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智盯着英语试卷，或许是上午考数学时的大脑空白症延续到了下午，现在一长串英文句子看完等于没看，阅读理解答不出来，她又回到第一个单词，再看第二遍。
艺考的时候她压根没想过回来参加期末模拟考，毕竟课业拉下将近半个学期，在倒数的几个月里埋头猛冲就好，但何班长把她拽回来，她只能硬着头皮上，给自己叠的考试之神牌位供上三炷香，看看奇迹能否降临。
当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考试之神或许能挽救在及格线徘徊的分数，但救不了二三十分。三天后成绩揭晓，林智不负众望，成为三班历次考试排名曲线波动最大的学生，拥有从垫底冲到前十五的能力，也有从中游落到倒数第一的勇气。
这次一模她的语文和英语都在及格线徘徊，数学跌回老样子，二十多分，总成绩拿到普通班也只有垫底的分。
既然成绩得到确认，林智放下悬着的心，反正她在冲刺上的功夫有目共睹，高考前狂踩油门猛冲就好。她把自己安慰稳妥，开始好奇何群的成绩，何班长前段时间身体和心理状态都很差，还跟她和卢启晨在北京磨蹭了两天，估摸着这次考试应该会来一个小幅度的跳水。
下午年纪排名出来，卢启晨不降反升，稳坐年纪前十。“看来是其他人太废物。”林智悄悄和邵君感叹，邵君这次期末考成绩也不如意，两人隔校报团取暖。
邵君好奇卢启晨的一模成绩，林智懒得打听，主要是不想给卢启晨在她面前卖弄的机会，毕竟卢启晨几乎不可能比她考得更差。她不主动给自己添堵，但防不了卢启晨自卖自夸。就在林敏毓从书桌底下发现一模的二十三分数学试卷后，卢启晨发来关怀满满的问候。
“小智姐一模成绩咋样，我这次考砸了，年纪排名退后五十多名。”再一问，就算考砸了总分也是林智的两倍。
林智后悔多此一举，像她一样极端偏科的人毕竟是少数。邵君不理解她为什么连四十分都捞不到，“我闭着眼睛都能考四十分，你这是不是太过分了。”林敏毓更不理解，虽然做好了女儿为艺考暂时疏忽文化分的心理准备，但降到只能上专科的程度，林敏毓无法接受，立即给林智添上寒假补习大套餐。
除了大年三十晚上，假期的其余时间林智都在接受“十全大补”，这一轮家教老师都由林敏毓亲自参与试课后选出，林智无法再用“授课不用心”、“说话像催眠”诸如此类借口免除哪一门家教。
她想请何群来教数学，林敏毓斟酌半天，念在林智的第一次数学提升确实是由何群带来，便松口只要林智找到合适的隐蔽的授课地点，何群就能赚到课时费，因为林敏毓不想让何群上门，也不想让林智去何群住处。
林智经朋友介绍，找到一处安静的有小隔间的茶社做授课地点。她兴冲冲联系何班长，通知他即将得到林敏毓的房租补贴，结果何群当即拒绝，称自己没时间。虽然电话那头很安静，似乎他就在卧室里静静待着，但就是坚称没时间。林智问他寒假在做什么，他回避问题，让林智把先前他为她写过的笔记再看一遍，自己找回解题思路，比上课被家教强行“喂饭”更有用。
林智被勾起好奇心，想抽空去建新村一探究竟，但很快发现自己无孔可抽。
她上午睡懒觉，下午开始上课，晚上9点前有林敏毓监督着搞晚自习，唯一可钻的空子是在林敏毓关上卧房门准备睡觉之后，她可以悄悄溜走。但等林敏毓犯困的时候她也犯困，上完课头脑晕眩，四肢无力，只想趴在床上煲电话粥或是用MP4看搞笑视频，好奇心在冒着寒风赶往建新村的设想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偶尔几天她憋不住，偷溜出去放风，搭乘卢启晨的摩的在深冬无人的街道横冲直撞，再把邵君拉出来折磨。邵君本不想晚上穿着大棉袄到处折腾，但听见卢启晨热情召唤的声音才有了出门的动力。
深夜游街队伍以卢启晨和林智为核心，不定时扩充或缩减，赖青青也借着父母出差，溜出来加入队伍，在KTV里纵情高歌一整晚。有了白天上课晚上娱乐的日程表，寒假对林智来说终于不算太难熬。
但这样玩了一周后恶性循环逐渐明显，因为就算能够睡到中午，下午上课时她还是会犯困，困了也要瞪圆眼睛上课，于是累上加累，下了课就偷溜出去快活，如此反复直到她再也没精力半夜开溜，便警告卢启晨不要再引诱她出门，“我已经做好决定，放弃幻想，好好学习。”
