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背刺
布知道2025-11-07 14:274,567

  为了尽量掩盖行迹,避开京城里可能和建虏有勾结的其他势力之眼线,今日出动的锦衣卫都是许显纯在北镇抚司的心腹。他们分了好几队从各个方向进入崇北坊,所有人全都外罩着便服,直到了米市口附近,才纷纷换上帽儿盔,露出便服里的紫花布火漆丁钉圆领甲来。

  许显纯今日也没有穿他那身扎眼的红色飞鱼服,而是披着一个黑色的披风,也没有骑着惯用的那匹黑色骏马,而是换了一匹毛色灰扑扑的老马,这匹老马一路颇为不耐地打着响鼻,看起来很不习惯这突然的奔走。

  殷小七和雷映真陪着许显纯站在厂房外,看着几十个锦衣卫蚁附般爬上一人多高的围墙,里面的打斗声平息得很快,没多久这间木料厂房的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身形魁梧的崔应元站在门内,手里还提着一个满脸是血、商人打扮的人。

  “只抓到一个活口,这人说剩下的建虏都躲在木料的夹层里,里面太狭窄,对方有弓箭,我们的人突了几次都没有冲进去。”崔应元边说边将手里那个人丢在许显纯的那匹灰马跟前。

  那人满脸是血,门牙也掉了几颗,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忍着疼跪了起来,边磕头边强笑道:“多谢大人救小人脱离苦海,小人早就想要给诸位大人通风报信,只可惜建虏过于警觉,小人只好忍辱负重……”

  “什么名字?”许显纯不耐烦地打断道。

  “小……小人石天柱。”

  “你是汉人?”许显纯低头看了看石天柱满是血污的眉眼。

  “是是,小人世居辽东,是……被那些金……建虏裹挟的。”石天柱趴伏在地上,声音断断续续道。

  “许大人,刚才卑职和他过了几招,此人应该是行伍出身。”崔应元在边上插口道。

  “是是,这位大人慧眼,小人以前在广宁边军任千总,是被孙得功那个王八蛋骗到建虏阵前的,小的心想保住有用之身,才好为国效力……”趴在地上的石天柱一个激灵,连忙又快速地说了一大堆话。

  “聒噪。”许显纯凌空挥了一下马鞭,鞭鞘在空中炸了一声脆响,直接让石天柱吓得噤了声。

  “想保住性命的话,老实交代些有用的事情。”许显纯面色淡漠地看着石天柱,好似在看一个死人一般,“厂房里还藏了多少建虏?都是什么来路?你们混进京城想要做什么?”

  “是是,小的一定老实交代。”石天柱点头如捣蒜一般,“厂房里还有十个人,领头的那个叫明安图,是正白旗的一个额真,他带着我们混进京城,就是想要……想要……”

  说到这里,石天柱的眼珠乱转,额头上急得满是汗珠,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更多的东西来。

  “看起来建虏也不相信你们这些软骨头,并没有把最关键的事情告诉你。”许显纯嗤笑了一声,挥手道,“带回去再慢慢掏点东西。”

  石天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锦衣卫一人架住一边胳膊,其中一个锦衣卫还很熟练地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软布,然后两人就把这个猛烈挣扎呜咽的前广宁边军千总轻松地拖走了。

  “镇抚使大人,这厂房里全是木料,既然他们不愿意出来,不如咱们放一把火……哎呀!”边上一个经历打扮的锦衣卫凑上来献策,话说到一半就被许显纯一鞭子抽在帽儿盔上,吓得他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蠢材,我们要抓的是活口的供词,拿一堆烧焦的尸体有屁用。”许显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那名锦衣卫经历一眼,随后对崔应元吩咐道,“让人找附近的红铺火丁备些水袋,随时做好走水的准备,防止这些建虏狗急跳墙,自己把这厂房给点着了。”

  崔应元点头应了一声,带着两名手下匆匆离开了。

  没过多久,这间木料厂房里陆续抬出好几个锦衣卫,他们大都是胸口或者四肢中了箭,随行的一个北镇抚司的卫所医官带着一个医士手忙脚乱地处理这几个伤员,其中一个倒霉的家伙咽喉中了一箭,抬出来时候就已经进气多出气少,没多久就被匆匆盖了一块麻布,拖到了一边。

