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掘墓(3)
萌晞晞2025-03-10 19:583,902

  当日入夜,南宫止依计尾随那三个盗墓贼从县衙后门悄然离开,前去交货。

  柳少游也没闲着,拉上卿云,又喊了裴直一道上吴家拜访。可临了了,他又吩咐裴直就在外边等候。后者也不多问,依言止步,往那一站便似个门神。

  吴少夫人已经入土为安,吴府门前的白绸白幡都撤去了,可卿、柳二人入府后,只觉内里气氛怪异,仍是死气沉沉,几个擦身而过的下人也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前来引路的管家似看出二人疑惑,苦笑着解释道:“老爷情况不太好,眼见恐怕又要……这府里上下在主子面前伺候的,谁都不敢多言语,更别说有笑脸了。少爷也是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茶饭不思,万事不理。要不是柳少爷您与他有约,小的也不敢自己做主,请您进来。”

  当天在灵堂不欢而散,有约自然是假。

  只不知柳少游是如何从人家吴少爷身上摸下了块玉佩,当作信物,竟也忽悠得管家将二人一路引进了其所住的院子。

  再见吴子轩,他仍穿一身素服,容色却比先时看起来愈发憔悴。他枯坐院里,抚着石桌上的一把弦琴,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断续残音,仿佛一点儿没觉察有人已行到左近。

  管家先是回头对卿、柳二人赔笑,而后又上前一步,轻声唤了唤他:“郡主与柳少爷来看您了。”

  琴弦上的指一顿,吴子轩有些僵硬地扭头看来,眉头紧锁:“你们来做什么?”

  “这……”管家见自家少爷态度不对,正要开口,却被卿云抬手止住。

  “我们只是想与吴公子闲谈几句,不碍事,您先去忙您的吧。”卿云说话虽客气,眉宇间却是说一不二的肃色。

  吴子轩似也不在意来者不善,一挥手,便令管家离开了。

  “那日混乱之中,少游偶然拾得公子玉佩,特来归还。”见状,柳少游便笑着将那幌子玉佩双手奉上。

  “一块玉佩而已,怎敢劳公子特意跑一趟。”吴子轩面色冷淡,说着不敢,态度却倨傲得很,并不伸手去接。

  被晾着的柳少游也不恼,又直起腰,自个儿把玉佩放到石桌上:“之前多有得罪,也是少游办案心切,多有误会,公子勿要见怪。”

  吴子轩闻言,抚琴的手指顿了顿,才问:“那如今便没误会了?”

  “自然是快要抓到凶手了,能给公子一个交代了,少游才有脸登门拜访。”

  柳少游此言一出,自二人踏入院中以来,吴子轩第一次将注意力从那把古琴上彻底移开,缓缓起身,正视二人。

  卿云知道这是鱼咬饵了,也不多言,低头从袖中掏出一份供状,递给吴子轩。

  “这是盗发何氏墓的盗墓贼签字画押的供词。”

  “什么?!兰儿的墓被盗了?可有辱及她尸身?”吴子轩浑身一震,险些站立不稳。

  “少夫人尸身完好,衙差们已将棺椁重新入土了。”柳少游忙把他扶坐回去,见他闻言,面色稍缓,才又露出迟疑之色,欲言又止,“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那盗墓贼是冲少夫人腹中胎儿去的。”

  柳少游心存试探,话只说半句,吴子轩却不曾同方才一般,心急追问胎儿现下如何,只是皱了皱眉,询问缘由。

  “他们要死胎做什么?”

  “你看过便知。”卿云将供状往他面前石桌上一拍。

  吴子轩能对柳少游摆脸色,那是因着他多少还有功名在身,自认没必要对个商贾之子诸多客气。然而对郡主却不可太过,当日灵堂上已是情急之下的冒犯,思及家族,他还是生了缓和关系之意,便主动起身,对卿云躬身一拜,才拿起供状来看。

  可越看,他却越是心惊,到最后手竟颤抖得不可抑制,叫那供状飘落在地。

  “这里头说的……是何意?”吴子轩抬眼看向对面二人,似不解,又似无助。

  “这盗墓贼背后的指使之人,不是你?”卿云挑眉,明知故问。

  “当然不是!我就算再是心中有气,也不可能叫人扰了兰儿死后清静!他们不配!”吴子轩激动地拔高音调,冲两人吼道,“更何况我要那么多死胎做什么?!”

