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窈窕抬起眸子看着眼前清瘦英俊的男子，一身的玄黑一如从前初见时的模样，如今心性却是有所不同，“只要我说，你便会帮我吗？”她道。
萧然微微一怔，似乎很久没有看到女子眼中灿若星辰的眼眸，不由得微微恍神，旋即不动声色出声，“是。属下是公主的暗卫，公主所吩咐的，属下就算是死，也会替公主完成。”沈窈窕眸色轻闪，她已经不太相信眼前男子所说的话了，她知道他已经不仅仅只是自己的暗卫，他也是沈意行身边的人。她不知道她要怎样完完全全地去相信他，但是，她如今可以相信的，似乎只剩了萧然，能够帮她的也只有萧然。
沈窈窕望着他，眸色之中夹杂着复杂，“你还是我的暗卫吗？”
闻言，萧然眼眸微微一恍，他很清楚沈窈窕话中究竟是什么意思，旋即不假思索道，“是！属下一直是公主的暗卫，为公主生，为公主死。”
沈窈窕眼眸微微轻垂，从宽大的云水袖中掏出一个细细的竹筒，里面藏着她给沈如玉要说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帮我把这封信送到怀素手上！我知道，你可以的！”沈窈窕将信封竹筒递给萧然，她知道任何人都不知道怀素的消息，但是沈意行必然知道。他虽有心放怀素一马，却也会时时刻刻监察着怀素的行踪。只是如今赫然算来，怀素应该快到三境了吧！
萧然微微一怔，心中复杂难言，只觉沉闷围绕，良久，他还是接了过去，“公主放心！属下一定将它亲手送到越王手上！”
沈窈窕露出久违的笑，带着欣慰，一时之间竟让月色之下所有的衣香鬓影都失去了颜色。
彼时，墨风匆匆走入后院，沈意行正往后负着手站在那朱红围栏边，看着眼前移植过来的梅林。墨风神色有些复杂，拱手道，“陛下！萧然已经出宫了！褚深那边问，是不是要让人拦下萧然？”
沈意行沉沉地闭了闭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般，“罢了，让他去吧……”
“陛下！”墨风一慌，连忙出声。
“他们终是怨恨着我……”沈意行抬眸看向那天际清冷的月色，沙哑的嗓子带着几分苦涩。
大宛王子纳兰绰出使大宸，觐见于宣室殿琰帝，求娶大宸长平长公主为王妃，大宸与大宛永结秦晋之好。宣室殿之中，文武百官依次排列而站，大理石倒映着大殿之中金碧辉煌的模样。侍卫匆匆走了进来，单膝跪地，“陛下！大宛王子纳兰绰在殿外求见！”
一身黑锦龙袍的沈意行似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宣！”威严璀璨的帝王冠，流苏百转，耀眼夺目，玄黑的蜀锦之上用金线细细勾勒着金龙的模样，翻涌之姿，彰显着帝王的威严和权势。
“宣，大宛王子纳兰绰觐见！”内贵人许甚欢出声高喊。
不一会儿，只见一身暗红大宛宫装貂皮大氅的纳兰绰走了进来，行动之间气势非凡，身姿伟岸，容颜俊美，生的一双极好的桃花眼，带着几分勾人的意味。只见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貂皮铠甲的侍卫，长的五大三粗，一副魁梧身材的模样，与纳兰绰倒是大相径庭。纳兰绰望着端坐在高台龙椅之上的沈意行，一身玄黑明黄，耀眼的帝王冠，嘴角不由得扬起，浮起一丝若有若无且意味深长地笑。
只见他单膝跪地，将手放在胸前，声音铿锵有力，“大宛王子纳兰绰，参见陛下！”
“王子有礼！”沈意行微微扬了扬手，眉眼沉沉，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纳兰绰并未起身，只是单膝跪在地，径直出声，“纳兰绰奉父皇之命，出使大宸，特地带来大宛珍奇之物，请求求娶大宸长平长公主沈含羞为王妃。望大宸和大宛永结秦晋之好，若是陛下肯应允，将长平长公主赐嫁。我大宛愿与大宸永结秦晋之好，以玉门关十座城池为聘！”纳兰绰铿锵有力地声音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响起清楚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沈意行双手紧握，紧紧攥紧身上的衣裳，似乎要用尽全部的力气，紧绷的下颚不知是怎样的隐忍与克制。
