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君拔剑
布知道2025-11-07 14:274,553

  国子监虽然占地颇广,但是从集贤门走到明堂辟雍并不算太远,很快田尔耕就领着康王一行人穿过了挂着匾额、琉璃瓦顶的太学门,就已经可以远远望见明堂辟雍和它四周的环池了。

  环池的周围现在围满了锦衣卫,康王微微一笑,转头对身边一个中年人说道:“明安图先生,看来你安插的那个钉子,没起什么作用啊?”

  “不过一着闲棋罢了。”那名叫明安图的中年人淡淡说道,“康王今日众望所归,帝王纵横捭阖,不需在意这些许得失。”

  “也对。”康王点点头,将头转向另一侧的田尔耕问道,“田卿,此事还要多久可以办妥。”

  “回康王,除了散出去在各个出口和彝伦堂警戒的几个小旗,田某手下剩下的一个半百户已经将那几十名金吾卫和小皇帝都困在环池里的那间明堂辟雍之中,蚊蝇难入,插翅难逃。只等康王露面拨乱反正,一扫大明现今的颓唐之势,还大明一个安定天下。”田尔耕说道。

  许显纯跟在队伍的最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底一突,抬眼看向队伍前面曾经一身风骨、如今一脸平静的当朝首辅韩爌,曾经权焰熏天、现在满脸谄媚的魏忠贤,心里明白这支队伍里的这几位,怕早就私下里做好了交易,起了废立之心。而明堂辟雍里那位年轻的圣上,今日怕是难逃劫数。

  队伍最前端的康王头微微偏转,许显纯忙低下眉眼,装作没有在意。

  “甚好。”康王颇为满意地颔首,转回头看着环池之中被团团围困的那间明堂辟雍,纵使他一直告诫自己要有帝王的雍容气度,却终究难掩面上的得意之色,毕竟经过了二百余年的颠沛流离与隐忍,今日他终于可以把祖上失去的一切,夺回到手中!

  可惜康王得意的表情并没有维系多久,他看到环池东北方向的锦衣卫队伍里突然出现一阵骚乱,很快清晰的惨号声传来,只见几个黑衣箭袖的人兔起鹘落地穿过了锦衣卫的包围圈,在一名锦衣卫的带领下冲到了环池东面的石桥上,在一众锦衣卫反应过来之前,被明堂辟雍里冲出来的金吾卫接应了进去。

  “呵呵,这就是田卿你所说的蚊蝇难入、插翅难逃?”康王的面色有些不豫,看了田尔耕一眼。

  田尔耕满是横肉的脸上顿时涨得通红,对身侧那位嘴角带着刀疤的东司理刑官杨寰咬牙吩咐道:“别围着那个破池子了,带着你的人杀上桥去,把那个小皇帝给我带出来!”

  杨寰诺了一声,直接抽出腰侧的绣春刀来,领着几个得力的亲兵就冲到北边环池石桥的桥头,随后便带着身后的几十名锦衣卫往里冲锋而进。

  原本守在桥头的十余名金吾卫且战且退,等到杨寰几人冲上桥面的时候,前面挡着的金吾卫们突然左右散开,露出身后明堂辟雍南门里另一排端着弩箭的金吾卫来。

  冲在最前面的杨寰面色大变,他的身后全是跟着冲上来的锦衣卫,在光秃秃的桥面上根本无法闪躲,他甚至来不及招呼身边的亲兵,只能狼狈翻过白玉石雕砌的桥栏,扑通一声跳进桥下大半人高的环池之中。

  桥面上其他锦衣卫就没有这位理刑官这么好的运气,弩箭的机括声连珠响起,这一排齐射的弩箭瞬间带走了最前面一排五六名锦衣卫的性命,还有十余名运气好的没有被射中致命之处,却也被弩箭的放血箭镞带走了所有气力,躺在桥面上哀号不已。最侥幸的那四五名只受了轻伤的锦衣卫直接被吓破了胆,拥挤推搡着身后还没弄清楚情况的同僚仓皇退去,桥头原本散开的十余名金吾卫又动作齐整地合在一处,往桥面一阵冲杀,顿时原本往环池北桥冲杀的剩下的二十余名锦衣卫在超过对面两倍人数的优势之下,转头溃散而逃。

  那十余名金吾卫将锦衣卫们逼下环池北桥,又徐徐退了回去,顺势还将桥面上几名还能动弹的锦衣卫伤员了结了性命,只留下桥面上的十几具穿着黄色飞鱼服的尸首,和环池北桥南侧已经胆寒的几十名锦衣卫。

  “田卿,你们让本王很是失望啊。”康王看着前方环池北桥上这一场短暂的交锋,语气里的不满让田尔耕心中一阵发凉。

  田尔耕连忙半跪在地上,抱拳道:“恳请康王再给田某一次机会,田某亲自带兵,必将那小皇帝擒到康王身前!”

