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临时推理
王承苦2025-11-10 11:3013,561

  引子——克林并不是有意要制造这种氛围来给包庆喜增加压力,他只是没想好从何问起而已。然而这样的巧合很明显让包庆喜浑身不自在,似乎越发焦虑了。无论是谁,只要眼睛没问题,都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腿在发抖。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包庆喜害怕了,因为在这样的季节和环境里,没人会因为冷而发抖。

  

  

  从镇上回到羊盘村,吉昌又开始在村子里装疯扮哑,克林则拉着程笑石去了陈殿新和赵凤霞的墓地。

  “又来这里做什么?”一到地方程笑石就问。

  克林看着那座鸳鸯墓说:“如果包庆喜真的是凶手,为了使他心服口服,我们要拿到确凿的证据,我们时间已经不多了。但在此之前,我们先要解决一个不可回避的疑点。”

  “什么疑点?”程问,仍然满脸疑惑。

  克林指了指墓门,看着程说:“我第一次进入赵丁宝的死亡现场时发现整个墓穴中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没有指纹,没有脚印,也没有凶器。死者就像是淹死后被某种神秘力量瞬间带到了墓穴里——这个难以解释的疑点也成了一开始复仇论闹得沸沸扬扬的原因。这是我们眼下必须解决的问题。”

  “没有凶器很好理解,”程笑石说,“死者是被淹死的,水就是凶器。”

  “没错,”克接着说,“其实没有指纹也很好理解,因为戴副手套就能解决指纹的问题。但关键就在脚印这个疑点上!我们之前已经推导出凶手穿了赵丁宝的鞋用板车把他运到墓地,但为什么中途的路上有这双鞋的鞋印,而墓穴中却连一个完整的鞋印都没有呢?既然凶手已经穿了死者的鞋作案,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呢?”

  “照你这么说我们之前的推论还是有问题?”

  “不,”克林开始围着坟墓缓步走着,“我们的推论应该没错,只是我们还忽略某些细节。”

  “我想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程笑石跟上前说。

  “你什么意思?”克林回头看着他。

  “你擅长思考的优点有时候会变成制约你的缺点。”程解释说,“不论凶手是谁,既然凶手想要故弄玄虚让大家以为是死去的赵凤霞回来复仇,那么不让尸体周围出现明显的人为痕迹就是最基本的误导方式。凶手完全可以在事后清除掉这些脚印或手印,方法有很多,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神秘。”

  克林怔住了,他不得不承认程笑石说的是事实,而且是简单到不像是自己能够忽略掉的事实。的确,凶手在事后可以有一百种以上的方式让本该合理出现在墓穴中的脚印“消失”,他感到自己有些过于敏感了。

  “也许是近日紧绷的神经让自己乱了阵脚吧,等这事过了真该好好放松一下了。”克林在心里这么想。

  “走吧,”程笑石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成败可能都在包庆喜身上。”

  “我知道,”克林说,“现在所有的嫌疑都集中到了包庆喜身上,但采用排除法来调查顶多告诉我们谁是凶手,却无法作为证明来定罪。要想万无一失,我们手里还缺少拿得出手的证据。”

  “你不是擅长心理分析吗?还怕啥?我想包庆喜他瞒不了你,如果他精于撒谎当初就不会选择不辞而别。”

  “也对!好像是这么个理呢。”听程笑石这么说,克林猛地一下就放下心来,他拍了拍脑袋说,“看来今天晚上我得放松放松了,啥也不能想,明天好好会会包庆喜。”

  程笑石扬嘴一笑:“这就对了。你不是会做叫花鸡吗?怎么着,今天晚上给来一个?”

  克林“哼”了一声:“只要你舍得把你家的鸡贡献出来,别说叫花鸡了,什么辣子鸡红烧鸡都没问题。”

  “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返回羊盘。

  

  第二天一早,克林还没有起床就被震耳的敲门声吵醒。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迅速穿好衣服从卧室出来。程笑石就在他隔壁的卧室,路过时他敲了敲程的房门。

  “老程,”他喊道,“快起来,应该是吴焕生把包庆喜带回来了。”

  里面传出程笑石伸懒腰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颇有些不耐烦的回话:“怎么来这么早,还没睡醒呢。”

  “快点!我先去开门。”克林催促了一句便往外走。

  “知道了,马上起来。”卧室里,程笑石揉着惺忪睡眼回说。

  克林打开门,然而来的却不是想象中的吴焕生和包庆喜,而是两个陌生人。一个男的,四十来岁,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还有一个拿衣服把头蒙得严严实实,别说是脸了,就连眼睛都看不到。克林只能从那隆起的胸部判断是个女人。

  克林错愕之际心里也开始思忖起来:“难不成吴焕生没空重新派了个人过来?”想到这他偷瞄了眼那人的胸部,“可这是个女人啊!难不成是包庆喜的同伙?不对,就算是凶手也没必要蒙着个脸,又不是见不得人。”接着他又看了眼旁边的男人,“这男的看上去也不像是老吴能托付的人,看他这身打扮应该就是本镇农民。难道——”

