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无奈
王承苦2025-11-10 11:304,876

  引子——包庆喜继续说:“既然陈殿新和赵凤霞是单纯的殉情自杀,为什么余德槐要阻止村民报案。而且他看到尸体的时候显得很慌张,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危机似的。这里面一定另有蹊跷……”

  

  

  众人散去,克林检查了两具尸体,之后又把陈双单独叫到一间木屋谈话。

  “刚才实在是对不住了克先生。”陈双给克林端上热水,郑重其事地道了个歉。

  克林摆摆手,喝了口水后笑说:“没事了。大娘刚刚经历丧子之痛,情绪失控也能理解。”

  “多谢克先生理解。”陈双感谢说,“这件事克先生想了解什么,尽管问。说实话,我也一直怀疑弟弟的死另有蹊跷。”

  克林“呵呵”一声,说:“这么想的人不止你一个。”

  “还有谁?”陈双忙问。

  “这个不重要,”克林说,“你先告诉我,你弟弟和赵凤霞究竟怎么一回事?两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平常有没有得罪什么人——直接的间接的都算。还有,你母亲提到的那个赵家祸害又是谁?”

  面对克林连珠炮似的发问,陈双还没考虑好如何回答,门外就传来母亲的声音:“还是我来说吧。”

  陈双把母亲扶到板凳上坐下。沈慧春吩咐他说:“大双,去看着你弟,我来跟克先生说。”

  “这……”陈双看看克林,又看看母亲。

  沈慧春看出儿子担忧,又说:“你放心吧,妈刚才只是有些激动,不会再犯了。”陈双这才稍微有些放心出了门。

  之后沈慧春目光越过敞开的房门,越过低矮的围墙,越过山和树,最后看着门外远方的天空,陷入了漫长的回忆——仿佛远方的天空是一幅画布,画着过往的点滴岁月。她一边回忆一边把关于儿子和赵凤霞的爱情故事娓娓道来——

  “二十年前,”她说,说话时她的眼睛一直看着门外的远方,“那年殿新五岁。他爹——也就是我丈夫陈汉荣,是赵家的力工。那时候的赵家,跟诸城最后一任县太爷关系不错,家境殷实,光是一个米铺就请了好几个力工。因为我丈夫勤恳踏实,老板赵硕诚对他很是器重。那时候殿新跟着他爹在镇上住,因着这层关系,殿新经常在米铺和赵家小姐赵凤霞嬉戏玩耍。凤霞喜欢看皮影,殿新就省吃俭用请她去,两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朋友。后来没过几年,清政府垮台了,赵家跟县太爷的关系用不上了,世道也越发乱得不像样。都说墙倒众人推,这话一点不假,赵家生意做得大,大家都嫉妒得牙痒痒。后来镇上发生了军阀暴乱,大家都把矛头指向家大业大的赵家,我丈夫就在那场暴乱中替赵硕诚挨了一枪。汉荣死了,从此赵硕诚把我们家当做亲人一样对待,还给殿新和凤霞订了婚约,结成了亲家。只可惜没等到两人正式成亲,凤霞她爹娘就相继过世了。赵硕诚有个弟弟叫赵丁宝,凤霞在父母去世后就跟着二爹过活。赵丁宝好吃懒做,喜欢抽鸦片,还好赌,恁大的家业硬是让他败光了。唯独有一点,他不喜欢女人,所以到现在没老婆孩子,所有钱全败在烟馆和赌桌上。为了烟钱和赌资,他变卖了哥哥的家产、米铺,最后又把主意打到凤霞头上。就在今年初凤霞看在他是自己长辈的份上跟他提了要和殿新成亲的事。谁知这混账东西嫌弃我家贫寒,不仅赖掉婚约,还找了个媒婆悄悄把她许配给了路家的少爷路满江,下个月凤霞就要被强嫁到路家了。他俩感情一直很好,我们穷人家说不上话,凤霞就更无助了。他们都说我儿子和凤霞是自杀,但那也是被姓赵的逼的,逼死人和谋杀没有区别!”

  说到这里,沈慧春终于转过头来。此时此刻,她的眼睛、脸上无不透露出内心难以尽遏的愤怒……

  之后克林又问了些别的问题,沈慧春都一一详细作了回答。直到日色西斜,克林才起身告辞回了羊盘村。

  包庆喜知道克林是城里人,爱干净,所以他把舅舅那个闲置的房屋里里外外都清扫了一遍,不能说一尘不染但也绝对干净整洁。

  克林回到这个临时住所时家家户户已经点起了油灯,包庆喜也不例外,他点着灯等克林回来。

  当时包庆喜对克林从城里带来的皮箱非常感兴趣,翻来覆去地看,还时不时地扭动密码盘,想要尝试着打开。突然一只大手从他的驼背上跨过,一把抓在皮箱把手上,拉了过去。

  克林故作一副生气表情,看着他说:“你要还想让本探长继续查下去,我的东西你就别动。”

