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的第一天，林智遵照助教提前发来的通知，扎了一个标准的马尾辫，露出耳朵和宽广的额头，规规矩矩素面朝天赶去机构报道。
教专业课的老头记性好，还记得来报名当天鼓励她减肥，争取正式上课时能看到一张瓜子脸，现在她近在眼前，老头笑了笑，“行啊，西瓜子也是瓜子。”
林智欲语凝噎，明明已经连续三天没吃宵夜，就是为了此刻不被老头抓住，记起初次见面时点评的“胖”，哪知道老头竟然认得她，把她从一堆瓜子脸女生里抓出来“通报批评”。
得到同等待遇的还有一个男生，老头戏称他的脑袋像颗南瓜，身子像根棒槌，整一个大号图钉，报名时就劝他剪短发，怎么今天来还是一头玉米烫齐耳长发。
林智鼓起嘴憋笑，有了“南瓜”、“棒槌”、“图钉”做对比，老头的“西瓜子”仿佛是爱称，让林智感受到老头对女孩子的些许宽容。
玉米烫男生看起来心情不错，完全没有被老头这番调侃打击，嬉皮笑脸地眯着眼跟老头说放学就去剪，说完扫视四周寻找座位。
林智瞧见男生的正脸，突然感到有些眼熟，但又不记得在哪里打过照面，或许是九中其他班上的同学。男生似乎也觉得林智眼熟，对上视线后眼神一亮，在林智旁边落座。
助教点完名，老头开始“前情提要”，先是自我介绍，亮一下本市艺术学院表演系副教授的身份，带出来的知名学生有某某男演员，某某女演员，引起一片“喔呜”声后得意地挥挥手，送学生们几句鼓励，再送几句打击，最后送几句祝福，表明每届从这个培训机构里出来的学生至少有一半能考入理想艺校，他们这一届也不会例外。
玉米烫想和林智搭话，好几次身子侧过来，刚准备开口就被老头用话筒制造出的震耳欲聋声效打断。
老头时不时看手机，还挂断了至少三通电话，似乎行程非常紧凑。走完欢迎新生的流程，老头再闲扯两句，给学生们加油鼓劲后带着秘书离开，招呼大家下次见。学生们面面相觑，搞不懂老头这个相当于班主任的专业课老师，怎么第一天上课就开溜。
有人轻声提问，立即引起一阵附和，毕竟大家最关心的就是表演课，来培训班就是看中老头这块表演系副教授的金字招牌。
助教立马解释这次为期半个月的培训只是帮助大家入门，课程都是简单的基础课，等到春节后就会组织真正的集训，到时候所有人都要去另一个封闭式管理的基地，进行冲刺训练。
玉米烫举手，问去基地能不能自带食物。助教温柔地回复不能，在基地集训时，机构会给学生们安排经过专人调配的减肥餐，并且在入住基地前，助教老师们会挨个打开大家的行李箱，没收所有零食。
听见几声轻微哀叹，助教笑着来了一句押韵顺口溜，“现在想着苦，考上了就是甜，到时候你们会感谢基地管得严。”
聊完这次培训和下次集训的注意事项，助教领着大家做口部操，学习正确的吐字发声方式。
“你们从现在开始要多说普通话，私下交流也尽量不用方言，咱们市的口音n和l不分，但念台词的时候nl不分很难听，你们心里一定有数。”
林智跟着点头，她毫不在意，因为林敏毓不会说本地方言，母女俩一直用普通话交流，林敏毓的乡音也忘得差不离，除了骂林智的时候会飚一句“林智，给老子滚过来”，平常很难听见林敏毓用方言，所以林智说普通话没有半点本地口音。
坐她旁边的玉米烫一直和另一个男生用方言探讨历史老师留的作业要不要写，看来他俩是同学。林智环顾四周，其他人也时不时交头接耳，整个教室里似乎只有她一人没有熟识，但她也不急着和谁搭话，反正要不了多久就能相互熟悉，她在社交上从不担心。
她认真地跟着助教调动脸部肌肉，嘴巴一张一合，舌头在口腔里像圆规画圆一样绕圈子，充分探索表情丑陋的极限，反正此时教室里都是一张张扭曲狰狞的丑脸，谁也没有心理负担。
打牙关的时候，门外走廊传来狗吠，林智好奇地扭过头，嘴巴还大张着扩充口腔，玉米烫逆着她的视线望过来，“今晚南街那边有朋克专场，去不去？”
林智估摸愣了一秒，在这一秒之间她突然明了为什么觉得这人脸熟，因为在拉着赖青青和韩佳琣去livehouse的时候，和这人有过一面之缘。
“还没想起我是谁？刚才报名的时候我都说了，再说就是第三遍了。”
玉米烫盯着林智还保持着扩张状态的嘴，笑着提醒：“可以闭嘴了，现在是绕唇。”
林智收回视线，嘟起嘴唇画圈，还是没能想起这人叫什么。
“卢启晨，我的名字。”
林智正准备礼貌性回复，卢启晨用鼻子哼一声，抢答：“知道，你叫林智。”
助教给大家发口腔训练的小册子，先领读两遍绕口令，点一个自告奋勇的女生念一遍，再让大家自行对照小册子两人一组展开练习，互相纠正吐字发声方式。
林智自然而然和离她最近的卢启晨组队，他俩普通话都挺标准，但也都还没掌握播音腔，念了一会儿，一起悄咪咪旁听邻座的练习。
“<哥挎瓜>比<白石塔>和<八百标兵>难多了，全是呱呱呱的，念得我舌头打结。”
卢启晨搓了搓酸痛的腮帮子，准备再进行“呱呱呱”，他嫌玉米烫挡视线，晃晃脑袋，向助教借了一根皮筋，对着墙面的大镜子把头发扎起来。助教似乎和他挺熟，相互都能直呼名字。
过了一会儿，卢启晨练完绕口令，称晚上就去剃成板寸，其实他早就腻味玉米烫，但上回见到大伯被要求剪头发，他不想这么听话，故意留到今天。
原来老头是卢启晨的大伯，助教是他大伯的老员工，那么约等于今天只有林智一个新生惨遭老头戏谑，林智不太爽，看看左右，好像确实只有自己看着伙食比较好，脸庞圆润饱满，焕发着健康的光芒，其他人，连卢启晨都有锋利清晰的下颚线，脸色要么蜡黄要么苍白，反正不像吃饱了饭。林智暗叹，还没正式培训这群人就如此自律，对昨晚享用的大餐稍微有了一点负担。
中午休息两小时，助教指引大家去哪家饭馆能点到少油少盐的饭菜。
卢启晨招呼林智一起吃午饭，他俩跟着大部队向助教点名的饭馆进发，走到门口，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神里读出对美食的渴望，随后默契地转过身，改道奔向对街一家热闹的川味小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