  “贺朋舟!”就在克林还愣在原地想个没完没了时,从客厅出来的程笑石一眼就认出了男人。

  男人拿手在克林眼前晃了晃,克林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男人说了一句,便径直进了院子,朝程笑石走去。

  克林看着程笑石,一脸困惑,程随即解释说:“这就是那个丢板车的贺朋舟,我跟他说过你的住址。”

  “大怪人,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克探长吧?”男人——贺朋舟问,他管程笑石叫“大怪人”。

  程笑石点点头,贺又四处张望了一番,小心翼翼地问:“上次我看你跟那个哑疯子……他今天不在吧?”

  “放心吧,不在。”程笑石说。

  “那就好,那就好。”贺似乎松了口气,“说你是怪人还真是怪,大家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疯子你却跟他走那么近,你可要小心了,哑疯子发起疯来可是要拿砖头砸人脑袋的。”

  程笑石笑笑:“他是疯子,我是怪人,不用怕。”

  “行了!”克林指着躲在贺朋舟身后、头上衣服仍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问,“先说说,她是怎么回事?”

  “咳!光顾着说话了。”贺说着把女人头上的衣服揭开,终于露出一个和男人年纪相仿的中年妇女的面目,“这是我老婆桂香。她今天来是要告诉探长您一件大事。为了我老婆的安全,这件事你们可一定要保密。”

  贺朋舟说完,桂香又看看自己老公,再三确认说:“路上没人认出我吧?我可不想有人看到我来给探长报过信,尤其是别让姓包的看到了。”

  “姓包的,你们说的是包庆喜?”克林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兴致,忙问。

  “就是他,”桂香说,“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大前天的下午五点左右看到包庆喜鬼鬼祟祟地推着我家的板车进了小树林。”

  “什么!你确定没看花眼?”克林顿时喜出望外,这正是自己一直想要的人证。

  “那还能有假?”桂香斩钉截铁地说,“我自己的板车肯定看不走眼,包庆喜有驼背,而且他是斜眼,就凭这两点也不可能认错。”

  “就是在你找到板车的那片桐树林里。”贺朋舟看着程笑石补充说。

  程笑石则看着克林,别有深意地说:“那个地方离紫萍河和冰窖都不远。”

  克林微微颔首,又看向贺朋舟:“看来当初偷车的人可能也是他了。”

  “肯定是他!”贺朋舟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包庆喜经常来我家借板车,说是我家的板车轻巧顺手,我们知道他家境不好,也没拒绝过,借的次数多了我家的狗见了他都不咬了。他知道我家板车一般都放哪儿,只有他才能不费力气地偷走我家车。”

  “真是好心没好报!”桂香在旁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

  程笑石若有所思地看着贺,末了提出质疑:“不对呀,我是昨天才找到你的板车的,既然你老婆大前天就知道是他为什么不去把车推回来?还有……”他转向桂香,“你既然发现是包庆喜偷了你家板车为何当时不上前问个清楚呢?”程笑石问完,克林也专注地看着两人,等着对方的解释。

  贺朋舟有些急了:“你……你这意思是我老婆撒谎?我们骗你干嘛?再……再说了我们和包庆喜又没仇,我……我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说他坏话?”

  “算了,还是我来说吧。”见自己丈夫不会说话,桂香立马抢过他的话来,“他呀是个急性子的心,慢性子的嘴,一急就大舌头,嘴笨得要死。那天其实是这么个情况——噢,对了,我先问你个问题,前天你去找过我老公对不对?”

  程笑石点头:“没错,他告诉我你家车被偷了。”

  “当时我不在家吧?”

  程笑石回:“嗯,不在。”

  “这就没问题了,因为我在前一天——也就是发现包庆喜推着我家车进树林子的那天——就到镇上我二姐家去了。那天下午我急着到镇上去,路过那片树林时虽然看到了包庆喜,但一来因为天快黑了,我赶时间不想和他磨蹭。二来,树林里乌漆墨黑,他又是个单身汉,我怕别人看到我跟他进小树林说些不三不四的闲话,就没敢去计较。我是昨天下午才从我二姐家回来的,我把这事跟我老公说了后他也说了你们来找过他的事。我们知道最近镇上闹得人心惶惶的命案,本来一开始我听说你们在包庆喜舅舅家暂住时还不敢来,怕姓包的报复。后来我老公说希望探长能尽快找出凶手平息谣言,我这才壮着胆子过来的。早知道你们好心当作驴肝肺我就不过来了。”

  “哈哈哈,”克林笑说,“我们也没说你们撒谎,只是镇上的事情很棘手,我们必须严谨。再说了,你们都说了老程是个怪人嘛,想得多,你们别介意。”

  正在这时,院外又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伴随着敲门声的还有一个克林熟悉的嗓音:“有人在吗?”