  包庆喜一听是克探长回来了,顿时斜着那只好眼看着克林嬉皮笑脸地说:“没有没有,就是看您挺宝贝这玩意儿,有点好奇而已。您说不动我不动就是了。”

  克林下意识地摸了下皮箱,他精于心理分析,自然知道人的好奇心绝非一两句话就能克制。他当着包庆喜的面打开皮箱,箱子里装着两套衣服和两双用报纸包住的皮鞋,除此外还有皮带、领结、领带之类的东西。

  包庆喜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撇了撇嘴说:“锁这么严实,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不就是洋人喜欢穿的那套玩意儿嘛。这玩意硬邦邦的,穿身上跟打了夹板似的,送我穿我都不稀罕。”

  包庆喜并不知道,克林的皮箱里有夹层,在夹层里面,放的才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东西。克林此举不过是为了打消对方的好奇心而已,他笑说:“你不稀罕不代表别人不稀罕。我出国留学好几年,已经穿习惯了。”

  “行吧探长,”包庆喜说着便把话题转到正事上,“还是说说那两具尸体的事吧。您问过谷二董了吧?”

  “问了,”克林边说边把皮箱重新锁上,“男的叫陈殿新,女的叫赵凤霞。我还去了陈家。关于这两个人你有别的什么消息吗?”

  “陈…殿…新。”包庆喜重复念了一句男死者的名字,直勾勾的眼神转向头上的房梁,“这个人倒印象不深,不过赵凤霞这人我知道——”

  “父母双亡,家里只有一个好赌好抽的二爹赵丁宝。”克林抢过包庆喜的话说。

  包庆喜看着克林,有些惊讶:“这些您都知道了?不过赵丁宝是镇上出了名的烟赌双鬼。只要在烟馆提起他,估计没几个没听说过的,您知道也不稀奇。”

  克林说:“我是从陈殿新的母亲那里知道的。陈殿新和赵凤霞殉情自杀,八九成的原因在这个烟鬼身上。明天我就得去会会这个赵丁宝。”

  

  赵丁宝五十岁出头,人长得不高,很瘦。细条眼,塌鼻梁,油腻的头发齐肩披着。他的脸色蜡黄,额头和脸颊上还堆满了苍蝇站上去都得崴脚的痘坑。整个脸看上去跟灶头上挂的烟熏腊肉一般,和那副同样黄得快发黑的牙齿放在一起倒是搭配得恰到“好”处。他手上常年拿个黄铜烟杆,右手的虎口处都被铜杆磨出茧子来了——总之不论是粗看还是细瞅,远观还是近瞧,赵丁宝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处可以用“好看”两个字来形容的。

  克林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穿个旧马褂,半躺在一张雕花太师椅上。眼睛半闭着,嘴里含着那根旱烟杆吧嗒吧嗒地抽得正酣。

  “你就是赵凤霞的二爹?”克林站在他对面问。今天克林没有穿包庆喜给自己准备的旧衣服,而依旧是一开始城里那副干净绅士的西装打扮。

  在克林后面还站着个给自己领路的老仆,也是赵家现如今唯一的仆人,街坊邻里都管他叫姜老头。他看了眼正飘飘欲仙的赵丁宝,摇头叹了口气,走开了。

  “赵丁宝!”见对方还沉浸在大烟如梦如幻的快感里,克林直接喊了一声他的大名。

  赵丁宝这才睁开那双细长眼,迷离恍惚的目光在克林身上上下游移。手里的烟杆在木椅的扶手上敲了敲,磨蹭了好些时候才慵懒地从椅子里倾身起来,看上去十分费劲。

  “你是谁?”他反问克林。直到他张嘴说话克林才发现他的门牙掉了一颗,只因舌头也发黄所以不怎么看得出来。

  “这不重要,”克林回说,“陈殿新和赵凤霞死了。”

  “凤霞?”赵丁宝突然老脸一拧,满是痘坑的脸更加难看了,“你要不提那死妮子说不定我还能请你喝杯茶呢。”

  克林心底一沉,但面不改色:“他和陈殿新殉情了,至少大多数人是这么以为的。但我不这么认为,陈殿新的亲人也是。”

  赵丁宝突然身子往上一仰,随即又坐回去:“跟我有啥关系,我现在就发愁怎么跟路老爷交代呢。”

  “听陈母说你毁掉赵凤霞和陈殿新的婚约,私自把她许配给路家少爷。这事看来是真的了?”

  “我哥嫂走得早,侄女儿的事情自然由我这个当家的二爹做主。”

  “可他俩的婚约是你大哥嫂子和陈家早就订下的。”克林几乎是用谴责的口吻在说。

  “那又怎样?”赵丁宝露出一副无赖的嘴脸,“最可惜的是到手的聘金又没了。这死小妮子死都不挑个好时候!”克林气得攥紧拳头又松开,反复几次,手心都捏出了汗。

  “好!好!你自己好自为之。”最终克林抑制住愤怒,撂下这句话就走了。或许是怕自己多待一秒都会做出出格的事。

  即使是已经回到住所多时,克林依然对赵丁宝对死者态度的漠然而感到愤怒不已。包庆喜忙完地里的活又赶紧回来“伺候”他来了,俨然把他当成了自己的贵人一般。

  几个农家小菜,一瓶土烧,虽然没城里丰富,但其特有的鲜香也让克林吃得津津有味。

  吃过饭,克林情绪平复了很多,他看着收拾碗筷的包庆喜说:“对本探长照顾这么周到……你就这么讨厌你们镇长?”