  见状,卿、柳二人对了个眼色,皆是几不可察地微一颔首。

  吴子轩是幕后之人的可能性本就微乎其微,二人先前试探也不过是出于谨慎。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怎么趁他心神动荡之际,诈得他亲口承认罪行。

  谁知,柳少游还未开口,吴子轩却突然两腿一软,重重跌跪下去。

  “不!不对!难怪……难怪她要自寻短见,难怪她会说是她对不起我!我怎么就没问过她!我、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卿云惊诧地看着他一个人跪在地上,念念叨叨,还把自己扯得披头散发,形如疯癫,正犹豫要不要做些什么,就见他霍地抬头,朝二人膝行几步,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摆!

  “都是我!是我害了兰儿!是我亲手杀了她!”

  这招认来得太快,二人皆是猝不及防。卿云更是连衣摆都忘了要先抽回来,只错愕地向吴子轩确认:“你说,何汀兰是你杀的?有何证据?”

  “那天你在灵堂说的没错,我就是用匕首杀了兰儿!”吴子轩眼眶通红,语速极快,“那匕首还埋在屋后!不信我这就给你们挖出来!”

  眼见他又要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柳少游一把将他拽起拦下,皱眉低喝道:“吴子轩,你先冷静点!”

  “我很冷静!你们先把我抓起来,然后就快去抓那个图谋死胎的恶贼!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吴子轩一身脏污,被他拎着前襟,也不挣扎,反将两手一并,做束手就擒状,反复叫嚷着那句“一定是他”。

  卿云不解:“一定是他?”

  “兰儿那么爱我,她怎么可能和别的男人通奸?”谈起何汀兰,吴子轩说着说着,便已是满脸的涕泗横流,悔不当初,“我早该想到的!她一定是遭人奸污后,又怀了身孕,难以启齿,担心见弃于我,才会想不开!她怎么那么傻?我与她成婚至今,情意深笃,她既非自愿,我又怎会因此弃她不顾!”

  柳少游也没料到,何汀兰竟是至死也没有告知过丈夫真相。

  他有些感慨地松开手,吴子轩就像一滩烂泥似的又软在了地上。

  “说不定兰儿被奸污,也是那个想盗取死胎之人干的——是他先侵犯了兰儿,又给我下套,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害死了兰儿!你们一定要找出他,为兰儿报仇!”

  吴子轩躺在地上,又开始像魔怔了似的,重复“报仇”二字。

  “何汀兰不是……”

  “卿云。”

  看不惯他就这么一无所知的把吴家摘了个干干净净,卿云上前便要把其中的腌臜戳破,却被柳少游用眼神制止了。

  卿云不甘,却还是咬着唇收了声。

  只见柳少游在吴子轩身前蹲下,沉声问:“你说,有人给你下套?”

  吴子轩却只捂着脸,抽噎着,没有立刻答话。

  “你给我听清楚了。想为何汀兰报仇,抓住幕后主使,你就必须配合我们,把你遭遇的,知道的,都说出来,每个细节都不要放过。否则,何汀兰就会永远死得不明不白,”柳少游眯起眼,语调也冷了下来,一字一顿,“不、干、不、净!”