  “是吴焕生!”克林心里想着,立马看向程笑石,后者点点头,上前去开门。

  “是不是包庆喜回来了,我们得先走了。”桂香说着就拉着贺朋舟要找地方躲。

  克林一个箭步挡到贺朋舟面前,神情逐渐严肃:“如果你们不站出来作证等于没有来。”

  “不行!”桂香拉着丈夫坚持要从后门走。

  克林又往前挡了一步:“我保证你们不会有任何事,如果包庆喜不是凶手我帮你们去道歉,如果他真杀了人,他也没机会来报复你们了。”

  贺朋舟有些动摇了,他看着老婆,想征求她的意见。桂香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程笑石已经把门打开,门口站着穿便服的吴焕生和蓬头垢面的包庆喜,前者满脸笑容看着院里的几人,后者则垂着头,眼睛盯着地上,一言不发,甚至看不到他的表情。

  吴焕生带着包庆喜走进来,他并不了解这里的局势,脸上的笑容真切而轻松。他甚至用邀功的口吻跟克林说话:“怎么样兄弟,你哥我厉害吧?”他回头看了眼包庆喜,又四外里张望了一圈,“那小兄弟呢?”

  克林怕他说漏吉昌的事,赶紧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并就此事表示了感谢,之后克林走到包庆喜面前。

  包庆喜仍低着头,一脸沮丧的样子。脚上的鞋满是污垢,老式布鞋的鞋底已经磨得很薄,右脚的拇趾从鞋尖的破洞里露了出来,衣服比不修边幅的程笑石还要脏。他的左手捏着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不安分地来回揉搓着。只要稍微斜着头往下看,就能很容易地看到他脸上惶恐而焦虑的表情,像是受了惊却又被逼到墙角无处躲避的老鼠,而眼前的克林就是那只使他无处可逃的猫。

  克林在他面前踱了好几步,吴焕生静下来在一旁看着,程笑石和贺朋舟夫妇更是静观其变——院子里忽然静得出奇。

  克林并不是有意要制造这种氛围来给包庆喜增加压力,他只是没想好从何问起而已。然而这样的巧合很明显让包庆喜浑身不自在,似乎越发地焦虑了。无论是谁,只要眼睛没问题,都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腿在发抖。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包庆喜害怕了,因为在这样的季节和环境里,没人会是因为冷而发抖。

  这原本是克林乐于看到的反应,但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克林希望这个反应不存在,至少他不希望在包庆喜身上看到这个反应。如果可能的话,他内心深处更愿意在余德槐、殷铁生抑或其他某个人身上看到这样的反应。然而,命案如山,谁也无法也不能改变追求真相的既定轨道。克林在沉默良久后终于发话了——

  “五月二十八,我让你在程笑石家看守偷袭者,后来你和偷袭者一起消失了,再也没回来过。你和他去哪儿了?”

  众人都看着包庆喜,自始至终包庆喜都不曾抬一下头。

  克林又等了一会儿,对方依然沉默不语,克林决定继续往下问。此时他发现,无论他如何规避,吉昌在镇上装疯扮哑的事是瞒不下去了。不仅如此,克林猛然间有了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继续发问之前他把程笑石拉到一边,小声和他耳语了几句,之后程笑石点点头出了门。

  程笑石走后,克林才继续说道:“早在五月二十九,就有人看到你在村口出现过,当然,这时候我们还不是特别确定那个人就是你。然而第三天,也就是六月初一,程笑石发现你家里有人去过。初二,我们百分百确认你回来了,不过你并没有来找过我——或者说你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次回来你拿走了家里的钱和一些你认为最重要的东西,你似乎没想过再回来。但除了贵重物品,你还把井绳拿走了。你能否解释一下,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要拿走并不值钱的绳子?当然,这些问题听起来似乎都不重要,但重要的是在你不辞而别的第二天早上,我们发现了冯会英的尸体!”

  包庆喜继续保持沉默,唯一的回应就是腿抖得更厉害了。他似乎已无力去掩饰内心的恐惧。然而,他仍然选择保持沉默。

  为了逼包庆喜开口——哪怕是反驳也好——克林把话挑明了:“这么说吧,我作为中华民国诸县县城的警探,现在怀疑你和石关镇近期的两起命案有关。你必须无条件配合我的调查工作,否则我将向上级申请逮捕令正式对你进行逮捕。”

  “我……我没有杀人。”包庆喜终于开口了。他抬头看了眼克林,那直勾勾的眼神中充满了惶恐和抵触。

  “哈哈哈……”这时门外传来几声大笑,余德槐和独耳走了进来,前者边笑边说,“难不成鼎鼎有名的克探长还会平白无故冤枉你不成。”

