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哼一声,起身行至窗前。
一轮皎洁的明月悬挂于夜幕之上,殿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得见父女二人的谈话声。
百姓流离失所,无数将士的性命,与牺牲一个清宁相比。
孰轻孰重,皇帝心中已有衡量。
“朕给你两条路。
一,乖乖嫁到柔然和亲,起码能保住国家数十年的太平。
二,朕帮你拒绝这门亲事。代价就是遭受攻打,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他忽然顿了顿,沉声道:
“朝中的个将军都年事已高,唯有一个可用的才刚刚成婚,还没留下后。唯一挂帅出征,领兵打仗的,便只剩下李国公的二儿子——李景衍了。”
闻言,清宁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帝。
她忽然明白了。
皇帝之所以同意将李景衍调回京城,但不给他安排任何差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把他当成牵制自己的筹码!
清宁强压着怒火,双手藏在袖子里,紧紧地攥住满是褶皱的帕子。
“父皇这是要用李景衍的性命,逼迫我就范?”
“在清宁心里,父皇就是这样的人?”皇帝微微挑眉,“如此一来,你既不用去和亲,也能解了国家的燃眉之急,还能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岂不是一举三得的事情。”
清宁错愕地摇摇头,接下来的那句话,令她更加毛骨悚然。
“听说柔然的将士们个个英勇善战,可李景衍此番还是第一回当大将军,朕不信任他,只能暂且拨给他一万人。眼下国库空虚,又没有多少银两能拨给将士们。”
皇帝突然叹了口气。
“唉,李景衍此番出征,大概不是饿死在路上,就是命丧当场,尸首异处。”
清宁浑身止不住地冒着冷汗,指甲掐进了手掌里,也感觉不到一点痛楚。
“不,不可以……绝对不能……”
清宁已是泪流满面,扑在皇帝脚下,抓着他的衣角,哀声恳求着。
“父皇,你不要伤害他,不要让他死!”
“和亲,便是唯一的出路。不止是为了国家,也为了他。”
见清宁有所动摇,皇帝立即乘胜追击,补充道:“朕还可以许诺你,给李景衍加官晋爵,保他一世荣华富贵。”
眼前这个冰冷无情的帝王,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精准地扎入清宁心里。
此刻,他不再是清宁自小敬爱、崇拜的父皇,而是睥睨天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国之君。
清宁跌坐在地,眼中再无一丝光亮。
如一汪潭水,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见状,太监将跪地痛哭的小公主扶了起来,低声劝道:“公主,皇上也是没法子了,您就体谅体谅吧。”
清宁没有即刻起身,而是朝皇帝盈盈一拜,额头触地,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父皇,女儿答应。”
闻言,皇帝轻叹一声,向女儿伸出手,拉她起身。
“如此便好,父皇答应你的事,也绝不会食言。”
清宁微微点头,刻意避开他的目光。
“除此之外,女儿还有一事相求,求父皇成全。”
“什么?”
“求父皇给李景衍封一个闲官,今后不再让他领兵打仗,身陷战乱。不仅保住李家这一世的荣华富贵,更要保他一世平安。”
皇帝冷笑一声,“好,朕答应。”
“如此便好,女儿退下了。”
皇帝微微眯着眼睛,目送清宁的背影离去,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他是冰冷无情之人,具备一切帝王所拥有的特质,生来就是帝位的不二人选。
皇后虽然心中有情,但在她心中,与身份、地位、沈氏一族的荣耀相比,感情实在是不值一提的事情,随时可以牺牲。
这两个凉薄之人,怎么就生出来清宁这样的痴情种呢?
她视家国、百姓而不顾,真正能令她动摇的,居然是一个男人。
甚至在最后关头,也要拿自己当筹码,换取李景衍的一世平安。
皇帝若答应了她的请求,日后便不能再故技重施。
以派李景衍领兵打仗为由,再次逼迫清宁替他做别的事情了。
当真是心思缜密,深藏不漏啊。
空气忽然安静,殿内一众宫人皆屏气凝神,连大声喘气都不敢,生怕触怒龙颜,引火上身。
良久,皇帝冰冷的声音陡然响起。
“去宣旨吧,让礼部选个好日子,送永嘉公主和亲。”
太监领命,“是,奴才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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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忙完公主的及笄大典,又要开始着手准备公主和亲事宜。
皇宫上下一刻都不敢停歇,公主婚期将至,须得把一应东西准备齐全。
柔然那地方常年刮风下雨,天气恶劣,不能与中原相比。
所以,皇后特意嘱咐尚衣局,把宫里数年囤积的毛皮草都取出来,为公主做成厚衣裳和斗篷。
公主和亲,成了举国上下共同庆贺的大事,也是各府茶余饭后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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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公主会嫁给衍儿,没曾想到竟然要被送去和亲了,那样的苦寒之地,当真是……”
国公夫人本想感叹公主可怜,却被李国公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宫里的事,又岂是我们能置喙的?”
他能混到如今这个位置上,靠的就是有眼色。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
这才是生存之道。
国公夫人点点头,叹道:“我不过是替衍儿可惜。眼下我也该着手为他另寻一门亲事了。”
李景衍正欲来给母亲请安,走到门口时却突然听到“公主和亲”这样的字眼。
他忽然有些错愕,双腿像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在原地呆滞着。
片刻后,李景衍进去给父亲母亲行礼,脸上云淡风轻,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衍儿今日倒是来得早。”
国公夫人微微笑着。
她对这个儿子极其满意,怎么看都无比顺眼。
李景衍颔首,胡乱搪塞了几句,便急着问道:
“方才听母亲说,要派公主去和亲,不知是哪位公主?”
国公夫人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
“你这傻孩子,眼下宫里只剩两位公主,一个十五岁,一个才过五岁,你说是哪个去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