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寺从未暗示过自己的人选是谁？
冯春林心中疑云陡生，他想了想道：“那位黄老板怎么想？”
群龙不可无首，尤其是在当地其实已经有一个实力强劲的候选人后，这个人又怎么可能对龙头没有丝毫想法？
冯春林自己揣度，如果自己是云溪寺的人，就算真的不想让黄明斐当龙头，也会尽快准备一个合适的候选人将其扶上位。比较位置有人占据和没人占据，对于一个人的诱惑力是完全不同的。
可云溪寺却丝毫没有动作？
冯春林想不出其中的理由，只好把这件事好哈记下。随即他便从这件事联系到这次的炎魔事件。
龙首空悬，而其中的主要原因就是云溪寺，那么这位黄明斐对于云溪寺就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如果可以制造云溪寺和公管局的冲突，云溪寺为了能够在本地扎稳脚跟，让公管局这个“过江龙”无处下嘴。那么对于黄明斐这个已经事实最大的实力自然要善加安抚拉拢。
如果云溪寺被铲除，对于最有可能成为新一代“地头蛇”的黄明斐来说就更好了。
冯春林正是想到这些，才询问了黄明斐的态度这件事。
林平偷偷瞄了孙邦彦一眼道：“黄老板要说对这个龙头完全没有想法，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他已经年近退休，对于这个龙头是不是自己坐并没有那么坚决。我们去年名额削减就和这件事有关。”
冯春林想了想问道：“你刚刚说他还有个儿子？黄老板想让他儿子坐？”
林平没想到冯春林这般敏锐，心中本准备好的说辞被彻底打乱，但他还是接话道：“不错。黄老板的儿子从去年就开始帮自己父亲的忙，不出意外明年应该就会接班了。”
林平顿了顿，见冯春林没有什么想说的，就继续说道：“我们去年被削减名额，也是因为前年黄老板的龙头一事被云溪寺否决后，为了让他儿子接班，办了一个宴会宴请圈内好友去，希望大家以后能够支持黄公子做龙头。然后他们向我们也发了帖子。我们最初不知道这件事，仅仅只是出于礼仪就稀里糊涂去了。”
冯春林对于林平说的这句话是半点也不信。不过他这个时候没有说什么，还是看着林平。
“林友臼走后，云溪寺都是委托另一个林家人去榕城的。在黄老板这件事后，林家人虽然也去榕城，但我们小队的供奉也就停了。”
云溪寺去年没有交供奉，闽南分局的人自然也不愿做这个冤大头，要不是小队账上只剩三个小官实在不好看，估计最后一个名额他们都会给削减了。
林平说这些话时，十分冷静客观，仿佛再说其他人的事。这倒让冯春林高看他一眼，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眼，冯春林旋即问道：“云溪寺的态度是什么？”
冯春林问了一个看起来是废话的问题：云溪寺肯定是不赞成这个提案的，不然也不会将林平这一个小队的供奉都停了。
可冯春林要问的自然不是这个，林平稍稍一想，回答道：“明面上，云溪寺对于这件事没露出什么口风，并没有透出什么风。据我所知，除了我们，其他几个去的人一切都如常。”
冯春林这才恍然，原来云溪寺这么做仅仅只是为了警告林平不要插手龙头这件事？
他稍稍在脑中过滤一番觉得没什么问题后，说道：“行吧，你先去叫人开始忙吧。”冯春林又扭头对孙邦彦说道：“我们去看看道愿。”
孙邦彦一直都没听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此时听到冯春林叫他，方才如梦初醒站起来说道：“哦。”
冯春林带着孙邦彦并不急着去找道愿，而是带着孙邦彦在这云溪山上转了起来。
最初的时候，孙邦彦只是机械的跟着冯春林走着，脑中继续想着自己的事情。等他觉得走了好久依旧没有见到小院的时候，他方才奇怪地朝四周望了望。
直到这时他才发觉这个地方他从未来过，完全是一处陌生之所。
闽南多山，云溪山在这苍茫大山之中并不算什么出奇，但也是植被繁茂。除了主峰和附近因为便于信徒，僧人活动而有所修整，其他地方大多还是一片自然景象。其中荆棘丛生，道路也无。寻常人根本无法行走。
孙邦彦最初还是默默跟着冯春林走，但随着冯春林越走越偏，四周也愈发深幽后，孙邦彦终于忍受不住开口道：“这儿不是通向小院的。”
“怎么，累了？”和之前在色无和尚、林平面前智计百出，官威十足的自负模样不同。此时的冯春林笑意盎然，一副放松模样。他说话之时，眼睛也在四处逡巡，仿佛在欣赏这冬日的云溪山。
孙邦彦累倒是不觉得累，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道：“在这么走下去，我这衣服可就不能穿了。”
也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云溪山这深林之中确实是这样，冯春林所走之路上，各种枝丫，藤蔓横立。冯春林自己似乎丝毫不觉，如履平地般就穿了过去。
孙邦彦却没有这般本事，只好左挪右移，时不时弯腰缩胸从各种缝隙之中穿过。好在冯春林走的并不快，孙邦彦倒也跟的上。
不过纵然孙邦彦走到后边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但难免还是会有一些磕磕绊绊，刮刮蹭蹭。如今他的衣服不知被哪些东西勾到，已经撕破了好几个口子，羽绒都已经漏了出来。
冯春林身上却依旧干净整洁，他看了看孙邦彦的衣服，笑道：“原来是担心衣服。”