  余德槐走到包庆喜和克林等人之间停下,独耳则跑到大堂去了。

  克林愣了愣,心里有些忐忑,他不知道余德槐是来找自己的茬还是单纯地想了解命案的情况。

  “没想到余镇长的‘耳朵’还真厉害,”克林努力保持着平静说,争取不让心里的忐忑跑到脸上来,“这么快就听到消息了。”

  “哈哈哈……”余德槐再次大笑,没有回话。

  这时吴焕生走到克林旁小声说:“来的路上我碰到过他,我还以为只是个家境不错的老百姓,没想到是这儿的镇长。”

  这时余德槐说话了:“你们别嘀咕了。克探长,我作为本镇一镇之长,理应关心镇上发生的命案,既然你找到凶手了,我肯定要来了解了解,顺便领略一下克大探长您破案的风采。——请吧克探长。”

  这时独耳从大堂抬了一张椅子,拿袖子擦了好几遍才让余德槐坐下,自己则忠诚地站在主人身后,两手背后,身子挺得笔直,和驼背的包庆喜形成鲜明对比,像个训练有素的保镖。

  “我可没说——”克林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他本想说自己还没有确定凶手身份,就在要出口的一瞬间又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在包庆喜面前表现出自己没把握的样子。很快他话锋一转,以无缝连接的快速反应接着前半句说道,“不让您余大镇长来,只是担心你事务繁忙,抽不开身,所以准备日后再去向你汇报的。”

  “既然如此正好,”余德槐朝包庆喜看了眼,又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贺朋舟夫妇,说,“我来了以后就不麻烦你了。开始吧。”

  克林知道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上,他看向包庆喜:“你说你没有杀人,那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一、初二那天你为什么要拿走井绳?二、同一天下午,桂香看到你推着她家丢失多日的板车进了小树林,你拿他的车去做了什么?”

  包庆喜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了,虽然双腿似乎习惯了恐惧而不再发抖,但脸上的焦虑却有增无减。

  “我……我没有……我……我不知道。”他说,他的思维已经像浆糊一样,语无伦次。

  克林“哼”了一声,开始猛烈的进攻,他试图用绝对的自信辅以自己最擅长的实时心理分析来让包庆喜自招。

  “既然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我来替你说吧。”克林绕着包庆喜边走边说,高出一个脑袋的身高无形中给对方增加了几分压迫感,“追本溯源,事情还要从赵凤霞和陈殿新的殉情事件说起。在赵凤霞死后举办头七仪式那天,你虽然也去凑了个热闹,但你下午早早地就走了,之后一直到第二天我们才再次见面,而赵丁宝被人溺死并弃尸墓穴就是在头七那天的晚上。因此……”

  “不……不是我。”这回没等克林说完包庆喜便开始反驳了,“头七那天我确实是下午离开的陈家,但我是因为觉得没意思才回去的。我没有去害赵丁宝,更没有去过陈家的墓地。”

  “有人能证明吗?”吴焕生在旁问。

  “我……”包庆喜再次感到理屈,有气无力地说,“我就一个人在家,没人证明。”突然他猛地提高了音调,“再说了那天你也知道大家伙都去陈家凑热闹了,没人给我证明也正常啊!”

  余德槐看着克林:“你接着往下说。”

  克林随后转到包庆喜面前,继续说:“的确,单凭这一点并不能证明你去了墓地,更不能证明赵丁宝的死和你有关,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你拥有充足的作案时间。而在对赵丁宝死亡现场的调查中,我们掌握了很多关键线索。首先是赵丁宝的被害过程。他是五月二十六那天下午七点左右离开了最后一个见过他的朋友侯长义,之后再次被人发现时便成了赵凤霞墓穴里的一具尸体。当时他和侯长义是在镇上的欲仙居烟馆,从镇上到鹤壁村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左右,因此可以确定赵丁宝是在当天晚上八点及以后被害的。由于赵丁宝尸体上有紫萍河独有的紫萍和淤泥,因此我们把紫萍河及其附近的道路作为重点调查对象。紧接着我们在紫萍河的河滩草丛里找到了赵丁宝的烟杆,河旁的主干道上我们找到了一个板车的车辙,而拉车人的鞋印是赵丁宝的。”

  “不可能!”余德槐摆手,“你肯定弄错了,赵丁宝家里又没种过地,也没去做过苦力,根本不会拉车,这是镇上的人都知道的事。”

  克林微微一笑:“别着急镇长。根据我们对车辙和鞋印的分析,可以确定这个鞋印就是板车车夫留下的,而这双鞋也确实是赵丁宝的鞋。既然赵丁宝不会拉车,而我们的调查也确信无误,那么我们得到了另外一种答案——凶手穿了赵丁宝的鞋拉车,而车上拉的人就是赵丁宝。”

  “你怎么证明就一定是赵丁宝呢?”余德槐问。

  “就凭在河边捡到的那根赵丁宝独有的烟杆,”克林立马回说,“而且从紫萍河到鹤壁村,只有那一条大路可供拉车。”

