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帝提起朱笔还未落下，眸色幽深，凝着一丝暗芒，沉声道，“吴兴，传朕旨意，楚平王沈瑜不敬兄长，禁足一月，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是。老奴记下了。”中贵人吴兴眸色微闪之际连忙应下。
片刻后，中贵人吴兴似笑非笑地出声，却不失恭敬，“陛下可真是疼爱长阳郡主啊～”
永昌帝眸色幽深，轻睨了吴兴一眼，“你以为朕处罚怀敏，当真是因为姁姁的三言两语吗？”
所谓久积必怒，权势拿横，楚平王沈瑜素来为人张扬轻狂，身后庞大的谢家所支持，盘根错节，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是需要得时常敲打，方可皇帝在朝堂上游刃有余，不至于受人桎梏。
更何况，永昌帝明眼如炬，又岂会看不出沈瑜的事并非是空穴来风。
“陛下明眼如炬，老奴拜服！”吴兴低头奉承着道。
永昌帝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眸色极淡，却是若有所思，透露出掌握全局的稳操胜券，“想必这朝堂不久将会掀起一番惊涛骇浪……”
吴兴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沈窈窕从未央宫出来后，虽天色渐晚，隐约有夕阳倾斜，既然进宫来了她还是去了一转海棠春。
彼时，正与沈含羞于海棠花树下品茶笑谈。
沈窈窕朝沈含羞说了自己和怀素的事，沈含羞看着眼前语笑嫣然的女子，心中也跟着一片欢喜，眉目极其温和，仿若海棠初醒，“这下你可该高兴了，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二哥了！”
“若不是我女扮男装让哥哥带我潜入，恐怕怀素还是不会见我呢！”
沈窈窕眸色极淡，娇嗔了一声，眉目之间却是止不住的欣喜。
沈含羞眸色微暗了暗，似是话中有话，意味难明，“到底是你勇气可嘉，出其不意打得二哥措不及防，让二哥也不得不妥协。”
“能让二哥这般深不可测，意志极坚之人松口，世间也唯有姁姁你了。”沈含羞接着又道。
“姁姁，我很羡慕你！”
沈窈窕眸色怔了怔，转瞬即逝，一下子便听出了沈含羞的弦外之音。
“姐姐不必太过悲观，哥哥……”
此刻，沈窈窕也不知该说什么去宽慰沈含羞，有时她也很为难，她自然是希望自己最要好的姐姐和自己的亲哥哥在一起，她心疼沈含羞苦情相思之时，却总爱想起哥哥说过“喜欢是强求不得的。”
“姁姁不必安慰了，其实，我都知道。”
沈含羞似是看出沈窈窕的为难，眉眼挤出一丝有些僵硬地浅笑来，缓缓出声。
空气中夹杂着一丝僵硬的因子，漂浮着不寻常的味道。
片刻后，沈含羞又笑着说道，“对了，你方才说你刚才父皇那里过来，是发生什么事来吗？”
显然，沈含羞是不希望自己的情绪带给沈窈窕。
沈窈窕也不没打算瞒着沈含羞，只是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姐姐可知道我在京郊行宫还遇到了谁？”
沈含羞似有所思，眸色微闪，片刻后，试探开口，“是四弟？”
沈窈窕点了点头，“姐姐料事如神！”
“倒也不是我料事如神，只是我这四弟虽深交不多，却也知晓一二。为人张扬轻狂，言语之上素来狂妄，更何况或许也只有他，才能让素来从容镇定的你慌乱了，跟父皇诉苦，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
沈含羞看着沈窈窕的眼眸，嘴角挂着一丝轻笑，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掌握全局，洞察一切。
沈窈窕笑了笑，笑容却有些牵强，“姐姐也觉得我慌乱了！”
“一遇上二哥的事，你便方寸大乱，总是沉不住气。”沈含羞笑了笑道。
“我就是见不得有人欺辱怀素，更何况今日沈瑜实在过分，我打了他还不解气，或许只有让皇伯父出手，才能让沈瑜有所收敛。”沈窈窕眸色言语间尽是沈如玉的维护，话语之间便暴露出自己打了沈瑜一事。
沈含羞明显有些惊讶，“你打了四弟？”
