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的一个冬天,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素静。
那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在这场大雪里,我遇到了此生再也忘不了的人。
……
那日,我被父皇派到江岭办差事。恰逢一位老友在临安,便抽空前去探望。
煮酒烹茶,吟诗作乐。
皇宫里的日子苦闷,我被皇子的身份压着,一日不得松懈。好久没有这么肆意快活过了。
“成婚后的感觉怎么样,比孤家寡人的日子还要畅快吗?”
他有一心爱之人,但却身染重疾,只活了十六岁便撒手人寰。从此以后,他便立了誓,发誓终身不再娶。
我初成婚不久,迎娶的是李国公家的嫡女。她性子嚣张跋扈,没事也要找茬。虽然我也有过与她相敬如宾,白头到老的想法,但她的脾性,我实在看不入眼,也不能勉强接受。
他没有过娶妻生子的经历,所以对我的事情有所好奇。
我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成婚后?和一个你不喜欢的人成婚,每日都是煎熬。”
“也罢也罢。”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既然她已经是你的结发妻子了,就该好好善待她。况且,你也没有喜欢的人,难道不是?”
我低头含笑,仔细想了想他说的话,也确实在理。
我现在的确没有喜欢的女子,不如安于现状,认命吧。
回程之时,天上又飘起了鹅毛大雪。我坐在马车里,阵阵寒意刺骨,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大氅。
马车忽然刹住,我猝不及防,险些栽了个跟头。
“天哪,怎么会有个姑娘!”
马夫一阵惊呼,我被声音吸引,掀开帘子,走下马车。
我看到有一女子,斜倚在一截颓唐废弃的断墙下,一只手无力的撑在地面,虚弱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她一袭青衣,衣裙在风里翩翩蝶动,显得飘逸有致,好像天上下凡的仙女。
她脸上毫无半分血色,白的像一张纸。身上积了薄薄一层雪,应该是倒在这儿许久了。
周围没有村落,穷乡僻壤的,哪里会有人发现她?如果我不来,她怕是就要在这里活活冻死了。
“求求你……救……就我一命……”
她缓缓抬起手,伸向我。她的手很凉,像地上的落雪一样冰冷。
我下意识的牵住她,好像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只有那双眼睛,直勾勾的定在她身上。
还没等我过去扶她,那女子已经倒在雪地里。
她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不知道在这儿熬了多长时间,终于撑到有人来救她的那一刻了。
我连忙过去扶她,可她已经没了声响。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
她倒在我的怀里,身形消瘦,就像一个受了伤的小鸟,风一吹就要飘走了。
不会吧,就这么死了?
我脑袋发懵,用手指在她鼻下试探了一下。
还好,还有微弱的呼吸,应该只是冻得晕倒了。
她很是瘦弱,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横抱而起。我把她抱在怀里,径直走进马车。
“殿下,这怕是不妥吧……”
肃王殿下在外头抱回来一个女子,若是让旁人看见,又要大做文章了。
再者说,这女子是何身份暂且不知,说不准这是仇家特意安排,给他下的套。
“有什么不妥?”
“若是让王妃知道……”
提起那个母老虎,我心中便顿生怒意。
“那又如何?”
我瞥了马夫一眼,他不敢再说话,只好驾着马车继续赶路。
她浑身发抖,整个人都是冰冷的。
我把她抱在怀里,脱下大氅包裹着,企图把我的体温传给她,期盼她快点醒来。
她不知做了什么梦,在梦里还要皱着眉,口中喃喃自语。
“不要……不要……”
她似乎遇到了很不顺心的事。
马车颠簸了一路,她窝在我的怀里,将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像一只乖顺的小猫。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她才苏醒过来。
看到自己坐在一个陌生男人怀里,一抹绯红霎时间从脸颊爬上了耳垂。她像一只煮熟了的虾子,整张脸都变红了。
她连忙坐了起来,挣扎着要起身。可是我的胳膊还压在她身上,使得她无法动弹。
她抿着干裂的嘴唇,颇为无奈。思忖片刻后,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戳了戳我的腰。
我正靠在车壁上打盹,被她这么一戳,立困意全无了。
“壮士,是你救了我吗?”
壮士?
我不禁皱眉。
虽然我身材很好,也确实很强壮,但也不必称呼我为“壮士”吧?