大宛王子纳兰绰求娶长平长公主的消息犹如一记闷雷在文武百官之中炸了起来，众人心思各异，有人欢喜有人忧。而十座城池为聘，免除百年边境战乱，是多么耀眼无法让人抗拒的条件。一个公主便可以换来大宸和大宛几十年的和平，换来十座城池的富庶，文武百官自然都是一致的态度。
赫然，便有朝臣鱼贯而入，“陛下！臣认为，长平长公主身份尊贵，自然当配纳兰王子这般顶天立地的英雄男儿。这实在不失为一桩好婚事，定能安天下，平民心！”
沈意行赫然冷笑一声，“怎么！依爱卿的意思，我泱泱大宸的安定居然是要用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来换取吗！”沈意行声音之中的警告已经是在明显不过，他怎么会将沈含羞送入那千里之外的大宛，怎么会让沈含羞去与大宛联姻！沈含羞是他的亲妹妹，他怎么会如此狠心将她推入火坑之中！
沈意行此话一出，文武百官霎时变了脸色。心中都知晓陛下未登基之前，与长平长公主可是传出有过婚姻一事，只是陛下登基许久，迟迟未立长平长公主为后，众人也都忘却了这其中的心思。纳兰绰还单膝跪在地上，抬眸看向沈意行，嘴角挂着一丝算计的笑，沈意行心中没有沈含羞，这点，他是再清楚不过。
文官之首定国公顾慎言瞧了瞧那跪在地上的大宛王子纳兰绰，瞧着陛下阴沉难看至极的神色，深知文武百官的心思。大宛王子纳兰绰所要求娶的长平长公主是他嫡亲妹妹端元皇后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更是自己嫡亲外甥，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外甥女嫁到那遥远的大宛。定国公顾慎言连忙捧着玉圭上前道，“陛下！纳兰王子不辞艰辛来我大宸觐见，臣认为理当尽地主之谊，好生款待。不如一切等款待过后再行议论！”
沈意行紧紧攥紧衣衫的手赫然一松，松了一口气，道，“舅舅言之有理。长平长公主乃我大宸长公主，身份尊贵，是先帝的掌上明珠，自然不可草草定下。纳兰王子远道而来，传旨，准备夜宴，款待王子！”
纳兰绰只好作罢，沈意行的态度已经再明显不过，不过，他倒不着急，对于娶到长平长公主一事，他有十足的把握。纳兰绰干脆起身，负手，“多谢陛下！”
大宛王子纳兰绰求娶长平长公主的消息立刻便传遍了皇城上下。
海棠匆匆跑进来的时候，沈含羞正坐在殿外的廊下晒着太阳，手里拿着一个浅绿色的喝茶的玉斗，闭着眼，面容清冷消瘦。“不好了！公主！”海棠匆匆跑了过来，猛然跪在地上，“不好了！公主！大宛王子纳兰绰出使，求娶公主！”
赫然，沈含羞猛然睁开眼，手中的绿玉斗赫然从手中滑落，应声而碎，眸子之中充满震惊和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海棠似乎要哭了出来，“公主！大宛王子要求娶公主您为王妃！”
沈含羞深吸了一口气，强装着一副镇定的模样，“那，陛下怎么说？”
海棠这才露出一分欣喜，“公主放心！陛下怎么会舍得将您嫁入大宛那样遥远的偏僻之地。陛下自然是不愿意了，陛下说我大宸的安定不需要一个女子来换取！还有，定国公也连忙出声，压制住了文武百官的心思。可是联姻一事虽然暂时被压了下来，但是公主，此事迫在眉睫，您必须得为自己考虑，可万万不能嫁到大宛那样的地方去！”海棠却又急了起来。
沈含羞苦涩一笑，眼眸之中含着无边无际的冰冷，“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公主！怎么会没有办法呢！”海棠连忙出声，“公主！只要您嫁人了自然就不能嫁给大宛那所谓的王子。如今，陛下迟迟未立皇后，说不定就是为公主您留的位置。只要陛下愿意立公主为后，那么公主便是大宸的皇后了，大宛那所谓的王子就没有任何理由了！公主！”
“闭嘴！”沈含羞的脸色难看到极致，赫然一白，眼眸之中晶莹瞬间闪烁，崩溃理智在一瞬之间崩塌。
“公主！”海棠不甘心又唤了一声。
沈含羞赫然变了脸色，“我让你闭嘴你没有听到吗！”沈含羞凌厉的模样吓得海棠瞬间噤若寒蝉，不敢在出任何声，她也不知道为何公主会动这么大的怒。