  康王摇了摇头,没有回应田尔耕的话,反而转头问身侧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人道:“吴琛,那些金吾卫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看起来不是皇城里用来做仪仗的样子货。”

  康王身侧这名叫吴琛的中年人,咽喉处有一道醒目的刀疤,他张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磨砺锈刀:“回康王,估计那些金吾卫就是叛帝仿照我等建立的秘密卫队,如果是这样的话,仅靠这些锦衣卫,可能还真不一定讨得了好。”

  “莫要阴沟里翻船,你带着人一起上吧,也让叛帝看看,模仿捏造之物,终究抵不过这皇权正统。”康王冷冷道。

  “是。”

  吴琛应了一声,正准备点齐人手迎战,队伍里一直静静看着前方战势的明安图却开口插了一句话:“康王殿下,这明堂辟雍四面环水,看起来似乎易守难攻,但其实漏洞颇多,在我看来,要破局不是什么难事。”

  “哦,明安图先生可有良策教我?”康王有些感兴趣地侧过头。

  “不敢,只是有一些拙见而已。”明安图笑了笑,伸手指着前方环池继续说道,“古今战事,胜败无外乎天时地利人和,三势而已。今日拨乱反正,天时人和在我,止有地利在彼,用我等天时人和,拼彼等地利,事倍功半。但若能破其地利,则彼等顷刻土崩瓦解。”

  “那依明安图先生所见,对方这环水固守的地利,该如何破解呢?”

  “这明堂辟雍,四面环水,却有四座通池石桥。对方人数紧缺,现在我方紧攻正门北桥,反而给了对方收缩防守之机会。只要兵分四路,四桥并攻,对方必然顾此失彼,只能退守明堂辟雍,那倒是我等攻入环池,将这小小的明堂辟雍殿团团围住,甚至都不需强攻,只需在明堂辟雍的剩余三面木墙之下点火,就可将困在里面的人给活活烧死。”

  “明安图先生所言甚是。”康王眼神一亮,随后想到了什么,微微摇头道,“不过放火终究是不妥,一来此处以后乃本王的国子监太学,这明堂辟雍乃古制祭祀所在,烧之不祥;二来二百年前,叛燕王就是在南京皇城奉天殿放的火,本王先祖得以趁火势逃生,万一这明堂辟雍里也有密道,烧后的尸骸无法分辨,本王着实难安。”

  “这……”明安图一时也有些无言。

  “田卿,你领着锦衣卫配合吴琛,分四路攻环池四桥,冲入环池后,将明堂辟雍围紧,到时候逼小皇帝现身便是,毕竟都是朱家血脉,留其一命便是。”康王对着还一直跪在地上的田尔耕吩咐道。

  “康王仁厚,田某遵令。”田尔耕如蒙大赦地应了一声,这才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往环池外侧围着的锦衣卫方向走去。

  

  ********

  

  明堂辟雍里,再次见到公输墨,雷映真和王良佐都红了眼眶。

  “好了,回头再向你们解释这半个月发生的事。”公输墨笑了笑,指着殷洪宇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和洪宇待在圣上身边,为的就是找出墨卫里的叛徒,可惜没想到现在外面这阵仗有点大。”

  苏行的尸体就被搁在大殿的一角,众人听完公输墨简单的几句话后,一时间也有些无言,倒是最应该情绪激烈的雷映真,在知道了父亲身亡的真相以后,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却莫名地轻松了许多。她心中更多的情绪反而来自对殷小七的丝丝愧疚,因为她一直隐隐将殷洪宇视为害死自己父亲的凶手,让她先前对待殷小七的态度多了许多强硬与冷漠。

  可惜如今事态紧急,大家只能简单唏嘘了几句,而殷小七也只能强压下自己对身边这位四年未见的兄长的诸多疑问困惑,先和他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迫切危局。

  环池外有些心焦气躁的田尔耕并不知道,现在明堂辟雍里的情形其实比他想象之坏更加糟糕上几分。

  锦衣卫的反叛事起突然,今日在国子监内本就不多的金吾卫在对方发难的第一时间,就折损了二十余人,其中有小半是墨卫,而墨卫之外的金吾卫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全都被杀或被擒拿,目前守在明堂辟雍环池桥头和堂殿里头的这几十名金吾卫,皆是墨卫身份。

  刚才那一次弩箭偷袭起到了奇效,但此次皇帝的国子监讲学,本就是一次普普通通的随驾之行,大家都没有带多少弩箭,顶多可以再齐射个两三次而已。而且对面那些锦衣卫现在有了防备,接下来弩箭的战果也很难如初次那般辉煌。

