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遇难
布知道2025-11-07 14:273,712

  五月十二日,距那张神秘纸条上的爆炸警告还剩四日。

  公输墨留在墨鸽脚上竹筒里的信息用了暗语,墨卫里能读懂的人不多,所以今日一早,鸽舍值守的墨卫就将这张纸条送到了苏行的面前。苏行只扫了一眼纸条上的那几行字,就读出了暗语解密后的内容,他一向镇定的脸色立刻变了数变。

  “除了值守的人,其他所有人,速速跟我去白马祠。”苏行丢下这句话,就急匆匆地冲出门去,翻身跨上了拴马石最近的那匹马,向北疾驰而去。

  等王良佐急匆匆地带着墨卫其他人赶到白马祠关帝庙的时候,只看见苏行不顾满地尘泥,跪在关帝像前,正疯狂地用刀尖在供桌下的墙壁缝隙处猛撬着。

  随着咔嗒一声脆响,苏行手里那柄精炼钢刀的刀尖在墙砖的缝隙处不堪重负地崩裂,崩飞的半截刀尖从苏行白皙的脸颊划过,留下一道狰狞的血痕。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墨卫赶来的众人,双眸周围隐隐泛红,指着关帝像供桌下的墙面,声音嘶哑着喊道:“快,把这堵墙给我砸了!”

  王良佐环顾了一下左右,随即立刻带着几名墨卫赶到附近的宛平县署,用都察院的名号让县署找附近的铁匠铺借来了几柄大锤。众人的一通乱砸之下,很快就把墙后那精巧的机关给砸个稀烂,露出了公输墨昨夜钻进去的那个洞口。

  不过和昨夜不同的是,现在洞口往里的甬道泥泞不堪,有些低洼处还残留着一些积水,看起来好似在洞里下过暴雨一般。

  王良佐将官袍下摆往后一撩就要钻进洞口,却被苏行伸手拦住:“我先进去看看,半刻钟后没消息,再进去其他人。”

  话音落下,苏行就点着火折子半跪着钻进泥泞的甬道之中,随后就没了声息。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在王良佐渐渐焦急起来、忍不住也要跟进去的时候,终于听到苏行的声音再次从甬道里面传来,可能因为有一点远,听起来有一些缥缈:“里面很宽敞,是一条很深的暗道,王良佐你再带几个身形不太高大的人进来,记得带几盏气死风灯,其他人守在洞口。”

  听到这句话的王良佐长出了一口气,虽然苏行在都察院的身份只是一个正七品的经历司都事,但是作为公输墨的左臂右膀,苏行在墨卫的地位非常重要。所以一贯处事镇定的苏行今日突然乱了阵脚,让王良佐心中颇为不安,不过幸好现在看起来对方开始恢复了一贯的行事理智。

  很快王良佐就带着四名身手矫健、身形又不太高大的墨卫钻进了洞后的甬道,五个人带着一身泥泞钻出狭窄的甬道,就看到了举着火折子的苏行站在暗道的远端,那张原本清俊的脸有一半隐藏在火光照映不到的阴影中,露出的那半张苍白的面庞上,刚才被崩飞的刀尖划开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淌血,在半明半暗的暗道里看起来格外瘆人。

  “苏都事,你脸上的伤要不要处理一下?”王良佐小声问道。

  “不妨事。”苏行挥了挥手,将火折子熄灭了,从一名墨卫的手里接过一盏气死风灯,“你们先看看这条暗道,有没有发现什么蹊跷之处?”

  王良佐这才仔细地借着手里的气死风灯的火光打量起众人身处的这条暗道来,很快他就看到墙上安插的火把,伸出手去想要取下,用劲掰了一下却发现纹丝不动,看起来这些火把是被定死在墙上的青铜扣里的。

  “不但取不下来,还点不着,都湿透了。”苏行说道,看起来刚才他已经做过了尝试。

  王良佐摸了摸湿滑的墙面,小心地往前走了几步,看见暗道前方十几步远又出现了一个插在青铜扣里的火把。

  王良佐低咝了一声,说道:“苏都事,这条在皇城脚下开辟的暗道设施齐备,怕是很早就造好的,但却不知谁有这个本事,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大事,事态有些严重,我们是不是要先禀明公输大人?”

  “不用了,他已经知道了。”苏行继续往前走着,举起气死风灯,照在暗道墙上下一个青铜扣上,原本应该插在上面的火把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光滑平整的断面,“公输大人昨晚进了这条暗道,你仔细看看这个切口,这是随意的一刀,却把火把的木柄紧贴着青铜扣而断,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偌大的京城里,能轻松写意地砍出这一刀的,只有他一人。”

  “公输大人昨晚来过?那他人呢?”王良佐一脸震惊。

  “我也不知道。”苏行脸色阴沉,“他的留言里说如果他今早没有在我面前露面,就让我第一时间带人来此处。”

  王良佐被这句话里隐藏的不祥信号再次震动,他完全无法想象在他心中无所不能的公输墨可能在这条暗道里遇到了不测,他嘴巴上下翕动了一下,最后脸色惨白地挤出一句话:“公输大人为何要只身涉入此险地?”