  包庆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坏眼,用近乎是自言自语的口吻说:“如果不是因为那次伤害,我现在早就结婚生子,成家立业了。他是镇长,整个镇上没有人帮我说话,也没有人敢,所以我现在就想看到他从高高在上的镇长位置上掉下来,摔他个身败名裂。”

  “可所有人都认为陈殿新和赵凤霞是殉情自杀,尸体我查过了,确实是溺水身亡。所以这件事不见得和余德槐有多大关系。”

  “殉情自杀,原因呢?”包庆喜有些失望,但仍抱着几分侥幸追问。

  “原因就是赵丁宝为了一己私利,置赵凤霞和陈殿新已经不可割舍的感情于不顾,赖掉两人婚约,还逼迫她嫁给自己连面都没见过的路满江。这个原因足够了吧?”

  “克探长,您……这是不打算往下查了?”包庆喜说,语气里满是失落,之前仅存的几分侥幸也没有了。

  克林有些不忍,耐心解释说:“包子,不是我不查。和你讨厌余德槐一样,我也恨不得把赵丁宝那个混蛋碎尸万段。但我不能,陈殿新和赵凤霞的死或许确实是赵丁宝造成的,但他毕竟没有谋杀行为。我可以站在道德的角度谴责他,但我不能枪毙他。我是警探,不是侠客,我必须遵照政府律法来办事。”

  “还有件事你没弄明白,探长。”包庆喜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克林没有追问,只是看着他,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包庆喜继续说:“既然陈殿新和赵凤霞是单纯的殉情自杀,为什么余德槐要阻止村民报案。而且他看到尸体的时候显得很慌张,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危机似的,这里面一定另有蹊跷!都说克林大探长有疑必究,有案必查,难不成都是假的?”

  克林笑说:“我是专门研究人的心理的,你不用拿这么笨的方法激我。我如果要查谁也阻止不了,反之也一样。”

  突然,院外的大门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大中午的,谁会来敲门呢?”包庆喜狐疑道。

  “是不是你舅回来了?”

  包庆喜摇头:“不会。”说着和克林一起朝院子走去。

  院门的门闩有一定的空隙,包庆喜没有立马解闩,而是把门使劲推出一个小缝,透过缝隙打量来人。

  门外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衣冠不整,邋里邋遢,嘴里还咿呀咿呀地嚷个不停,但就是没吐出一个字来。

  克林准备开门,被包庆喜一把拦下:“不要开!”

  克林疑惑:“他可能需要我们帮助。”

  “不用理他。”包庆喜坚持说,“他是这镇上的疯哑人,经常往各个村乱窜,有时候还翻墙进别人家里偷东西吃。甚至冬天的时候还跑到人家猪圈里抱着猪睡,一年四季浑身都臭烘烘的。有时候一大清早就把喂猪的女主人吓得惊声尖叫。”

  “他家里人都不管吗?”

  “家里就剩他自己了。听人说他小时候只是哑,不疯,后来受过一回刺激后就变成这模样了,至于什么刺激没人知道。反正从那时候起,就再没人喊他的正名吉昌了,大家都叫他哑疯子。他高兴时就对着你傻笑,但有时候也会无缘无故地发怒拿着砖头跟着你追。”

  “这次他来——”

  “砰砰砰!”克林话还没说完,门外的哑疯子又使劲敲打起来。

  克林脑海再一次飞速旋转,用自己最擅长的能力推理分析疯子的来意。

  最后克林对正小心翼翼顶着门的包庆喜吩咐说:“这样包子,你去找个称手的家伙防身,以防他破门而入,就像你说的,疯子会做出什么事谁也说不准。”

  包庆喜答应着进了屋,克林则趁机把门闩打开一半,使门不至于被推开但又有更宽松的缝隙可以观察外面。

  门缝打开有四五公分宽,克林正准备再仔细打量打量对方,却不料对方猛地从缝隙处扔进一个纸团来,正好打在克林的脸上。克林捡起被揉得脏兮兮的纸团,再抬头往外看时对方已不在门口。

  “怎么样探长,他没砸门吧?”这时手里拿着一把短柄锄头的包庆喜走过来问。

  克林不动声色地把纸条放进裤兜里,说:“不用担心,已经走了,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殉情事件我决定继续查下去。”

  “太好了!”包庆喜喜出望外,后又问,“不过还是很好奇您为何转变得这么快。”

  克林嘴角微扬,想了想说:“因为……你的厨艺确实不赖。另外土酒的味道也不错。”

  

继续阅读:第五章: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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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推理奇案:石关镇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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