  “全是假的,跟我没关系。”包庆喜大叫,几乎快要咆哮起来。

  独耳走到他面前,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并警告说:“给我老实点!听探长说完。”

  克林看着包庆喜接着说:“你别着急,关于你的重要线索还在后面。”说着克林在地上东瞅瞅西看看,捡到一个碎瓦块,在地上写下了注音符号“丨ㄢ”,并接着对众人说:“我在墓穴里发现了这个注音符号,包括‘烟’在内,所有和这个字读音相同的都有可能是这个符号所要表达的意思。根据推理分析,我们已经确定这个符号是人为留下的。由于这个符号写得很隐晦,凶手若是想留下什么信息是不会这么做的,因此只能是死者临死前留下的。而根据我们的调查,包庆喜原本不姓包而姓颜。我说得没错吧颜——庆——喜。”

  包庆喜猛地抬头看了眼克林,又立马埋下头去,这次他没有否认,嘴里只是一直说着“我没杀人”“跟我没关系”等诸如此类的话。

  余德槐这次又站到克林这边:“这个我都能证明,包庆喜,本名颜庆喜,他父亲叫颜振民,他母亲叫包玉美。听说他爸做过对不起他母亲的事,活生生把他妈给气死了,所以他一气之下就改成了母姓。”

  包庆喜听到镇长揭自己的底,脸色很难堪,难堪中夹杂着几分忍而不发也不能发的愤怒。

  克林又继续说:“这就对了,颜庆喜的‘颜’,其注音符号正好和死者留下的符号一样。至此,结合包庆喜忽然失踪的异常行为来看,他的嫌疑人身份离凶手更近一步。由于赵丁宝是被溺水而死,根据溺亡的特性,我推出了能解释所有疑点的谋杀过程,而这个过程只有以包庆喜为凶手的前提下才能得以完美解释。”

  此时包庆喜张了张嘴想要反对,但克林并没有给他机会,他继续说道:“包庆喜事先约了赵丁宝在五月二十六的晚上在鹤壁村见面。为避人耳目,当赵丁宝到达羊盘村时包庆喜就把他拦了下来。为加快速度,他事先偷了贺朋舟家的板车,用车将赵丁宝拉到鹤壁村墓地——为了迷惑警方,他还找借口换了赵丁宝的鞋。由于包庆喜一心想要赵丁宝死,所以一到墓地,他就把赵丁宝逼进了墓穴中,并说出了要杀他的话。赵丁宝常年吸食大烟,身体羸弱,自知不是包庆喜的对手,于是他想要悄悄留下点什么。由于他不会写字,又和包庆喜少有来往,只认他是改姓前的颜庆喜,因此他在临死前只写下了包庆喜的本姓‘颜’这个字的注音符号。”

  “等一等,我怎么听迷糊了,”余德槐摇着手打断说,“赵丁宝不是和赵凤霞一样是被溺死的吗?怎么在墓穴里就死了?”

  “别急,”克林微微一笑,看了眼包庆喜,然后又向着众人,像个演说家一般继续讲述道,“赵丁宝确实和赵凤霞一样,是被溺死的。然而,一开始包庆喜并没打算用水淹死赵丁宝,只是突然间想到一个可以让自己脱罪的好方法,那就是制造鬼魂复仇论,让大家以为他的死是赵凤霞的复仇行为。众所周知,赵凤霞之所以会选择殉情,完全是因为他的二爹逼嫁于她,村里的百姓多敬畏鬼神,自然会深信不疑。因此,包庆喜临时改变作案手法,决定溺死赵丁宝。他将赵丁宝打晕或者用一开始就准备有的绳索绑住他的手脚,之后把他运到附近某个地方,将他溺死。接着他又就近找来紫萍河的淤泥和紫萍,在把赵丁宝的尸体重新送回墓穴后,他在尸体身上放上紫萍及淤泥,最后清理掉墓穴里遗留的车辙及鞋印后离开现场。就这样,一个‘鬼魂复仇式’的凶杀现场就大功告成了。”

  听到这里余德槐拍着手夸赞说:“简直是精彩绝伦!不过我还是有几个问题不清楚。”

  克林对余德槐虚伪的夸奖十分不屑,冷冷地说:“不知道余大镇长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余德槐说:“你说包庆喜把赵丁宝运到附近某个地方溺死,这个‘某个地方’到底在哪里?是紫萍河吗?”

  “不是。”克林说。

  “何以见得?”

  “首先,”克林解释说,“紫萍河旁边的主干道是羊盘村到鹤壁村的必经之路,凶手若频繁在这条主路出现,即便是晚上也会增加暴露风险。其次,我们没有发现任何与作案时间吻合的返程脚印和车辙。因此凶手最有可能是在墓穴附近的一个池塘或水坑作的案。”

  “好,这个暂且不论。”余德槐摆摆手,提出新的问题,“你说包庆喜杀人,动机是什么?他为什么要杀赵丁宝?还有,冯会英的死是不是也是他干的?”