沈窈窕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我那个四弟是个睚眦必报之人，而今你既打了他，日后你行事便小心些，切莫让他抓到了把柄，免得不好收场。”沈含羞不免有些担忧。
沈窈窕点了点头，面色微沉，“我知道！”
沈含羞看了看她面色有些微沉的模样，担心她太过着急，又连忙笑了笑出声宽慰，“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毕竟无论出了什么事，还有雁回和二哥替你撑腰呢。况且你的身份摆在那，量四弟也不敢做些什么！”
“嗯！”沈窈窕点了点头，心中暖流划过。
片刻，沈窈窕紧盯着沈含羞，眸色幽深，有些意味不明。
沈含羞被他看得有些讶异，“姁姁怎么这般看着我啊～”
“我见姐姐近日来似是有些憔悴，这脸也跟着瘦了一圈，都在忙我自己的事去了，也不知姐姐近日来可好？”沈窈窕略有所思道。
沈含羞眸色轻闪，有些敷衍附和，“我哪能有什么事啊，我都好，你不必担心！”
沈窈窕自然看得出沈含羞这是有事瞒着自己，心中略有所思立马便清醒过来，眸色越发担忧，小心翼翼出声询问，“是不是立后一事？”
沈含羞眸色先是一顿，随即轻笑出声，笑中却带着数不尽的苦涩。
“前些日子，父皇同我说了立后一事！”良久，沈含羞才紧抿着唇缓缓道，眼眸的目光落在了那开得盛好的海棠花上。
“皇伯父怎么说？”
沈窈窕急切出声。
沈含羞眸色淡了淡，眼眸始终停留在那海棠花上，“父皇说了，国不可一日无后正如国不可一日无君，母后三年孝期已满，立后已势在必行。父皇问我，心中属意谁为继后。”
“皇伯父素来最为疼爱姐姐，正因为皇伯父顾及姐姐，所以才会关心姐姐属意的人选。”沈窈窕眸色暗了暗，她也知道这件事无论落在谁身上都是不好受的，谁能够眼睁睁看着别的女人坐上自己生母的位置，自己还得唤其为母后。
良久，沈含羞沉默不语，沈窈窕这才小心翼翼地接着问道，“那，那姐姐的意思是……？”
“若要立后，自然只有姜贵妃和谢贵妃，姜贵妃为人温和贤惠，谢贵妃却张扬跋扈，若是非要我选的话，自然是姜贵妃。”沈含羞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话语中透露着难言的痛苦。
沈含羞的回答，沈窈窕也能够料到。
突然，沈含羞转眼看着沈窈窕，眼眸有些微红，神情有些激动，隐隐约约有裂开的模样，“姁姁，你知道吗？但是我却固执地认为除了母后谁都配不上那个位置，我希望父皇唯一的皇后是我的母后，唯一的妻子也只有我的母后。母后一生钟爱父皇，用情至深，我希望这个位置是永远为母后而留的。若是母后在天上看到父皇的身边多了一个皇后，她该有多伤心啊～”
“姐姐……”沈窈窕不禁有些动容，看着自己最敬重的姐姐这般失态痛苦的模样，她的心中也说不出的难受。
良久，沈含羞眨了眨眼睛，掩去眼中的晶莹，扯着一抹牵强的笑意，坚强且令人心疼，“没事，没事，原就是我狭隘了，怎么能够如此自私，这后宫终究是要一个皇后的不是吗？”
“姐姐莫要太过悲痛，无论谁为继后，在姨母面前，都只是妾室，只有姨母才是皇伯父名正言顺的妻子，谁都越不过去。况且，皇伯父对姨母也是用情至深，这些年来，皇伯父也从未忘记过姨母。”
沈窈窕连忙出声安抚道，其实她虽未亲身经历却也能够切身体会。
沈窈窕的话让沈含羞恍然大悟，猛然从迷雾中清醒过来，扯出一抹笑意来，拉着沈窈窕的手，“姁姁说得对，谁都不能越了母后过去！”
良久，沈含羞似有所思道，“这后宫的平衡马上就要被打破了，姜贵妃和谢贵妃互相抗衡多年，也不知究竟谁更甚一筹！”
沈窈窕想说些什么，不知为何，没有开口。
薄雾晚色下，夕阳迟暮倾斜，最终在沈含羞的再三挽留之下，在海棠春用了晚膳才回来，伴着黄昏稀薄的晚色，沈窈窕这才回到了府中，倒是没有错过宫门下钥的时辰。
沈窈窕见天色已晚，倒也没有去天意轩给母妃请安，只是打发了贴身的沉韵去说了一声。
沈窈窕梳妆更衣后，半倚在那榻上，手里拿着萧然给她的那张沈瑜谋害怀素，李富吐出的口供的那张纸细细看着，峨眉微蹙，似是想要从其中看看有没有什么破绽来。
沉韵端了一盏烛火靠近沈窈窕的案桌旁放下，细心道，“入夜了，郡主仔细眼睛疼，奴婢给您加了一盏灯！”
沈窈窕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扫了一眼那燃着的烛火，若有所思道，“加个灯罩吧！小心被风吹灭了！”
