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在牧遣云的偏院内。
血焉和韩无双各端着一盆水从屋内走出,水盆里的清水已经被染得血红,君小婉和花灯等女孩并没有进入房间,因为沈天枢在给牧遣云擦洗身体,已经不只是这两盆水了,刚刚东皇子濯和墨连城也端着两盆更换的水走出屋,全被染成了红色。
一盆又一盆的水,似乎擦洗不干净牧遣云身上的血迹。
叶蒙眼眶红肿得特别厉害,他看到沈天枢将牧遣云上半身已经擦拭得很干净,但是那白皙的胸口和腹部,已经后背之上全部都是深入骨髓的伤痕,还有很多触目惊心的窟窿,也不知道生前到底受了多少伤才会变成这样。
没一会儿,屋内传出了沈天枢痛苦的叫声,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痛哭。
大家都站在屋外,没人敢进去打扰他,他们也不敢再看牧遣云的伤势,那些女孩子怕是看一眼都能心疼得哭上大半会儿。
可听着沈天枢的哭声,这群人也感觉心里不是滋味。
惊雨湘给他送来了红色的喜服,样式是按照牧遣云身高定制的,虽然临时赶制,但却精致无比,众人看着他手中托着的喜服,觉得穿在牧遣云身上一定会很好看,如果牧遣云活着,一定会更加配他。
那般风华卓绝的少年就这样离开了,许多人都没有回过神来。
血焉和叶蒙接过喜服推开木门,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房间,地上有些未干的水渍,有少许稀释了的血液与清水混合物,一直延伸到了门口,沈天枢还在屏风后给牧遣云擦洗血迹,从每一处伤痕擦过,沈天枢可以感受到每一个受伤的位置,那是一种多么让人心碎的经历,可是沈天枢强忍着心绪,默默地擦拭着血液。
半晌过后,沈天枢抱着牧遣云走出浴室,身上盖着一张白色浴巾,血焉和叶蒙微微抬眼看到那些没被覆盖到的地方,脚踝、小腿、手臂、脖颈、额头,全部都是伤痕,而且好多是那种看得见里面白骨和肉的大伤口。
叶蒙眼睛一直红肿着,差点哭出声来,被血焉止住了,“小叶子,云哥哥今天成婚,我们别哭!”
“好,不哭,”叶蒙端着喜服送到沈天枢身边,“沈大哥,这是云哥哥的礼服。”
“这件是你的,你们快换上吧。”
沈天枢突然开口,“血焉……”
“啊?沈大哥,有什么要吩咐的,我马上去准备。”
“婚礼是不是不该这么冷清?”
沈天枢说完将牧遣云放在床上,掀掉白布浴巾,叶蒙和血焉微微侧过身子不敢有所窥视,沈天枢小心翼翼地帮牧遣云套上了内衬,然后扶正他的身子,套上第二层衣服,叶蒙这才过去帮忙搭手。
“沈大哥,如果按云哥哥的个性,他一定会想要……热闹一些。”
沈天枢抚摸着牧遣云冰凉的脸,“是啊,你们想一下怎么才能热闹一些,我想他开心一点。”
两人替牧遣云绑上腰带,只是牧遣云的腿脚和手臂都已经有些僵硬,两人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喜服给他穿上去,沈天枢看着一袭大红色喜服的牧遣云,那一脸似哭又笑的表情让人心碎。
待回过神来,沈天枢小声吩咐道:“喊大家进来吧。”
叶蒙点点头,出门让韩无双、墨连城和花灯等人都进入屋子,看着躺在床上的牧遣云,一动不动,穿着一袭红色喜服,掩盖住了触目惊心的伤口,可大家愣愣地不知所措。
“云儿他情况特殊,”沈天枢坐在了牧遣云的背后,将他托在怀里,支撑着竖立了起来,沈天枢稳稳地抱着他防止他脑袋歪斜,“就不请别人来给他梳妆了,花灯、小婉,你们可以吗?”