孙邦彦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他内心本就烦闷，冯春林这么一笑更加心烦。可他也知道有些事实在不是他所能阻止，自己这心烦也纯怪自己不能怨人。
他脸虽涨的通红，却始终没有说什么气话。
冯春林看他如此表现，心中稍稍满意，说道：“原来你也不是真的呆子，我还以为你不会发觉自己已经被我带偏呢。”
跑到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就算是真傻子也不会感觉没问题吧？孙邦彦内心吐槽，但他知道冯春林这句话其实是说他这一路上只顾着想自己的事，因此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冯春林见孙邦彦只是站在原地，脸上红潮不仅没有褪去，反而更盛，就知道孙邦彦心中有气。冯春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见敲打的差不多，便说道：“不远处，有出小瀑布，我们就去那儿吧。”
孙邦彦一听还要走路，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过他也没法反对冯春林的提议，只好随着冯春林继续走。
好在接下来的路倒也出奇。一路平坦，再不见有什么奇奇怪怪堵在他们前进路上的荆棘，枝丫。
要不是四周依旧幽静，孙邦彦甚至怀疑他们两人已经要走到另一边去了。
又走了一段时间，眼前豁然开朗。不过并没有冯春林所说的小瀑布，只有一些水从山石之间潺潺流出，落入在一汪墨绿色的深潭之中。
深潭附近没有长什么树木，除了稀稀落落在石头夹缝之中已经枯黄的杂草外，再无其他景致。
这样的场景自然没什么好看的，冯春林却好似完全没有感觉，寻了一块稍高的石头，也不擦一擦便坐下，看着那稀疏的水流，满意地点了点头。
深冬本是干燥，但靠近深潭之处，水汽蒸腾。孙邦彦只是稍稍一吸，沁凉的水汽瞬间湿润了他的心肺，缓缓吐出后，孙邦彦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见冯春林已经坐下，自己不知该坐还是该站，只好立在原地看着冯春林。
冯春林仿佛没有感受到孙邦彦的目光，只是盯着那墨绿的潭水良久，方才叹道：“你自己怎么想的？”
“？”孙邦彦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依旧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看着冯春林。
冯春林冲他招了招手，说道：“靠近些，找个地方坐着。我们说会话。”
孙邦彦早就猜到冯春林不是无意做这事，如今听到冯春林要和自己谈谈，他心中一凛，人走到一边坐好。
冯春林目光从潭水边，转到孙邦彦，说道：“我们局长让我好好教你。”
孙邦彦没想到他开口就说着个，更没想到孙正一态度会有这般大的转变，想起巫利所说的自己一事，他们和孙正一已经达成默契，心中更是又喜又怕。
冯春林见他脸上露出的那一丝喜色，对于自己的猜测更有几分肯定，趁着孙邦彦心神不稳的当口，突然开口问道：“你和色无大师是不是还有过什么交流？”
他对于这件事还停留在云溪寺上，完全没有想到已经有其他人插手其中。
孙邦彦心神之中本在思考其他事，听到冯春林这么一问，顺口问道：“什么交流？”
冯春林见孙邦彦这么回答，心中稍稍放松，说道：“这么说是没交流喽？”
孙邦彦这时才反应过来，冯春林是在套自己的话。幸好色无和尚确实和自己没聊什么重要的事，他便如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将能告诉的事情都说了。
孙邦彦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他希望通过这个方式告诉冯春林，自己很坦诚。毕竟这其中大部分道愿和尚都知道，他就算不说，冯春林问起道愿和尚很快也就能知道。
从佛子到灵山护法，孙邦彦通通说完后，便住了嘴。之后他被带到凉亭后，色无和尚警告他的那句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这些他相信道愿和尚也不会知道。
冯春林很满意孙邦彦的坦诚。脸上也更加和颜，见孙邦彦住了口，问道：“那之后呢，你们两人在凉亭聊了什么？”
“色无大师本来带我来似乎有什么交代，不过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冯科长你便来了。”孙邦彦眼都未眨便说了谎。
由于他之前的坦诚，冯春林对于这倒也没有多想，既然这从逻辑上说得通，冯春林自然姑且会信。
冯春林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后，忽然说道：“我知道你和色无大师应该都说了谎。”
孙邦彦毕竟是少年，闻言一愣，脸上刚一露出惊惧之色，又下意识觉得不对将神色压了下去。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刚想要说些什么，冯春林伸出手打断道：“你不用多说，我知道你现在就算说，也只是辩护。我也不会信的。”
冯春林看向碧潭，又是幽幽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