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不用叫醒服务,林智在六点自动醒来,换上专为面试准备的白色棉服套装,绑好令每一寸头皮都紧绷的马尾辫,精神抖擞地冲出客房。
经过卢启晨的房间,她敲敲门,瞥了一眼电子表,现在离七点还有一刻钟,卢启晨一定想多睡一会儿。她转身打算独自去楼下吃早餐,门突然打开,卢启晨哭丧着一张肿脸称自己一宿没合眼。
为表明失眠绝不是因为被林智拒绝或是临考紧张,他再三强调:“没别的原因,就是睡前喝了半杯咖啡。”
他俩草草吃过早饭就打车去学校,想尽早熟悉考场,稳住心绪,不巧此时撞上早高峰,出租车在车流里开得比自行车还慢。
司机以为这两个小孩儿是去北影厂跑群演,满不在乎地让他俩耐心点儿,反正赶不上这一拨还有下一拨,得知他俩是去参加高考前的艺考,司机立马把车靠边停,让他俩赶紧跑步前进,下车点离学校也不过一公里左右的路程。
他俩飞奔起来,穿过两座天桥,在马路中间的野花园和一波艺考大军汇合,一群人从野花园走出来,再通过一座天桥。
站在学校对面的天桥上,林智终于看清这个常出现在娱乐新闻报道上的校门,有些失望。
“感觉和想象中不大一样。”
“对我来说一样,这学校就是破破小小的,还没有五中一半大,不过教工食堂的饭还不错。”
卢启晨带林智轻车熟路地走进学校,约定好最终成绩出来再在门口拍照。
看着考场等待区一张张漂亮帅气的面孔,林智心情大好。她在考试上的习性很奇怪,最怕笔试,也就是文化课考试,对面试倒没什么心理负担,竞争者越多,她越轻松,因为她的逻辑是人越多等于命中率越低,既然命中率低,那考不上也正常,只有二选一这种五五分情形和人越来越少、沉没成本越来越高的复试才会让她内心稍有起伏。
初试内容很简单,只需走个流程做简短的不透露身份的自我介绍,再朗诵一段自备台词,开始和结束都非常迅速,林智感觉自己像在走马观花,当然她和考官互为“花”。
离开考场,她走到教学楼对面的小金字塔旁等待卢启晨,和她同一时间出来的女生正在给家人打电话,她也准备给林敏毓报信,表明初试一切顺利,至少她自我感觉良好,字正腔圆毫不怯场地完成自我介绍和朗读诗歌,老师们也都笑眯眯地望着她。
翻开手机,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新信息吸引她的注意。
“加油,考试顺利。”
其实号码并不陌生,她当然知道这是谁。她反打过去,电话那头依旧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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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两个院校初试成绩依次放榜,林智和卢启晨毫无意外地晋级下一轮,他俩和几个总是碰面的艺考生混熟,大家相互交流信息,分享各自保底的院校和专业。
林智抱着玩乐心态面试了播音主持,在等待区遇见九中的老熟人:高一时期常同她和邵君一起逛街唱歌的女生琦琦,她把琦琦介绍给卢启晨和其他艺考的朋友,琦琦又把自己认识的艺考朋友引荐给大家。
艺考朋友圈像滚雪球一样壮大,一伙人在等待下一拨放榜的空余时间里经常聚在一起,白天找公园练台词和小品,晚上随机乱逛找乐子,时常人手一瓶啤酒赖在商业街广场的台阶上听街头艺人卖唱。有时为了练胆量,几人冲到高地来一段话剧或是电影节选,大家比赛谁吸引到的围观群众人数最多,输的人请吃宵夜。
偶尔有人提议去艺术院线看电影,基本无人响应,虽然大家都争当建设影视工业的一份子,但对花钱买票去电影院睡一觉的行为没什么兴趣。当然婉拒的理由无人明说,都是以“准备复试没有时间”这种冠冕堂皇的解释应付。
卢启晨是唯一答应看艺术电影的人,因为他同时报考了导演系,“没办法,我的脑子和我的脸一样帅,不用一下实在对不起它。”
林智一看老电影就犯困,但她爱凑热闹,既然卢启晨去艺术院线接受影像知识熏陶,她就没法老实在宾馆待住,便跟着卢启晨一起出发。
为讨个好彩头,三个艺考生不约而同购买影城的年卡,寓意一定会考到北京,用光这张千元支票。
复试前一天,林智和卢启晨赖在影院看了一下午的电影,看到《月球旅行记》,她不知不觉看哭,眼泪落进嘴里才察觉自己被感动。
“看<霸王别姬>没哭,看儿童科幻哭了?”
卢启晨一脸迷惑,哭笑不得,让她给出感动落泪的点。她盯着放映结束后的字幕思量半天。
“因为太可爱了。”
因为太可爱太纯真,短短一刻钟让她觉得世界很美好,这种心理体验很奇妙,没法用直白的话语复述。
卢启晨大笑两声,双手齐上阵,捏住林智的脸颊直呼可爱,惹得林智朝他鞋头连踩两脚。
如果是何群,一定能理解。盯着下一部电影放映前的黑幕,她突然莫名想起那个被她删除手机名片的人,也莫名地信任那个人和自己共感的程度。
屏幕亮起来,激昂的配乐响起来,她心血来潮翻开手机,拨打那个陌生号码。
毫无疑问地,可以预见地,回应她的只有:“对不起,您所拨打的—”
她挂断电话,顺着祝福初试的短信发去两个感叹号夹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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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试当天早晨突然下雨,林智和卢启晨打不上车,只能顶着伞在泥水地里跑步前进。
卢启晨边跑边心疼鞋,哀嚎这双珍藏限量版球鞋被雨淋过后至少贬值一半。他俩又在野花园与其他考生合流。有人不打伞,只穿着一次性雨衣从林智和卢启晨中间擦肩穿过,嘴里振振有词:“遇水则发”。
林智以为这哥们想用苦肉计吸引考官加点鼓励分,便安抚卢启晨,鞋子被毁没关系,说不定能被考官同情。没想到卢启晨根本不用安抚,他突然心情大好,激动地握住林智的胳膊。
“是个好预兆!咱俩遇见报喜鸟了!”说完一脚踏进水洼里,炸了自己和林智一身泥点。
林智听明白了,但只想蹭雨点,不想蹭泥点。她立即远离卢启晨,快步跑上天桥,追上刚才那只“报喜鸟”,听了一路的“遇水则发”。
复试比初试的项目更细致,林智脱稿朗诵了一首散文诗,几乎没有音准地唱了半分钟的《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凭借肌肉记忆跳完苦练三个月的傣族舞。她望着考官,从一张张或微笑或面无表情或只露个头顶的脑袋上寻不出半点论证表现好坏的蛛丝马迹。
轮到集体小品环节,林智饥肠辘辘,腹部发出一声闷长的悲鸣,她后悔早晨跑得太卖力,过早消耗一个鸡蛋和两根油条的热量。小品题目是入职培训,对林智来说有些超纲,她不理解入职和培训这两个词搭在一起的含义,入职为什么要培训,难道是培训之后进行选拔才能入职?那她应该怎么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