“……”
“好,交给我们吧。”
君小婉、花灯和玉如水等人当然乐意让牧遣云风风光光走完最后一程,辟邪一跃跳到了卧榻上,在牧遣云的腿边卷曲着尾巴匍匐而卧。
花灯和君小婉虽然也杀过人,尸体对她们来说毫无恐怖可言,甚至看到尸体一点感觉也没有,但看着牧遣云的尸体,手竟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还是我来吧……”
玉如水吩咐紫非烟和蓝灵素送来了一些胭脂水粉,主要牧遣云脸上有伤,至少用化妆的办法遮住伤痕,现在已经是凌晨时分,等天亮了就要举办婚礼,玉如水便提前准备好了东西。
花灯忍住难过,她选了一只眉笔,轻轻地在牧遣云的眉毛上打理,因为伤痕破了眉头,如果不修整,看起来会很怪异,原本那么谈笑风生的人却冷冰冰地坐在这儿,花灯哽咽着泪水一滴滴落下,君小婉给她递了一张手帕,她替牧遣云补足了受伤的眉头,看上去和以前一样帅气。
沈天枢朝两人点点头,“谢谢……”
玉如水坐在床沿边,牧遣云的脸上太多淤青和伤痕,既然是要成婚,就要留下最美好的一面,玉如水轻轻地用手指在牧遣云脸上涂抹浅白色和粉色的水粉,轻柔得不敢用力生怕弄破了牧遣云的脸。
花了好大一番功夫,遮住了牧遣云脸上的伤痕,虽然不能彻底遮掩脸上的伤痕,但相比刚才已经好了很多。
沈天枢微微往前倾斜身子,凑到了牧遣云前面打量了牧遣云的样子,“画得很好,谢谢……”
“主要还是云世子骨相好。”玉如水无奈地叹了一声。
看着牧遣云已经和平常无异,在场众人却已是声泪俱下,房间里充斥着寂静。
“天快亮了,你们也回去换一身衣服,请不要错过我和你们云世子的婚礼。”
血焉担忧地看着沈天枢,“沈大哥,那你和云哥哥先待一会儿,有事就喊我,我都在屋外。”
“恩,去吧。”
说完,众人都离开了房间,沈天枢六神无主地抱着牧遣云,脑中全是牧遣云的音容相貌,好像牧遣云并没有离开一样,两人初次相识一起打黑熊,后来在冰荒之地一起渡过了那么多年,彼此相依为命,再后来发生了一些摩擦,却还是冰释前嫌走到一起,只可惜他们并没有善始善终。
“云儿里等我,我会来找你,等我帮你报完仇,我再也不会让你孤单一人,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
天色渐渐明亮。
沈墨锋是第一个来敲门的人,他推开木门,沈天枢还抱着牧遣云,两个人靠着床沿,沈天枢身体已经麻痹了,可是他已经没有心思去关心自己的感觉。
“天枢?”
沈墨锋见其没有反应,来到床边,慢慢地伸出手掌,“以前我总以为你和云儿是闹着玩,我想你们年轻人能有什么大情大爱,可是我现在明白了,他为了你甘愿九死一生,放弃所有活下去的机会,他很爱你。”
“爹……”
“没事的,你们想在一起,爹不会反对。”
沈墨锋将一颗玉寒冰石放到了沈天枢的手心,沈天枢眼眸才微微有了反应,“这是天狼部族的寒骨玉蝉?”
寒骨玉蝉产自于云州雪原万年冰川之下,整个北域大陆也找不出第二枚,数百年前天狼部族偶然发现了这枚寒骨玉蝉,一直被天狼部族保管着,当年沈墨锋本来有望继承天狼部族成为族长,于是老族长将寒骨玉蝉给了沈墨锋,所以这枚寒骨玉蝉一直都在他手里。
所谓的寒骨玉蝉是一种绝品灵宝,只要将寒骨玉蝉放在尸体嘴里,可保尸体数万年不腐化,是为天地奇物,沈墨锋平心而论希望沈天枢放下牧遣云好好活下去,但同时也对牧遣云和沈天枢的感情表示认可,所以才愿意拿出这枚寒骨玉蝉。
“是的,”沈墨锋转身踏出房间,留下了一句,“作为你父亲,我不希望你过多留恋已经亡故的爱人,能随风而散也不免是一种轮回,可是我也知道你很喜欢云儿,能留住就留住他吧,只不过云儿按理要入牧家的陵墓,日后你就是想见也未必能见到。”
“爹,谢谢……”
见沈天枢终于能说话了,沈墨锋也安心了不少。
“大喜的日子,别说丧气话,这是爹送给你们的新婚贺礼。”沈墨锋走出房间,微微带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