她是他的亲妹妹，她怎么能够嫁给他呢！他的皇后永远都不会是她，永远都不会！沈含羞鼻子忽然一酸，眼泪夺眶而出，摇摇欲坠的身子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沈含羞缓缓起身，扶着那朱红的柱子，头忽然晕眩一番，“公主！”海棠上前，想要扶住沈含羞。却被沈含羞抬手制止，“不用管我！你去吩咐宫门口的人，今日我不见任何人！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踏入！你务必要将姁姁给我拦住！若是宫门口的侍卫拦不住人，便提头来见！”
海棠面色猛然一惊，只能屈身，“是！公主！”自己跟着公主伺候了那么多年，从未见过公主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也从未看到公主发这样大的话。
当沈窈窕听到消息匆匆赶到海棠春时，被宫门口的侍卫给拦住了。
沈窈窕瞧了一眼琥珀，琥珀连忙出声斥责，“放肆！长阳公主岂是你们能拦的！还不退下！”
“长阳公主恕罪！并非臣以下犯上，长公主下了死命令，不准任何人进入海棠春！尤其是……”宫门口的侍卫小心翼翼地瞧了沈窈窕一眼，“尤其是长阳公主您，若是长阳公主强行进入，长公主便要我等提头来见。还望长阳公主体谅我等！”说着，宫门口的侍卫连忙单膝跪了下来。虽说长阳公主最为陛下疼爱，但是长平长公主亦不能小觑。
沈窈窕赫然冷冷一笑，“我今日偏要进去呢？”
“还望长阳公主高抬贵手，放我等一条生路！”
海棠走了出来，恭敬行礼，“长阳公主恕罪！公主吩咐了不见任何人，还望长阳公主改日再来探望！”
“姐姐还不肯见我吗？”沈窈窕峨眉紧蹙。
“长阳公主！奴婢不敢隐瞒您，长公主便是专程让奴婢再次等候长阳公主您，便是不能让长阳公主进入！既然长公主如此吩咐，长阳公主与长公主素来情深，还望长阳公主莫要违背了长公主的吩咐！”海棠连忙出声解释，声音铿锵，不卑不亢，话语之中却是带着几分怨恨。
沈窈窕心中一痛，“可是这是事关姐姐联姻一事！我必须得与姐姐商量！你身为姐姐的贴身宫女，难不成想要看到姐姐背井离乡，嫁到大宛这样遥远的地方去吗！！！”
闻言，海棠的嘴角似乎拂上一丝冷笑和嘲讽，“奴婢自然不希望长公主前往大宛。可奴婢人微言轻，有何办法！长阳公主与其在这里与奴婢周旋，不如去求最疼爱公主的陛下，若是陛下愿意立长公主为后，自然眼下的困境便能迎刃而解！”
沈窈窕忽然沉默了，神色之中隐隐带着崩溃，站在那，默不作声，指尖微微颤抖。
“长公主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去海棠春，若是你等办事不力，便提头来见！”海棠对于沈窈窕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恭敬，疾言厉色对守卫的禁军开口，眸眼却落在沈窈窕的身上。
琥珀不满，“放肆！”
沈窈窕抬手止住琥珀，琥珀只能不甘心地往后退了一步。沈窈窕又岂会听不出来海棠的怨恨，她怨恨不满她也是应该的。沈窈窕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海棠，“好好照顾姐姐！我不希望姐姐再出任何事！”她担心姐姐会因为联姻一事而想不开，在选择了如同上次一般惨烈的方式。
“长阳公主放心！若是长公主出事，奴婢定然追随而去！奴婢定然会好好，寸步不离地照顾长公主！”海棠微微拂身道，“若是长阳公主真的在乎长公主，不如就请长阳公主多多劝劝陛下！立长公主为皇后，自然便是皆大欢喜！……奴婢告退！”
皇后？呵~陛下要怎么立姐姐为皇后！中间隔着无法跨越的人伦的鸿沟，注定不能皆大欢喜。
但是，姐姐若是有了婚约，便可顺理成章留在大宸。江策！沈窈窕顿时清醒过来，猛然转身，往未央宫的方向跑去。“公主！您慢点！”琥珀连忙追了上去。
当沈窈窕跑到未央宫勤政殿时，未经通报，便直直闯进了勤政殿。门口的内侍不敢阻拦，连忙高喊，“长阳公主到！”沈窈窕不由分说，闯进内殿，彼时，定国公顾慎言正在与沈意行议事。
见到匆匆赶来的沈窈窕，沈意行不由得一愣，看着沈窈窕的样子，心下却明白她是为何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