  墨卫的另外两个小旗还被苏行寻了事由派了出去,只有雷映真一行十个人赶回了这里,面对外面数倍的敌人,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不过所有固守在明堂辟雍的墨卫士气正盛,不只因为他们一心守护的皇帝就在此处,还因为他们心中那位无所不能的首领公输墨,奇迹般地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公输墨此时依旧穿着金吾卫的甲胄,长身而立,站在明堂辟雍正中的宝座石阶之上,端坐在宝座上的年轻皇帝朱由校听着外面近在咫尺的刀剑撞击之声,面色平静地问道:“公输墨,现如今你还有几成把握?”

  公输墨透过大殿南门,看着明堂辟雍外开始变阵的锦衣卫诸官兵,眉头微皱:“对面换了进攻方式,看起来要分兵并进,臣估计桥头是守不住了,只能全部收回来防守明堂辟雍大殿。”

  “京营那边传出去消息了吗?”

  “臣已飞鸽传书兵部及京营潜伏的墨卫,不过他们本就是作为眼线之用,就算暴露了身份,能调动多少人来还是个未知数。”公输墨稍稍活动了一下肩膀,“不过还请陛下安心,只要臣在,务必不会让一兵一卒冲进这明堂辟雍的殿门。”

  “血肉之躯终究不可能是真的万人之敌,只庆幸这些锦衣卫没有配备神机营的弩箭火器,不然只是靠这一间小小的明堂辟雍,我们守不了太久。”朱由校思忖了一下,转头看着大殿一角躺着的那具黑衫尸体,“可惜没能从他嘴里问出更多的消息,这田尔耕到底有何依仗,竟敢靠南镇抚司的这点锦衣卫,就行此等谋逆之事。”

  眼神扫过苏行悄无声息的尸体,公输墨眸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悔恨,随后转头向另一边已经换下飞鱼服、穿回一身黑色箭袖劲装的殷洪宇问道:“此事应是王恭厂一案的延续,洪宇你可知更多详情?”

  “不太清楚,明安图此人狡诈异常,始终没有将整个‘托阿都里’计划告诉给我们此次潜入京师的任何人。当时王恭厂之时我抱着必死之心想要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虽然事后侥幸重伤未死得以脱身,却也和明安图那边断了联系。”殷洪宇叹道,“我现在甚至怀疑火神庙之事只是他故布疑阵,用手里的建虏精锐性命行必死之刺,以麻痹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公输墨轻笑道,“吾一直不善谋略,唯一招屡试不爽——以力破巧。”

  “那就战他娘的!”王良佐率先举刀发了一声喊,很多年轻的墨卫一并握拳应和了一声,年纪更长的那些墨卫则默默擦拭着刀刃,登时一股悲壮的氛围凝结在明堂辟雍之中。

  “公输大人,属下有个想法或许可以一试。”殷小七突然开口打破了明堂辟雍里沉重的气氛。

  “还能比我这硬碰硬的法子更差不成?但说无妨。”公输墨摆手。

  国子监的明堂辟雍大殿和紫禁皇城一般,地面都是由苏州府御窑烧制的金砖铺就,此时时间紧迫,殷小七直接坐在金砖地面上,用刀鞘在上面简单画了一下环池和明堂辟雍的结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不妥,这样太冒险了。”公输墨听完第一时间否决,“圣上此时安危皆系于我等,这计划虽然可能确实可以杀敌一次,但依旧只是小胜一场,不能左右战局,还会把圣上暴露在更多的危险之中。”

  “公输墨,朕倒觉得这计划不错。”坐在正中宝座上的年轻皇帝此时插口道,“殷家的小子是吧,朕知道你,听说前阵一直拿着朕的腰牌招摇过市来着。”

  “臣……罪该万死。”殷小七忙一骨碌从金砖地面上爬了起来,伏低了身子。

  “无罪有功,事办得不错。”朱由校笑着说道,“就依你的计划行事吧。”

  “陛下,臣还是觉得此计太过冒险……”公输墨皱眉道。

  “朕虽没有上过战场,却也知积小胜可至大胜。孙子有云,‘以正合,以奇胜’,现在本就已经是背水一战的绝境,不冒险何以挣得一线生机?”朱由校从明堂辟雍正中的宝座上长身而起,将腰侧的礼剑解下,掷在金砖铺砌的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给朕换一柄开刃的兵器来,朕虽无太祖成祖之武勇,也愿陪诸位战至最后一刻!”

  

继续阅读:第八十八章杀不进的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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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诏狮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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