  一听到余德槐这话,包庆喜反应强烈:“我没有杀人!更没有杀冯媒婆!他们两个人的死都跟我没关系!”说着他愤怒地看着克林,接着说,“我看你就是徒有虚名,没有真本事找不到凶手就开始冤枉人。想随便拉个人来认罪,然后你就可以在警署立功升职。我当初就不该信你!你就是一条急着向上级邀功请赏的狗罢了。不!我看你连狗都不如,狗至少还知道谁对它好——”

  “行了,行了!”吴焕生看不过朋友被骂,警告道,“再骂我可要告你辱骂警务人员了!到时候你杀没杀人都先关你个十天半月的。”

  包庆喜显然被吴焕生的话吓住了,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太激动,很快便安静下来。

  克林尽可能地把每一个环节都解释得完美无缺,严谨、可信,不留一丝纰漏。只要包庆喜拿不出自己无罪的证据,那他就还站在真相的这边。在虚伪的余德槐面前,哪怕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也不能露怯,更不能临阵退场,他要让对方看到自己还掌握着整件案子的主动权。因此,向来不受窝囊气的他这次却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心平气和地回答起余德槐的疑问来——

  “关于动机,”他说,“是赵丁宝一案中最容易找到的答案。据悉,包庆喜的父亲颜振民曾在赵硕诚手底下做过事。这说明包庆喜很可能是见过赵凤霞的。赵凤霞年轻、漂亮。陈殿新喜欢她,路满江喜欢她,就连村里的混混殷铁生都曾找冯媒婆帮忙说合。如此看来,包庆喜若是也喜欢赵凤霞并不是件很奇怪的事。这样他的动机就可以是为赵凤霞报仇而杀人。”

  “不,你胡说。”包庆喜反驳,“凤霞姑娘是漂亮,但我并不喜欢她。不是谁看到漂亮姑娘都会动心的。我喜欢的人是镇上那个卖年糕的姑娘。你简直就是自说自话,自以为是。你没有一句话是真的,你不能凭空口白话定我的罪!”

  对包庆喜的反驳克林很淡定,等他再次安静下来后便继续对众人说道:“退一步讲,就算包庆喜真的不喜欢赵凤霞,但他父亲在赵家干过活,不排除他和赵丁宝结过仇的可能。不管是出于怎样的动机,它都阻止不了真相发生。另外,除了理论依据外我们还有一个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你是凶手。”说着克林走到贺朋舟夫妇跟前,“贺家的板车是在案发前丢失的,一直帮助我调查的程笑石曾在板车上找到了半个赵丁宝经常吸食的烟泡。这说明赵丁宝当初正是被凶手用贺家的板车运到鹤壁村的。而就在大前天的下午,贺朋舟的老婆看到包庆喜鬼鬼祟祟地推着那辆板车进了小树林。那个小树林离紫萍河和冰窖都不远,紧接着第二天,冰窖里便发现了冯会英的尸体。我想这种种迹象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说大家也明白吧?”

  “你的意思是包庆喜杀了赵丁宝后,再次向冯会英伸出毒手?”余德槐问。

  克林冷笑一声:“我可没这么说。”接着看向包庆喜,“如果你能如实说出消失的这几天去哪儿了以及当天下午拿板车做了什么?兴许我不会怀疑你和冯会英的死也有关系。”

  包庆喜再次支吾起来,最后竟话柄一转,倒问起克林来——他似乎已经找到了主动应对的方法,他说:“那天我在程家看守偷袭你的男子,后来男子悄悄挣脱绳索,从背后袭击我,打晕我后把我绑住扔到了一座荒山的山洞里。好在山洞下面土质松软,我并没有受太重的伤,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挣脱绳索,之后顺着洞沿的枯藤爬了出来,后来我翻过山到了城里,第二天就被你的人给抓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呢。从我被绑到现在,从来没有回来过,你刚才说有人看到我回去过,还说我杀了人,你有证据吗?”

  “证据暂时是没有,”克林不慌不忙说,“但我有证人。”

  “谁?”包庆喜忙问,脸上隐约有几分紧张,却很难察觉。

  克林终于说出了那个注定要说的名字:“吉——昌!”

  “是他!”包庆喜突然愣了愣,忽然又放声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一个疯哑子能证明什么?”包庆喜边说还边看向余德槐和贺朋舟,似乎想引发他们的共鸣。

  贺朋舟说:“吉昌不就是那个疯子吗?”

  “对呀,”桂香也附和说,“他还是个哑巴,只知道对着人‘啊呀啊呀’地叫。”

  余德槐没有说话,但表情中透露出和贺氏夫妇一样的意思。

  克林不慌不忙地说:“在告诉你们另一件事实之前我必须向吉昌表示道歉,因为他还没有准备好告诉各位他并不疯也不哑的事实,或许他打算一直瞒下去,但眼下看来,这样的打算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什么,”贺朋舟很惊讶,他率先质疑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年看到的吉昌都是装疯的。”

  克林点头:“没错。”

  余德槐依然不肯轻信:“口说无凭,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破案而瞎编的呢?”

