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每个成年人的心中都必然有情感上所谓的白月光的话,那么韩朵儿的白月光就是辛远,而她对于自己是辛远的白月光也有相当的自信。两个人都是在彼此最懵懂无知的年纪在校园相识,辛远大她一届,学的计算机专业,而她则是刚入校不久的艺术新生,他们两人的爱情故事有着典型工科男和文艺女的框架。
他们第一次相遇应该算是从一次相撞开始。当时正值深秋,校园中落叶片片,美不胜收。空气中满是荷尔蒙的冲击,形形色色的爱情故事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悄悄萌芽。
那时已经将近宿舍关门时间,韩朵儿骑着自行车从校外赶回去,车筐里放着新买的画板画架调色盘等等一大堆东西往宿舍骑,与下坡迎面而来的辛远差点直直撞上,辛远为了躲避她栽进了一旁的草坪里,而韩朵儿也受了惊吓,车筐里的东西翻倒一地。
结果辛远倒是没事儿,韩朵儿反倒因此而扭伤了左手,自行车的轮胎也报废了。两人因此而相识,辛远自告奋勇当骑士,接送韩朵儿上下学,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接着两人又一同过了圣诞节,然后是元旦,跨年倒计时时辛远终于鼓起勇气表白,韩朵儿自然无法拒绝,两人便顺理成章地在了一起。
坦白来说辛远算不上特别优秀,他的外形不足以让人一见钟情,也并没有足够吸引的人格魅力。两人在外形上倒是挺合拍,都是高挑瘦削,眉清目秀,也有个超过十公分的身高差,乍一看也算是赏心悦目。
辛远虽然学的是计算机,戴着四百度的眼镜,但还算属于运动阳光型,有饱满的小腿肌肉和不算单薄的肩膀。有时也会让韩朵儿去看他打球,虽然上场的时间不多;他知道韩朵儿有晨跑的习惯,也曾坚持陪她跑过一个月,后来便以晨读而不了了之。
和韩朵儿这个艺术生相比,辛远反倒是更显得阴柔的那一个。他喜欢看书,会通宵自习(却莫名其妙还是会挂科);他非常有想法实际很健谈却没什么亲近的朋友,对此他也不太在乎。自从和韩朵儿确定恋爱关系之后,辛远几乎将百分之八十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对她嘘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这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关怀最初让韩朵儿觉得很窝心,但越到后期越觉得疲惫却又挑不出他什么毛病。
一个人怎么会因为对方过于爱自己而想逃离呢?韩朵儿也曾自我怀疑过,她担心是因为自己的贪得无厌不知满足而对辛远产生了厌倦,总有一天会悔不当初。她也曾为此找过杨晓怡聊,她给的回答很简单,就是因为不爱,当你不爱一个人时,对方对你越好你越觉得有负担,因为无以为报。否则两个彼此相爱的人,谁会嫌对方爱自己太多呢?要么心态有问题,要么心理有问题。
韩朵儿虽然觉得杨晓怡说得也不无道理,但她自己经过一番反思,最终得出的结论不是因为自己不爱辛远,而是她觉得辛远爱的不是真正的自己,或者说辛远爱的并非她理想状态下的自己。她希望自己是勇敢强大的,但辛远却总将她形容成一个需要被照顾被保护的人,他说他总能看见她身上的破碎感并会因此而感到心疼。或许别的女生会觉得这种“直击灵魂”的话显得自己被他所看到,但对韩朵儿来说,她不需要别人看到自己的破碎,她如此努力坚韧地活着,更希望别人看到的是她的完整和快乐,辛远那些“自我感动”的话让她觉得不适。
她当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直接表达出来,或许在彼时彼刻,她虽对辛远提供的“拯救”式的爱情体验感到抵触,自己却还没有能力分析出自己为何有这种感受的真正原因。她只是将其压抑和隐藏起来,再通过生活中的细枝末节流露出来。她变得不再那么依赖他,她开始需要大块的时间独处创作,她全情投入到自己的作品之中,也因此得了些奖,导师十分器重她,但凡有参赛的机会都带着她,一度让她忙得不可开交。
她享受自己才华被认可的感觉,她以为展示出自己内心的力量后辛远会因此而更爱她,并且会改变对她的态度,从怜惜变得欣赏,但得到的却是两人各自冷静一段时间的回答。