忍到开学，家教大军撤退，林智顶着两团快要蔓延到脸颊的黑眼圈奔赴三中，回归正常高中生活。她的座位空了太久，抽屉被赖青青用来装杂志和明星画报，底部还有半袋上学期没吃完被她遗忘在角落的三加二。
她把赖青青抓来清理抽屉，赖青青想把所有画报和杂志都留下，但自己的抽屉塞不下，带回家又担心被家长翻出来，斟酌半天，发现旁边何群的抽屉空空如也，想斗胆借用班长的抽屉当藏宝箱。
“林智，你跟班长关系好，帮我求个情呗。”
何群还未到校，林智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一个杂志的好归宿，“抱到学旁边小区的废品回收站，估计能卖个几块钱。”
赖青青气得要打人，林智用明星画报当护身符，两人隔着韩佳琣比划“武艺”。韩佳琣嫌弃她俩吵闹，主动充当判官，让赖青青留下最爱的杂志和画报，其余全部送去卖废品，并且保证最后一个学期不准再强行向周围同学播报这个明星的一举一动。
原来在林智去艺考的时候，赖青青迷上一个韩国明星，开始疯狂收集这位明星登过的报刊杂志，在课间休息时间用讲台的电脑播放偶像的MV，中午吃饭还要拉着韩佳琣聊偶像的八卦，就算韩佳琣不接话，一个人也能津津有味地聊下去。
“最后一个学期了，你以为高考还远吗。”韩佳琣苦口婆心，赖青青噘着嘴半天说不出话，犹犹豫豫终于选定唯一留下的画报。
林智打开其中一张画报，发现赖青青迷恋这个韩国明星的疑似缘由：此人长得像爆炸头，发型和眼睛拥有宛如亲兄弟的相似度。她把画报拿远了打量，再眯着眼睛看看赖青青，“不至于吧。”赖青青变身被打中七寸的蛇，眼睛一瞪愣了片刻，随即把画报夺回来，称放学后她自己去废品站，不劳烦谁陪同。
这下基本可以确定韩国明星就是爆炸头的替代品，不过赖青青的少女心事似乎只有林智一人发现。她悄悄发短信问赵阳，爆炸头最近有什么感情上的动向。赵阳回复称没啥动向，就是一如既往地不间断地谈恋爱，不过有个小趣闻姑且值得一说。
去年底某天放学，赵阳和爆炸头等几个男生乘公交车去另一个学校打比赛，赖青青也上了同一辆车，在读卡器面前站了半天，没找到公交卡，向赵阳求助的时候，爆炸头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公交卡递过去，赖青青不收，他就自行刷卡，随后把赖青青拉到唯一的空位上。赖青青当时整张脸，甚至整个脑袋都红起来，耳朵红的就像下酒菜。
赵阳发完短信，回头和林智对望一眼，“牛吧。”
林智扬起一侧嘴角以示态度，“牛什么牛，装什么绅士。”
赵阳又回过头，眼神往赖青青的方向瞥了一下，“你仔细看看那个韩国明星，是不是和那谁长得一模一样。”
原来赖青青的少女心事连赵阳这种直线条体育生都能猜到，那意味着爆炸头肯定也知道赖青青用韩国明星当自己的替身情人。
林智盯着赖青青的后脑勺，不断生发怜爱之情，她试图作总结：感情箭头太明晰会被玩弄，赖青青被爆炸头玩弄，那她是不是也被何群玩弄？
这个推导公式的前提条件是“感情箭头太明晰”，她有很明确地表现出喜欢何群吗。她把问题抛给卢启晨，很快得到一长串不用语气助词也能读得出情绪的短信，简而言之就是：谁知道你。顺带问她要不要一起报名高考作文培训班。
林智终于在文化课上找到能够高傲的瞬间，“不要，我写作文一向妙笔生花。”确定自己的感情箭头并不明晰，她安心了，翻开课本鬼画符。
早自习结束何班长姗姗来迟，慢悠悠地把小组长们撂在他书桌上的寒假作业送去办公室。
课间休息，林智陪赖青青去车棚买早饭，隔着栏杆就能和路边卖早点的小贩交易。她也买了一个刚出锅的黄金麻团，既烫嘴又烫手，颤颤巍巍地一路啃到教室，跟何群在门口撞个满怀。麻团差点撞掉，幸亏她对食物最敏感，看到麻团砸到何群手上，立即出手勾住下坠的塑料袋，把麻团捞回来。
“这么烫也下得了嘴。”
“赖青青的麻团更烫，她已经吃完了。”林智左右四顾，才发现赖青青已经悠哉地落座吃豆腐脑。
何群把她带到走廊，“最后一个学期，需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