  “对,”尽管包庆喜和余德槐积有前怨,但听到他说出对自己有利的话也欣喜不已,急忙附和说,“你说吉昌是装的得让我们亲眼看到才作数。红嘴白牙说空话谁不会呀?!”

  克林既期待又担忧的时候终于来了,他表面平静,心中却焦急万分,他一遍遍望着门外,期待听见脚步声,然后好长时间,外面都没有人进来,甚至连个能让他空欢喜一阵的过路人都没有。

  包庆喜暗喜,又催促说:“你在等什么呢?你倒是拿出吉昌装疯的证据呀!要么你就让他站在我们面前,只要他能不疯不哑地跟我们打声招呼,我们都信。”

  克林来回踱着碎步,心里在考虑着如何应对,脸上已露出几分不安的焦灼,就在他准备再说些敷衍的话来争取时间时,门外终于有人来了,而且是两个人的声音。

  克林终于松了一口气:“你们要的证据来了。”

  院门原是半开着的,这时已被来的人全部打开。程笑石带着穿了一身新衣服的吉昌走进来。

  程笑石走到克林身旁,用手挡在嘴边小声说:“我劝了半天才答应,还让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克林看着吉昌,其他人也都看着吉昌。一身崭新的无袖布褂,刷洗得干干净净的布鞋,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以及那张没了污垢后显出英俊的面庞。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像是换了个人。大家几乎没认出来,但仔细打量后才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

  尤其是贺朋舟,他走到吉昌跟前,一会儿拉拉袖口,一会儿拍拍肩膀,就像在欣赏博物馆的文物一般,末了他竖起大拇指对余德槐说:“嗯没错镇长,是吉昌。”

  吉昌这时发话了,他看着包庆喜,十分自然地说:“还需要别的证明吗?”他说话很清晰,再也不是“咿呀咿呀”的发音,也没了疯癫的迹象。

  包庆喜缓缓低下了头,一时无话可说。

  余德槐比贺朋舟更惊讶,他是个自认聪明的人,也没承想被吉昌骗了这么多年。

  尽管眼前看到的已是事实,但他还是感到难以置信,或者是不愿相信。他扶着椅子扶手缓缓站起来,指着吉昌说:“你从八岁开始装哑,十九岁装疯,一直隐瞒到现在?”

  吉昌紧盯着余德槐,像摊牌一样坦明了自己多年的心结:“当年如果不是那些愚蠢的人对我抱有偏见,充满敌意,我更愿意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那时候你们欺负我,说我是灾星。拿着一些假道士的话当成攻击我的理由,甚至想赶我走。那时候我发现,装疯是我不受欺负的唯一方法。当你们看到我疯疯癫癫的样子赶紧避而远之的时候,你们脸上的害怕和我以前看到你们时的害怕如出一辙。克探长,”吉昌说到这儿转向克林,“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克林点头:“请讲。”

  吉昌再次看向余德槐,并不畏独耳的气势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说:“今天我既然都说了,也不怕再多说几句。余镇长,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瞒得过别人也瞒得过我吗?!你找人去偷袭克探长的事我可是在院墙外听得一清二楚,你们就在后院茶亭里密谋的此事。”

  克林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吉昌看着余德槐,答说:“之前我还没有想好是否要这么做。”

  程笑石立马接过话:“其实你说不说都不重要,我们根据偷袭者鞋上的昆虫尸体找到了答案。”

  克林看着脸色逐渐凝固的余德槐,心里已经有了底,遂掷地有声地质问:“余镇长,你还要继续狡辩吗?”

  余德槐一时想不到应对的措辞,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独耳,独耳是个粗人,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一时无奈,他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不紧不慢说:“克探长,既然你们人证物证都有了,我也没必要隐瞒了。不错,是我找的人,但我只是想让他给你一个下马威,好让你在我面前放尊重点,不要处处和我作对。好歹我也是一镇之长。”

  “我现在安然无恙,你当然想怎么说都可以。”克林很显然并不同意对方口中“只是想给自己下马威”的说法。

  “咳咳!”余德槐用手捂着口干咳了两声。这回独耳站了出来。

  他说:“克探长,你今天是要查赵丁宝跟冯媒婆的案子。我们老爷既没伤着你也没犯着你,我看你还是说正事。不要在一些小事上斤斤计较。”

  “哈哈哈,”克林大笑,“小事?公然袭击警务人员甚至想致毙命这是小事?”