沉韵看了一眼早已紧闭上的轩窗，眼眸微闪，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去取了灯罩，给烛火罩上了一盏灯。
琥珀走了进来，“郡主，外面有一个自称褚深的人想要见郡主！”
“褚深……”沈窈窕抬起眸若有所思地搓捻着这个名字。
沉韵在一旁出声问道，“郡主，这褚深是何人？”
“是哥哥身边的人！”沈窈窕峨眉微蹙，似有所思。
“想必是哥哥有什么事！”接着，沈窈窕转头对琥珀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沈窈窕从榻上起来，直起身子，将那份口供折叠好递给沉韵，轻声道，“放回去吧！”
“是！”沉韵接了过去，朝里屋的卧榻走去。
沉韵走了进来，移开那墙上的寒梅图，轻轻一按墙壁一角，立马便有一个暗格露了出来，沉韵打开盒子，并没有立马将那张口供放进去，而是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痕迹一模一样的纸来，似是犹豫了一下，接着将它放到了盒子中。
而那真正的口供却被沉韵给放在了袖中，她随即将暗格收起，又将画覆上。
沈窈窕还未进来入睡，里屋的灯并没有全部点上，只依稀点着几盏，昏黄幽暗，硬着沉韵姣好的面容，却不见往日的恭敬温和，多了几分久违的阴沉和冰冷。
在昏黄烛火的映照下，越发显得诡异，令人心中渗出森冷的寒意来。
“属下褚深参见郡主！”
来人正是褚深，正恭敬单膝跪在地上。
沈窈窕扫了褚深一眼，眸色极淡，“不必多礼！起来吧！入夜前来，可是哥哥有何要事？”
褚深这才从地上起身，面对沈窈窕的“质问”，眸色微闪了闪，随即转瞬即逝，接着恭敬道，“回郡主，殿下有要事去桐城了，墨风也跟着去了。所以，殿下让属下前来禀告郡主一声，让郡主莫要担心。”
“桐城？哥哥去桐城做什么？”沈窈窕有些不解。
褚深道，“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入夜前来，实在是因为属下身份特殊，而殿下这事又极为重要，不能让太多人知晓，还请郡主莫要往心里去！”
沈窈窕只着着一件简单单薄的里衣，褚深进来之际才随意拿了一件外衫套上。
此时，沉韵正好从里屋走了出来，与褚深四目相对，皆没有讶异。做主子身边的人，自然是要稳重的。
沈窈窕看了沉韵一眼，随即看向褚深，眸色如常，“不会！”
“殿下还让属下转告郡主一件事！”褚深又道。
“什么事？”
“殿下说，今日进宫面圣一事已全部知晓，希望郡主在殿下回来之前能够待在府中，哪里都不要去。另外，殿下说无论发生什么事，还请郡主莫要下定论，一切等殿下回来安排！”褚深忙将殿下交代自己的所有事一五一十，一字不漏地给沈窈窕说了个遍。
沈窈窕面露诧异，眸色有些微紧，“好了，我知道了！”
“若是郡主没有其他事，那属下便先告退了！”褚深拱手行礼，连忙退了出去。
沈窈窕眸色有些微凝，面色沉重，有些不懂自己的哥哥为何突然要去桐城，也不知哥哥那番话的含义是什么，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沉韵站在一旁，也没有多言，只是微拧着眉。
“郡主若是担心，不如去问问越王殿下，殿下与越王素来无话不说，或许越王殿下能够知晓一二。”沉韵看自家郡主实在担忧，连忙在一旁出声。
沉韵虽未跟着自家郡主前往京郊行宫，但也知道了郡主心愿得偿。
沈窈窕却是摆了摆手，面色有些愁容，“不必了，既然哥哥让我在他回来之前哪里都不要去，还是听哥哥的吧！免得打乱了哥哥的事！况且，今日怀素见了我和沈瑜，想必这两天会有很多人趁着这个势头去拜访怀素，且不说别的，姜贵妃爱子心切，我还是莫要去打扰得好！”
“是！郡主言之有理！”沉韵点了点头，接着又道，“郡主今日想必是有些累了，我让膳房的人给郡主熬了一盅血燕，我去给郡主取来，好生补补身子！”
“嗯！”沈窈窕随意地应了一声，随即又想起什么，叫住即将踏出门的沉韵，“对了，你先别去膳房了，去放个信号，让萧然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