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手从林羡手里抽出来，缓缓起身，行至窗前。
一望无际的蓝天，如被水洗过一般洁净。偶有两只鸟停在枝头上，不一会儿便展翅双双飞走了。
她呢，过着旁人艳羡的生活。却要一世被关在金丝笼里，万事由不得自己做主。
能像鸟儿一样，双宿双飞吗？
“你又怎知道，他对你没有感情？”
林羡轻叹一声，决定告诉她实情。
“那日我帮你问他，愿不愿意去宫里观你的及笄大典。他明明知道，外臣私自入宫是多大的罪，要担多大的风险，可他还是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你不是单相思，不是单箭头。
李景衍，对你是有感情的。
闻言，清宁倏然转过身，有些愕然地望着她。
生在皇家，遮掩情绪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本领。
宋祈是如此，清宁亦是如此。
她眼神中的错愕和惊喜转瞬即逝，很快便恢复了淡然和冷漠。
“是吗？谢谢四嫂嫂告诉我。”
如此也罢，起码在她走之前，还能知道李景衍的心意，心里的遗憾也能减去几分。
“那你为何……”
声音戛然而止，清宁望向林羡，低声道：“昨晚我去见过父皇了。”
林羡一怔，试探道：“他同你说了些什么？“
“不过是一些寻常的话，四嫂嫂都听过了的。”
为了两国交好，为了国家免于战乱，为了百姓安居乐业，为了皇后一族的荣光。
这些话并不足以说服她。
不然，她早就妥协了，又何须倔强到现在。
能让清宁在一夜之间转变的，必然是有足够劝服她妥协的理由。
纵使她闭口不谈，不愿说出实情，林羡此时也心知肚明了。
除了李景衍，还能是什么呢？
“四嫂嫂，和亲的旨意今日就要下了，过不了多久，我就得启程去和亲了。若是你得空了，就来送送我吧。”
清宁态度坚决，眼神笃定，眉眼间皆是淡然。
林羡这才明白，眼前人已非彼时人了。
她既然已经下了决定，林羡也不愿再多言劝她，不然倒显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了。
“那李景衍呢，启程之前，你可要见一见他？我可以帮你。”
清宁有些愣神，低头沉默不语。
见状，林羡叹了一口气，起身将欲离去。
“也罢，那你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就派人去东宫告诉我。我能办到的事情，一定帮你完成。”
清宁感激地看着她，在她将要踏出毓秀宫的那一瞬间，忽然冲了出去。
“四嫂嫂，求你帮我给他带句话。”
林羡闻言转身，“你说。”
清宁无力地扶着门框，再三踌躇之下，还是说出了那三个字。
这句话违背了她的内心真实想法，清宁声音有些颤抖，眼睛里蒙了一层水雾。
“忘了我。”
林羡以为她后悔了，要改变主意了，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三个字。
良久，她才答道，“好。”
目送她离开毓秀宫，清宁方才跌跌撞撞地回了寝殿，栽到在床榻上，蒙着头失声痛哭。
现在的她宛如一具行尸走肉，对未来再也不抱一点希望。
真正的清宁，早就死在昨夜了。
现在的这副空躯壳，是被沉重枷锁束缚的永嘉公主，不是清宁。
-
昨夜，养心殿内。
皇帝听闻太子妃进宫，是为了给清宁求情，不禁眉头一皱，合上了手中墨迹未干的奏章。
这几日朝臣的奏章多了一番，大多都是举例公主和亲的种种好处，劝皇帝让公主去柔然和亲的。
圣旨已然拟好，在桌子上静静地躺着。
皇帝却迟迟未叫人宣旨，似乎还在犹豫着什么。
清宁是她最疼爱的小公主，他自然不舍得送她去和亲。也许此生都不能再相见了。
再者，前朝屡次三番送公主和亲，也只保住了数十年的边境和平。
后来别国起兵攻打，几位公主都没落得好下场。
有的以死相逼，有的香消玉殒。有的丈夫去世，被迫嫁给小叔子；还有的刚嫁过去不久便身染重疾没了命。
我朝并没有公主和亲的先例，但眼下的情况，已经不能再容皇帝犹豫了。
柔然与数十个小国暗自勾结，如果不让公主和亲，柔然的新可汗恐会以此为由，发动战乱。
近年来天灾人祸不断，国库里大批的银子拨往全国各地，赈济救灾。
国库只是表面上看着光鲜，实际所剩无几，只剩一个空壳子了。
若此时发动战乱，恐怕连军饷都拿不出。
百害而无一利。
唯一的法子，就是接受柔然可汗的请求，派公主去和亲。
“去，把清宁叫来。”
一旁的太监连忙应声，片刻后，便把人带来了养心殿。
“参见父皇。”
清宁在门外踌躇着，怯生生地不敢进去，直到被皇帝发现，她方才慢慢挪步进去，行了礼。
“清宁，来。”
皇帝语气温柔，唤女儿到自己身边坐下。
借着殿内的点点烛光，皇帝这才看清，清宁那双哭得红肿，宛如两颗大核桃的眼睛。
她似乎还在生闷气，低着头不愿看皇帝。
“父皇突然召见女儿，是有什么要事吩咐吗？”
清宁直接开门见山，不愿再啰嗦磨蹭，上演父女温情的戏码。
她只想赶紧跑回屋里继续蒙头痛哭，暗自策划半路逃跑的戏码。
闻言，皇帝有了些许动容，神色也渐渐缓和下来。
“清宁，已经过了两日，你可想清楚了？”
“女儿不愿去和亲，至死都不愿。”
清宁目光坚定，说话斩钉截铁，补充道：“如果父皇执意让我去和亲，那女儿宁愿自行了断，不让父皇为难。”
皇帝陡然愠怒，冷声道：“利害关系都与你讲明了，你为何还是这样固执己见？你是一国公主，这就是你生下来就要担负的使命！”
她是一国公主。
这是生下来就要担负的使命。
又是这句话，这几日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闻言，清宁嗤笑一声，自嘲地翘起了嘴角。
“我知道，所以我愿意自行了断，这样世间就再无永嘉公主。宫里没了和亲的人选，想必柔然也不会再为难父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