”了一声。
许寒笙看着他手里的拐杖，再次想起他去上学的事儿。
按着许寒萧的年纪，应该在学校读书才对，根本不用和吴春丽这种泼妇打上照面。
许寒笙心念一动，拉着弟弟进了里屋。
周父靠在炕头吧嗒着旱烟，周母半倚着被褥，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
“寒萧，我去问问县城的学校怎么办入学，等你这腿好了你就上课去。”
她目光落在弟弟那条已经能丢掉拐杖、只是走路还稍显僵硬的腿上。
“我不去。”
许寒萧猛地抬起头，声音有些冲，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他避开姐姐的目光，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裤腿。
“我就在家，帮姐养鸡，姐不卖鸡蛋了我去卖，我能干活！”
他用力强调着“干活”两个字，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凭和底气。
许寒笙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卖一辈子鸡蛋？”
许寒笙终于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字字敲在许寒萧心上。
“还是想像吴峰那样，大字不识几个，除了偷鸡摸狗、欺软怕硬，屁本事没有，最后烂在泥地里？”
许寒萧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连脖子都梗红了。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甘心！他当然不甘心！他不止一次偷偷羡慕过那些背着书包去镇上读书的孩子，可是……
去县城读书？那要花多少钱？课本费、学费、住校的伙食费……他姐起早贪黑，好不容易才把日子过出点起色，他怎么能再去当那个沉重的拖累？
少年倔强地咬着下唇，把头扭向一边，肩膀却几不可察地塌了下去，泄露出内心的挣扎和无助。
炕沿边，一直沉默抽着旱烟的周父，忽然在炕沿上磕了磕烟锅，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抬起布满风霜的脸，浑浊却温和的眼睛看向许寒萧，声音不高，却带着庄稼汉特有的朴实和力量。
“寒萧啊，别瞎琢磨，进了这个门就都是家里的孩子。你姐和你姐夫，还有我们老两口都能动弹，都能挣钱！不差你这么一个苦力。人活一辈子，长本事最要紧，啊？”
周至樵走进来拍了拍许寒萧的肩。
“把书念好比啥都强，别怕花钱，咱家还供得起。”
周母也连连点头，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对，对！寒萧聪明，是读书的料子！”
许寒萧猛地转过头看向他，再看看姐姐那双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眼睛，少年胸口那股憋闷悄然融化。
他鼻头一酸，慌忙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
再抬起头时，少年眼中那些迷茫和挣扎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和明亮的光。
“姐，姐夫！”
许寒萧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却异常清晰有力。
“我……我去！我好好念！我绝不给你们丢人！”
他挺直了还有些单薄的脊梁。
许寒笙眼底深处那点寒冰彻底化开，浮上一丝笑意。
她戳了戳少年的脑门。
“行！”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脚步都轻快起来。
“我去看看鸭子，晚上加餐！”
许寒笙揣着巨款技术转让费回来之后，心思完全没在养鸡鸭上了。
她开始频繁地往镇上跑，回来时背篓里不再是艾草薄荷，而是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大块大块的生石灰，成捆的干稻草烧成的细灰，碾碎的茶叶末子，甚至还有一小包一小包说不出名字的干树皮和草根。
周家的灶房成了她的试验场。
粗瓷坛子摆了一地，里面装着用不同比例的石灰、草灰、茶叶末、香料末和浓茶水调成的泥糊糊。
她把一枚枚洗得干干净净的鸭蛋裹上厚厚的泥浆，再滚上一层厚厚的干草灰，然后小心翼翼地封进坛子里。
空气里弥漫着生石灰的呛人气味、浓茶的苦涩和草木灰的土腥气，混合成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