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望族的府上竟然出了这样犯上作乱的女儿,他们急于撇清关系保全自己都来不及,又怎会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要回一个谋反之人的尸首呢?
林羡顿悟了,却也有些心酸。
她永远记得那个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女子,获胜后的笑容是那样的耀眼、明媚。
林羡自小到大见过的女人,大多都是在深宅大院中安分守己,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她们温柔、娴静,做事一板一眼都是规矩。
不同于她们,崇王妃是特立独行的存在,代表着女性的另一面。
她巾帼不让须眉,不拘小节的在马背上肆意挥洒汗水,同那些男人争夺马球。
有时她又心狠手辣、心机深沉。为了解决后顾之忧,给丈夫找好退路,不惜冒着风险绑架肃王侧妃。
这样的世间难有的奇女子,终究还是香消玉殒,逃不过被扔在乱葬岗死人堆里的下场,连一块葬身之地都不配拥有了。
林羡静静思索着,站在廊下目送宋祈出了府门。
望着他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林羡忽然有些错愕。
不过才短短几日功夫,还真是恍若隔世啊。
两人一起经历了那样的腥风血雨,她有好几次都以为将要与他生死别离,此生不复相见了。
好在上天眷顾,多少次危难关头都能让她化险为夷,保全了她和孩子的性命。
多亏佛祖保佑,自己也该遵守当日许下的诺言,今后荤素搭配,多吃几碗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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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被一团雾气笼罩着,整个天都是灰蒙一片,没有半点颜色。
忽然下起了蒙蒙细雨,马车缓缓停靠,牢房外的守卫赶紧殷勤的打开大门,垂首侍立在侧。
高壮吩咐车夫在附近等,然后机敏地撑开油纸伞,跟着宋祈一道进去。
牢房极为潮湿,空气中浸满了点点水雾,还弥漫着一股酸臭味,连盖被都潮的能掐出水来了。
住在这样的地方,即便是身体健壮的人都受不住,过不了几天便会染上风湿病。
更何况是自小养尊处优,未曾受过半点委屈的崇王殿下。
守卫解开门上的锁链,垂首恭敬道:“肃王殿下,最多只能探视一炷香的功夫,您慢慢聊,奴才先告退了。
宋祈一只脚刚踏进牢房,地上铺着的杂草堆里便立刻窜出了抱头鼠窜的老鼠和蟑螂。
它们争先恐后地狂奔着,在这间小小的牢房里四处碰壁,寻找着一个安全的落脚之处。
宋祈到底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心里止不住的犯恶心。
崇王坐在角落里,习以为常的看着这一切,昨日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已然不复存在了。
他长出了些许胡茬,尽显疲态,身上还沾染着崇王妃的血迹,整个人落魄潦倒。
听到由远至近的脚步声,崇王缓缓抬头,与宋祈四目相对。
他有些嘲讽的勾起嘴角,道:“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剡王方才刚离开不久,宋祈便来了。怕不是同他一样,假借顾念手足之情前来探望最后一面的由头,趁机前来奚落他。
“大哥,你这又是何必。”
崇王踱步到桌前,坐在那张摇摇欲坠的破木凳子上。
那凳子的三只腿都被老鼠啃烂了,支撑点全放在仅剩的一只腿上,随时都要坍塌。
“这儿暗无天日的,我也不晓得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约摸着应是快到晌午了吧?”
崇王抬眼四处打量着这个密不透风的牢狱,忽然戏谑的轻笑一声。
“来,四弟,我们兄弟二人好久没有在一处用饭了。”
崇王犹自摆弄着桌上的几个黑漆破碗,招呼宋祈过来坐下。
宋祈也不好推辞,径自走到他身旁坐下。
这股反胃的酸臭味愈发强烈,沿着黑漆破碗一路窜到宋祈的鼻腔里。他止不住的干呕,简直都要把年夜饭都吐出来了。
也不知那些饭菜究竟放了多少天,碗边密密麻麻的爬着苍蝇和其他小飞虫,散发着一股恶臭的泔水味。
宋祈气的青筋暴起,拳头也攥紧了。他正欲起身向那些守卫问责,便被崇王拉住胳膊拦了下来。
崇王冲着他摇摇头,宽慰道:“都是要做未来储君的人了,怎么行事还是如此莽撞?我已是将死之人,有着些吃就不错了,别为难那些守卫,他们都是按规矩办事,怪不着人家。”
人在将死之前,难道都会转性吗?
以前的崇王可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甚至去青楼喝花酒时,老鸨给安排的姑娘身上有一颗米粒大的黑痣,他也要立刻拍案而起,向那些人问罪。
如今一夜之间怎么转了性子,不仅会体谅别人,倒还开始规劝宋祈不要怪罪于旁人了?
“大哥,莫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我不会让你死的。”
崇王一怔,缓缓抬眼看向宋祈,眼神里皆是诧异。
他谋划着怎么谋权篡位,篡改诏书,甚至还绑了宋祈的女人,来威胁他乖乖就范。
他不该同自己生气,然后想方设法的劝皇帝处死自己才是吗?为何又这般宽宏大量,像是根本无事发生过,自己还是他敬重的大哥。
崇王的脸颊滑过一滴泪,他飞快的拿袖子抹掉,然后替自己斟了一杯酒。
“四弟,小的时候我们是何等亲密。一同去尚书房读书,一处吃饭、玩闹。这样的日子,长大个立门户之后便再也没有了。”
宋祈也回想起儿时的事情,一时间也有些惆怅。
为了权利、地位、江山,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也能走向疏理,逐渐分道扬镳。心里各自打着算盘,无休止的互相算计,栽赃陷害。
“我原以为我设计的天衣无缝,不会有人知晓,没想到还是输的一败涂地。”
“安稳度日,做个悠闲自在的闲散王爷,难道不好吗?”
崇王面目狰狞,凶狠地瞪着他,瞋目道:“可父皇的储君人选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我!自古立嫡立长,六弟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而你又非中宫嫡出。我是长子,哪里都比你们强,为何!为何不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