韩朵儿有点蒙,过去她虽然对这段感情有所困惑,但从未想过和辛远分开,更从未和其他人有过任何暧昧的举动。她总觉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有原则性的问题,一些小的矛盾可以通过沟通解。她以为辛远表现出那么爱她,一定会为她的成长而感到高兴,为她小小的成功而欣喜,却没想到换来的是这个结局。
于是,她只好委屈巴巴地自己一个人冷静,经常过着神不守舍的日子。期间辛远也不时会关心她吃饭没,有没有好好休息,刮风下雨提醒她添衣打伞等等,依旧是些将她当小孩子似的话语。她又被他的温柔撩拨,以为两人的感情还有戏,便又回到过去的柔情蜜意之中,对他越发难以自拔。可每当她进一步,对方又有些退避三舍,拉拉扯扯让她心力交瘁。
一来二往三反复之后,终于有一个杨晓怡冲到她的宿舍将她从床上拖起来骂醒,并且将打印出来的辛远和其他女孩约会的照片贴在她床头让她面对现实。韩朵儿接受不了,又忍不住去找辛远质问、纠缠最后终于不得不面对现实。所谓各自冷静无非就是他后撤和权衡利弊的手段,他一方面接触新人看是否合得来,另一方面对她藕断丝连保持可能性。韩朵儿或许有些恋爱脑,也或许容易在一段感情中蒙蔽双眼,却从不是一个毫无自尊任人选择之人,哪里受得了当他人的备胎?
只好痛定思痛,无奈之下韩朵儿选择完全断联,不仅是对辛远,而是所有人。她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自己的毕业设计中,近半年时间完全沉浸于创作,反倒重新找回了力量,等她得了新人奖在国外巡展了一圈之后回校,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将与辛远这段情感放下了。
她后来才知道辛远又通过各种途径联系她,遍寻不着后又联系了几个她身边的好友,被杨晓怡带着几个艺术系的师兄师弟们找到他的单位“深聊”了一番后才不得不放了手。
韩朵儿和辛远之后也曾有过机会平心静气面对面地整理这段没有正式说过结束的感情,那已经是韩朵儿毕业两年后。两人有种时过境迁冰释前嫌的意味,当时的韩朵儿已经入职上班做视觉设计,而辛远也成了大厂码农,两人都变成了情绪稳定的大人,对彼此或许还有留恋,但谁也没有主动提过再续前缘。
自此,他们就仅仅在彼此的好友列表中存在,依然会关注对方的生活状态,逢年过节也不免俗地群发祝福,但再未有过深入情感沟通。辛远在韩朵儿的朋友圈得知她结婚了,韩朵儿在两人共同好友那得知他最近当了爸爸,有个可爱的孩子。
两个月以前,辛远忽然在大半夜给韩朵儿发了条消息,说没别的事,只是做梦梦见她在哭,哭得很伤心所以有些放心不下,问她一切可好。那时韩朵儿正怀着孕,因张敬川的冷落而时常夜不能寐,虽然收到消息时她还醒着,为他的温柔关怀而暖心了一阵,却还是在白天正常时间才回复他。她说谢谢他的关心,自己一切都好,语气带着礼貌的边界感。之后辛远问她是否还在原公司上班,是否还继续搞艺术创作等等,两人在线上叙了叙旧,许多情感点到为止。后来辛远又约她两次喝咖啡,但韩朵儿都以时间为由而婉拒了。
但如今,她确实有事儿需要辛远帮一个大忙,必须要和他面对面聊才行。
她给辛远发了个消息,没有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需求,问他可否帮自己这个有些过分的要求。
过了一会,收到辛远很干脆的回答:“虽然最近有些忙,但只要是你的事,我都会尽全力。你想什么时候在哪见?我提前准备。”
见辛远全力支持,韩朵儿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她立即回复:“越快越好。”
事情很快往下推进,他们商量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谁也没说客套话,仿佛他们只是许久不见的老同学,没有黏腻的情愫,有的只是情分和默契。
放下手机的那一刻,韩朵儿竟对这次突如其来的久别重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