  这时吴焕生打起了圆场:“余镇长说得对,还是正事要紧。个人恩怨理应先放一边。”

  克林不解地看着吴,吴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小声劝说:“兄弟,大局要紧,他既然已经承认了,以后自然不敢再有什么动作。还是先忍忍,不要把他逼急了。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地方官就是土皇帝,咱别狐狸没打着反惹一身骚啊。”

  克林仔细一寻思,也只能依着朋友的意见。之后他转向包庆喜。

  “包庆喜,”他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时候不早了,大家都不想陪你浪费时间。”

  包庆喜虽然叫冤没之前厉害了——或许是已经麻木了——但他依旧不承认自己杀了人。最后还是一旁的贺朋舟有些于心不忍了,替他说了几句话。

  “我说探长,”他说,“你说包庆喜杀人,可我听说镇上出事后是他瞒着镇长最先去警署找的你。如果他要计划杀人,怎么会自己给自己使绊子把你喊到这里来,还把自己亲戚的房子提供给你住呢?”说完还看了看宽敞的院子。

  “包庆喜用的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克林说,“余镇长不愿意让警署介入镇上的事,而包庆喜曾与镇长结有私仇,他正好趁这个机会跟镇长对着干。而且他这样做的背后还有更重要的目的。因为他有杀人计划,如果实施计划后事情闹大了,这件事迟早得由警署来管,而与其到那时候自己陷入被动不如主动让警署介入获取最大的信任。于是包庆喜瞒着镇长来找了我,还殷勤有加地给我提供住处。这样不仅能让我对他失去戒备,而且他还能借此机会掌握我的行踪给自己实施杀人计划提供有利条件。”

  “就算是您说的那样,但这也只是您的推理嘛。”贺朋舟又说,“按理说应该是你们拿证据来证明他有罪吧,怎么能让他自己拿证据来证明自己没杀人呢?万一他没有证人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岂不是白白替凶手顶了罪?”

  桂香拉住自己丈夫,似乎怕她得罪探长:“你怎么老帮着偷车贼说话,我们以前没少帮他,他还反过来偷咱们车——”

  “行了桂香,”没等妻子说完,贺朋舟就打断了她,“现在不是偷不偷车的事,这是要枪毙的人命案子。咱们都是一个村的,这么多年了……我看包庆喜不像那种人,克探长也不像是不讲道理的人。”

  听到贺朋舟无意间说起“枪毙”两个字,包庆喜立马吓得身子一耸,双腿瘫软在地,再次叫起冤来:“我没有偷什么车,更没有杀赵丁宝和冯媒婆。克探长,你再好好查查……再好好查查!”说着说着便想去拉扯克林的裤脚,结果被克林躲开。

  而此时的克林也不得不承认贺朋舟的话把自己问住了。确实,自己认定包庆喜有罪,理应是自己举证,不能因为包庆喜无法证明自己无罪就认定他有罪。这只是一种反向调查手段,但绝不是定罪的依据。

  就在克林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碰巧被揭了老底的余德槐也无心再听下去,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要走。

  “行了行了!”余德槐摆摆手说,“既然你们各有各的理,谁也说不服谁。我看还是有劳克探长再多斟酌斟酌,虽然你的推理听上去无懈可击,但光靠推理不行,你还是拿出点可信的证据来,就算是包庆喜也让他认罪认得心服口服,总之不要冤枉好人,也不要放走了真正的凶手。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说完他朝独耳挥挥手,起身离开。

  看着镇长离开,克林无意挽留,并借此机会中止了对包庆喜的审问……

  

  下午,吴焕生返回警署,临走时汇报了关于陈双的情况,称并未发现对方有任何可疑行为。送吴回城的同时,克林和程笑石、吉昌一起把包庆喜带到镇上一个临时治安所拘禁起来。离开时克林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向包庆喜发问,然而后者仍不愿说出真相,只是一遍遍重复着自己没有杀人的说辞。克林无奈,只好离开,临走时还特意嘱咐负责人不得虐待。

  从治安所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三人在镇上吃了顿饭,之后抄近道步行往村子里走。路上谁也没有说话,似乎都在想着什么心事。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快到黄昏的时候才到几个村的交界口。各回各家前,克林看了眼昏黄的余晖,长出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又回来了!”

  程笑石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别泄气,虽然还没有证据证明包庆喜有罪。但我们还是有很大进展。至少你让我说服吉昌在众人面前恢复正常并借机诈余德槐承认偷袭的事成功了。”

  “对对对,”吉昌也凑过来说,“当时我还有点紧张呢,我怕他看穿我是诈他的。”

  “呵呵,”听两人这么一说,克林心态好转了些,笑说,“我知道余德槐经不住诈。连你装疯这么多年这种最难以置信的事都成了眼前的事实,他哪还有心思去质疑你说的话呢?更何况我们一开始就掌握了证据,你只是让他没机会再狡辩而已。人啊,心理就是这样。当某个人让你相信了某件最难以相信的事情时,之后这个人说的其他一些质疑度低于前者的话你往往会疏于追究其真假。心理学上管这种心理叫‘习惯性信任’,而我更喜欢管它叫‘信任兼容’。”

  

继续阅读:第三十一章:重启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民国推理奇案:石关镇悲歌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