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州刺史王彦朗。
一直活得挺憋屈,头顶上压着九座大山。
五姓七望,每一家都是一座大山,光李家和崔家已经压得他穿不过去,更别说还有其他五家,皇权和官位是一座大山,王彦朗愧对皇帝,愧对他头顶上的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
百姓又是一座大山,他的不作为,愧对岷州数十万百姓,崔家和李家鱼肉百姓兼并土地,他就算是看见了,也只能当看不见,因为他没那个权利对五姓七望开刀,他也不敢。
现在,李崇虎主动自首,写下这些年犯案的经过,足足写了二十多张纸,萧锴依旧不是很满意,一直到李崇虎被逼无奈,写出岷州打小官员,有多少是陇西李家安插的,有多少折冲府校尉是李家安插的时候,王彦朗彻底懵了。
他堂堂一介刺史,岷州的带头大哥,居然不知道身边安插了这么多钉子。一时间也是冷汗之流。
兵分三路,程怀亮、王玄策,分别去折冲府大营、各大官员的宅邸,将名单里的人全部抓获,房遗爱带病抄了李家,李家四十六口,无论男女老幼尽数抓紧死牢。
至于崔家,萧锴给了崔元礼二百兵马,崔家怎么处理,就看崔元礼怎么纳这个投名状了。
崔家的内部矛盾,相对于五姓七望其他家族,更加麻烦,更加复杂。所以,崔元礼动手最为合适。
崔府。
门口出现了五十多名家丁,这些家丁多数都是折冲府退下来的老兵油子,一个个凶神恶煞,眼睛里充斥着杀气。
崔元礼停下脚步,看着门口纷纷抽出刀子的家丁。
其中一人走了过活,“崔先生,这里也是您的家啊。”
“我记得你,蒲州折冲府折冲校尉,你教闵静源。是你一路押着我来到岷州的。”
“崔先生,您记得小人,是小人的荣幸。”
李家就在崔家不远,同住在一条街,李家被抄家,这么大的动静,谁都看得见。崔家人没有选择离开,他们还是坚信,这群兵痞不敢对他们崔家怎么样,谁让来的人里面有程怀亮呢,他爹可是清河崔家的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程家人不可能马踏崔家。
然而,他们想的是对的,程家人确实没马踏崔家,而是来了崔元礼。
“你要拦我?”
“崔先生,小民斗胆劝阻,五姓七望根深蒂固,程家人已经坏了规矩。大堂律例,外军不得入城骚扰百姓,否则按造反处理。”
“长年混迹行伍,倒也学会了很多规矩。”崔元礼脸色一沉,“但你的规矩,忠于的是崔家而不是皇权、不是百姓。生养你们的是百姓,给你管制俸禄的是皇帝,是朝廷。”
“崔先生,您……”
“让开!”
“崔先生,家里已经派人把书信送往乌水房和朝堂,您能在等半月吗?”
“半月?”崔元礼笑了,“今天,我倒要看看,谁能拦住崔某。”
说完,崔元礼上前一步。
喝!
大唐的军卒们紧随其后,手中的长刀纷纷出鞘。
家丁们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大唐的军卒在次上前,他们在次退后。
“封清华县公令,缉拿要犯,有横加阻拦者,杀无赦!”
大唐的军卒们,跟着崔元礼的脚步,直接越过这群家丁,家丁们这次都没有动,而是主动丢掉了手中的长刀。
“都他娘的是袍泽,这叫什么事儿?”一个家丁丢到手中的长刀,立刻退到了一旁,眼睛忍不住落下豆大的泪水。
有一个丢掉长刀,另外就有人选择投降,五十多人瞬间缴械,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没有一人言语。
“小的呢?”崔元礼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闵静源。
“随着书信一同都出城了。”闵静源也丢掉手中的长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理直说了四个字:一路走好!
砰!
门,被一脚踹开,崔家的人都站在院子里,为首的是崔元化,“我以为你会念在自己也是崔家人的身份,不会闯进来。”
“没有你们,我没有投名状。”崔元礼一耸肩,“你们也一直没拿我当崔家人,我全家老幼都被你们给逼死了,你们也没念及我是崔家人。我爹崔民令,只差一天就可以不死,也是你们买通了蒲州刺史,提前行刑,你们念及过我全家都是崔家人吗?”
“崔元礼,杀我们容易,但乌水房老太爷那里你怎么交代?”
“不用交代。”崔元礼的眼神充斥着一股子冰冷,“既然小的都走了,那我更不能留你们了。清白的崔家,从岷州开始。”
说完,崔元礼正了正衣襟,对着崔元化一施家族礼,“走好!”
话音刚落,崔元化一声大喝,“小公爷有令,尽诛之!”
岷州,今天的空气中,注定要夹杂着一股子血腥的味道。
崔元化下令之后,军卒民冲了过去,没有问罪、没有法不责众,也根本没有所谓的抓捕,只有严惩。
冲过去,二话不说,举刀就砍,起初崔家人还有点不适应,当鲜血溅落在脸上,他们感到了一股热浪,闻到了一股血性,顿时想逃离,谁知道后面突然出现一柄长刀,一道斩在后背。
没有漏网之鱼可言,这是单方面的屠戮。
院落外面,那群家丁们,一个个捂着脑袋,想甩开里面传出来的一阵阵惨叫。
崔元礼面无表情,就站在那静静的看着,眼角微微有些湿,一滴眼泪,缓缓的掉落在地上,很快就融入进了血水中。
缓缓闭上眼睛,崔元礼的嘴唇颤抖起来,他原以为杀戮是很简单的事情,可现在他想去阻止,但又不停的告诫自己:门阀不破,国不当立!
当惨叫声都停止了,微微能听见有气无力的哼声。
没当过兵的人,绝对不知道,一刀是很难砍死人的,就算是一刀捅穿了肚子,人也不会立马就死去。
所以,军队打仗,往往都是一刀砍过去,然后寻找下一个目标,等仗打完了,再上去补刀,要么照着心窝子来一刀,要么直接剁脖子。
此时,军卒们正在补刀,因为补刀的位置都是要害,所以整个院子,在次被鲜血覆盖,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