我打开水壶,递到她手里。
“嗯,你终于醒了,先喝点水吧。”
她有些迟疑,迟迟不肯接过水壶,问道:“这水壶是不是你的?”
“嗯。”
“那……男女授受不亲,我用了你的水壶,岂不是等于和你间接……”
她没再说下去,而是垂下了头,一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现在她还在纠结着“男女授受不亲”,殊不知,后来恨不得挂在我身上,天天亲一百次才能勉强满意。
这个小妮子,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什么东西。
现在轮到我脸红了,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你你你,先喝吧,没有那么多讲究……”
她仍旧不肯接过水壶。
“你不冷了吗?”
她倏然抬眼,似乎觉得我这个问题来的突兀,很是奇怪。
“冷啊……”她茫然的点点头。
“那你还不喝点热水,是想冻死在路上吗?”
“喔,好吧。”
她终于妥协,双手抱着水壶,咕嘟咕嘟的喝着。
她的手指尖是红红的,脸和耳垂也是红红的,好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让人心生怜意。
帘子被风卷起,有一束光照了进来,恰巧打在她的脸上。
我这才看清楚她的相貌。
的确很好看,是我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好看。
这般容貌,世上少见。眉眼间更是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
那位故人,是我少年时喜欢的人。但她全家都死在了我的手里,而她趁乱逃走,不知所踪了。
“你叫什么?”
她眨巴着一双杏眼,朱唇轻启,告诉我她的名讳。
她有个好听的名讳——林羡。
她的小字是娇娇,的确很符合她的样貌。
百媚千娇,云娇雨怯。
“那你呢?”
她歪着头,灵动的眼神看向我,像一只可爱的小鹿。
“我叫宋祈。”
“宋祈……”
她嘟囔了一阵,然后倏然抬头,好像发现了什么奇珍异宝,眼神里都在泛光。
“你和我的名字都是两个字,看来我们是有缘之人。你说,对吗?”
这个人,怎么傻乎乎的。
这般天真烂漫的模样,像极了……
我的那位故人。
举手投足间,都像极了林南嘉。
她说,她的家也在盛京,父亲叫林常柏,在朝廷任职。
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过,想来应该是一个小官。
只是,她说她姓林。
连姓氏都和林南嘉一模一样,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可她生死不明,寻找多年都无果。
林羡的突然出现,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契机。
我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上天垂怜,给了我弥补林南嘉的机会。
“你的家在盛京,那你又为何会流落至此?”
她眼里的光陡然黯淡下来,缓缓将头垂了下去。
“母亲亡故,父亲娶了续弦进门。她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要找个由头把我赶出门外,送到城下的庄子里。但我觉得,她应该不想让我活命了。”
听了她的悲惨遭遇,我毅然决然决定把她救出炼狱,接进肃王府。
她不知道我的身份,直到回到盛京,踏进林府,和林常柏对峙的那一刹那。
看着自己的父亲向我卑躬屈膝,高喊“肃王殿下”,她才幡然醒悟。
救她性命,彼此一见钟情的人,竟然是一个王爷。
林羡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和我成婚。
她渴望着一双一世一双人,原先还以为我是一个普通人,什么话都敢吐露。
现在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反而却有了负担。
原本妙语连珠,总是在我耳畔叽叽喳喳个不停的人,现在说话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一点也不像她了。
“没事,你若是不想去肃王府,就告诉我。我可以给你找——”
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堵上了嘴。
少女的唇瓣柔软细腻,好像掉进了棉花里,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她踮起脚尖,给了我猝不及防的一个吻。
“谁说我不愿意的?我愿意。”
她倔强的抬起小脸,那坚决的神色,就像是将要奔赴战场的大将军。
确实,她要进肃王府,就代表着要与我那个难缠的王妃对决,和上战场也没什么区别。
说她是即将要奔赴战场的大将军,也十分贴切。
只是她今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不过我会尽力护好她,把我所有的亏欠和爱意,全都弥补在她身上。
成婚那夜,殿内燃了一夜的龙凤花烛。虽然所有人都说不合时宜,就连她也连连推辞,但我却不以为然。
新婚之夜,本就是要点燃龙凤花烛的。就算她不是我的正妻,可在我心里,她却胜似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