  最后四字像凿子,凿在吴子轩的脊梁上,痛得他狠狠抽搐了一下。

  半晌过后,他终于有了动作,抹一把脸,撑着旁边的石凳,狼狈地爬坐起来,开始了漫长而又痛苦的回忆:“当时我未有察觉,如今想来,那晚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刻意了……”

  半月之前的一夜,城东沈府灯烛通明,白烟袅袅,幽香四溢。

  这场赏香宴是吴子轩在县学的同窗沈解所设。沈父乃县学教谕,在邀的还有不少县学学子,有的是因平日与沈解就走得近,有的则是冲着教谕的面子。吴子轩是前者。

  在吴子轩看来,沈解这人虽不算勤勉好学,但为人豪爽,慷慨热情,值得结交,就是有些太过偏信命数之道。

  据说,就连这赏香宴也是请了位道法高妙的术士算过良辰吉日的,而递帖相邀之人,也都与其命格相宜。

  子不语怪力乱神,吴子轩对这些向来是敬而远之。但那术士也在宴上,就被邀坐于沈解旁侧之席,一身仙风道骨的道袍,似有眼疾,视物不便,略显浑浊的灰瞳也是一动不动的在眼眶里木着。

  饮酒品香之余,吴子轩还是忍不住好奇,多朝其打量了几眼。

  谁知那术士却忽地转头向他“看”来,出言询问的却是身边的沈解。

  “沈公子,贫道对面坐着的可是吴子轩,吴公子?”

  “正是。”沈解一讶,“道长如何知晓?”

  “贫道算得与吴公子今夜有缘。”术士神色高深,并不多作解释。

  “那吴兄真是好福气啊!既然有缘,不如就请玄诚子道长替吴兄算上一卦吧?”

  吴子轩愣了愣,便举杯辞谢:“多谢沈兄好意,还是不必了。”

  “我知吴兄素来不信这些,只是长夜漫漫,试上一试有何妨?”沈解笑劝道,“玄诚子道长极善摸骨,摸得可准了!不如就请他摸算一番,看看吴兄此番得子,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要说算别的,吴子轩还未必动念。可他与何汀兰成婚数年,终得有孕,对这来之不易的第一个孩子还是尤为在意的。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那就烦劳道长一算了。”吴子轩想着玄诚子有眼疾,行动不便,就放下酒盏,自己起身相就。

  玄诚子也似有所感般站起来,手向前一伸,稳稳地就握住了他的腕骨,而后顺势在掌中摸按起来。

  只是他越摸,杂乱的眉毛就皱得越紧。

  吴子轩以为对方是因孩子是男是女而为难,于是笑道:“道长,我只求母子平安,至于是男是女……若是男孩,自然最好,女孩儿也是无妨的。”

  玄诚子却只是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松开他的手:“还请吴公子移步一叙吧。”

  沈解插话:“这何事还非得避着人说?”

  “天机不可泄露。”玄诚子掐诀闭目,复又睁眼,对着吴子轩做了个“请”的手势。

  无奈之下,吴子轩只得耐着性子,随他暂时离席,去了偏院僻静处,才开口催问:“道长究竟摸算出什么?还请直说吧。”

  “吴公子,您命中无子啊。”

  “道长方才莫不是神游太虚,没听见沈兄之言了?”吴子轩哂笑,“内子已然有孕。”

  “贫道晓得。”玄诚子徐徐点头。

  “那道长此言何意?”吴子轩眉头一皱,“莫非内子生产将会不顺?孩子生不下来?”

  “非也。”玄诚子又摇头。

  “那就恕子轩少陪了!”吴子轩再受不了其故弄玄虚之态,脸色一沉,转身欲走,暗道自己就不该一时兴起好奇,平白浪费工夫。

  “公子且慢!”玄诚子却手中拂尘一扫,扬声将他拦住,“命中本无子,偏有子入门,只怕是——”

  “是什么?”吴子轩顿住。

  “家中桃李,有枝非自本根生呐!”

  玄诚子这批语说得隐晦,吴子轩一愣后回过味来,勃然大怒:“一派胡言!江湖术士,何敢无故辱我妻儿!”

  他抬手就将横在自己身前的那柄拂尘狠狠打飞出去,“咚”一声落进了旁边的池塘里。

  “无量天尊。”玄诚子却不变色,只是阖目,一声叹息,“今日贫道虽窥破天机,却本不该多管闲事,这拂尘是替贫道应了劫。也请公子保重自身,勿要心生执念……”

  

继续阅读:第三十二章 此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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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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