  “谁知道他又发什么疯,一会儿找到他我得好好教训他一顿,年纪越大越没有正形儿!”苏行愤愤道,一反常态地絮叨了好几句,却也暴露了一向处变不惊的他内心无法抑制的紧张。

  苏行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领着众人往前小心摸索而去,没多久,公输墨当时见到的那扇包着层层牛皮的青铜门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过和昨夜不同,现在这扇青铜门是几乎关闭着的,门的外侧是一堆被夹得四分五裂的火把,青铜门和墙壁之间被夹在中间的火把卡出了一个仅仅能通过一人的缝隙。

  苏行面色凝重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扇被卡住的青铜门,喃喃道:“看起来那些火把被用在了这里。”

  “这扇门的机括可能还会运转,公输大人当时一个人只能做此权宜之策。找个人回去带些牢固东西下来确保卡死它,其他人继续和我往前走。”苏行很快就做出了一个正确而又严谨的决定,队尾的一名墨卫点点头,反身往回走去,王良佐带着其他四人跟着苏行越过了这扇沉重的青铜门,继续往暗道深处走去。

  这条潮湿泥泞的暗道歪歪斜斜地通向皇城的方向,前方的幽暗轻易就吞没了众人手里气死风灯的那一点光亮,深邃而看不到尽头的暗道好似一条张开大口的巨蛇,蛇口正对着的五个缓缓前行的墨卫个个身经百战,却不由得感到一阵发自心底的恐惧。

  这恐惧不是来自于前方的未知和黑暗,而是害怕在前面看到一个隐隐猜到却又不愿意相信的真相。

  王良佐跟在苏行的身后,心中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到一声脆响,那是苏行手里的那盏气死风灯掉落在地上的声音,琉璃的灯罩瞬间迸裂,里面的烛火顷刻间被满是积水的地面吞灭,苏行的身影也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王良佐连忙拔出腰刀,高举着自己手里的气死风灯冲上前几步,火光再一次照亮了前方苏行的身影,只见这个习惯站得笔直的男人半跪在泥泞的坑道里,身体在压抑着抖动个不停。

  王良佐一开始还以为苏行是受到了什么机关的突然袭击而受了伤,边戒备边要赶上前援护,但借着手里气死风灯的火光,他在一瞬间就看清了苏行面前地上的事物,心里轰的一声,只觉得双腿一软,自己差点也跪了下去。

  苏行的面前,坑道那满是泥水的地面上,静静躺着一柄刀身细长的雁翅刀,原本光亮如雪的细窄刀身上现在满是泥污,但是刀身上若隐若现的流云般的纹路和雕云镂空的刀镡还有刀柄流苏顶端系着的那一颗墨珠,让王良佐再熟悉不过。

  那是公输墨视若生命,从不离身的那柄佩刀。

  

  ********

  殷小七思绪翻涌了一夜,直到天微微擦亮才将将睡去,结果感觉刚睡着没一会儿就被一阵咕咕咕的鸽子声叫醒。殷小七在地铺上费力地睁眼,就看见床上的雷映真一个翻身,利落地打开窗户,一团灰黑色的影子扑了进来,落在她的手臂上。

  可惜了,怎么还穿着衣服睡觉……虽然现在对雷映真的感情很是复杂,看见这一幕的殷小七还是哈欠着在心中暗暗调侃了一句。

  雷映真低着头看着刚从墨鸽脚上系着的竹筒里取出来的纸条,俏丽的双眉紧皱成一团。

  “出什么事了?”本就有些心虚戒备的殷小七一时间也被她严肃的表情赶走了剩下的困意。

  “王良佐找我说有急事。”雷映真顿了一下,继续道,“还叮嘱我在见到他之前,千万不要联系墨卫的其他人。”

  “什么意思?”殷小七略有些紧张地问道。

  “恐怕墨卫里出了什么变故。”雷映真神色凝重道,“但是有公输大人在,能出什么他掌控不了的事呢?”

  “也许只是王良佐欠了钱,怕被公输大人知道而已。”殷小七边穿衣服边缓解了一下气氛,心中也微微松了一口气,“总之先和他见一面自然明白了。”

  雷映真点点头,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连晨食都顾不上用,就急匆匆地赶到了王良佐约见的地点。

  

  咸宜坊,兵马司胡同,显灵宫。

  半个月前的那场大爆炸发生时,殷小七正在显灵宫南侧的西城兵马司里,当时西城兵马司被震塌了一半的办公衙房,殷小七的好几位同僚都丢了性命。

  相隔不远的显灵宫在那场大爆炸里自然也损失不小,东西两侧的昭德殿和保真殿都塌了大半,崇恩真君和隆恩真君的塑像都被埋在瓦砾之中,倒是离王恭厂更近一些、南侧供奉真武真君的龙虎殿奇迹般地分毫无损,只倒了几个香炉。当时显灵宫的道士大部分都在龙虎殿做早课,于是整个显灵宫除了在灶房做事的两个火工被断梁砸断了腿,再无伤亡。事情传开后,大家都说是真武真君显灵护佑,一时间显灵宫的香火反而比以前还要鼎盛几分。

  这才刚过辰时,龙虎殿里的香客已经摩肩接踵,殷小七和雷映真小心地穿过烟雾缭绕的龙虎殿,走到了已经修缮了大半、现在几乎没有什么香客往来的保真殿里。

  保真殿里有两株百年古柏,在成祖文皇帝建殿时就已存在,其中一株十几年前被天雷劈中,侧卧于地,但依旧郁郁葱葱地活着,展开的枝丫好似一个屏风,将两人的身形遮盖在一侧。

  没多久,屏风的另一侧就转出来王良佐熟悉的身影,只是他原本英气的脸上神色沉重,眼圈也隐隐发黑,嘴唇略有些干裂,整个人看起来状态很差。

  “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急匆匆地把我们喊出来?”雷映真压低了声音,劈头就问。

  王良佐脸上挤出了一个苦笑,张了张嘴,这个当时在昙花寺后山敢一人持刀对着建虏一行人冲锋的男人,只是说出了这句话就好似抽干了身上所有的气力:“公输大人,可能遇难了。”

  

继续阅读:第五十六章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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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诏狮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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