  殷小七凑过去看了一会儿医官从那些伤员身上拔出的箭矢,随后转回到许显纯的马边,拱手道:“许大人,这些建虏带的应该都是满洲弓,看箭头大多是重箭和刺箭,咱们这边只靠普通的布甲怕是很难冲进去。”

  “哦,殷小子你有什么主意,不如说来听听。”许显纯瞟了一眼殷小七。

  “现在去武备库里找重盾恐怕来不及,不过边上就是细木厂,厂里应该有给工人做饭的大锅,许大人可以派人去借上两口,然后着两员勇将将上半身要害躲在锅后,顶着大锅往前走,其他人跟在身后。厂房那些木料大多只有十七八丈,藏在里面的建虏最多只有三四十步的距离,冲到近前这些满洲弓就算是交替拉弓,也顶多能射出四轮,只要您的人能冲进去,他们就十个人,近身战不可能是您麾下这些精兵的对手。”

  “好主意。”许显纯眉毛一扬,正好看到崔应元带着手下赶了回来,直接吩咐道,“你带人去细木厂找两口大锅。”

  崔应元略略一愣,随后也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只是点了点头,又带着手下往外跑去。

  “殷小子,你果然颇有急智。”许显纯看着崔应元走远,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身随意道,“一会儿应元带回锅来,你和他一人一口。”

  “啊?”站在马边的殷小七一愣,赔笑道,“许大人说笑了,崔指挥那种勇将,小人这种身手,和他一起冲阵岂不是拖累了他。”

  “你不会以为,真的只需要站在这儿,就可以坐享其成吧?”许显纯轻笑了一声,“你小子的算盘打得很响,但不付出点代价,想借我的东西,可没有那么容易。”

  “我替他去。”雷映真拦下了还要再说话的殷小七,接口道。

  “无所谓,你们两个一起上都行,运气不好都折在里边的话,我争取帮你们合葬。”许显纯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我可以让应元殿后。”

  “那还是让崔指挥跟着我吧,我这同伴实力一般,就是胆子傻大。”殷小七笑着捏了捏雷映真的肩膀,手上暗暗用劲,随后将满脸不甘愿的对方扯到了身后。

  “能在我手下过两招的女人,可不多。”崔应元冷冷的声音从殷小七的背后响起。

  殷小七转过身,就看到崔应元两手各提着一口大锅,站在厂房门口,看起来这位身材魁梧的锦衣卫指挥,动作并不慢,已经去细木厂跑了个来回。

  “接着。”崔应元一扬手,手里的一口小半人高的铸铁大锅就飞了过来,殷小七双眸微眯,看准了位置,一伸手接住锅沿,趁势转了一圈,随后将这口大锅稳稳地抓在了手里。

  “你也不错。”崔应元双眸微亮。

  殷小七左手屈臂,单手将锅提到胸前,右手掌往厂房内一摆,笑道:“还请崔指挥领路。”

  

  ********

  

  安富坊,程家门口。

  王伯一个人背着手站在门口,面对着面前一群穿着练鹊补子都察院官服的皂吏。

  这群皂吏里为首的那人个子不高,正是王良佐,他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劳烦通报一声,我们找程钟程老爷子有事相商。”

  “老身看你们这阵仗,不像是商量事的样子呀。”王伯眯着眼睛,微微佝偻的身子一动不动。

  王良佐看了看左右,挥手让其他人退后了一些,走到王伯身前,压低了声音道:“老人家,事关殷小七的事,都察院那边就是单纯想找程老爷子问问话。我也算是殷小七的朋友,现在客客气气地来请人,要是回头换个人来,怕是会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年轻人,这种话老身听得多了。谁不知道三法司是什么德行,比北镇抚司也好不了多少,嘴上说得轻松,只要人进去了,能不能出来天知道。我们老爷子一把年纪了,经不起这种折腾。” 王伯摇摇头,“想问事情,很简单,你让他们拿着名帖来,老身带他们去客堂和我们老爷子一晤,程家待客绝不寒碜,保证好酒好茶奉上,让你们宾至如归。”

  “这……”王良佐无奈地挠了挠头,知道自己理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

  “王良佐,你和一个老仆人废话什么?”身后另一个年轻的皂吏不耐烦地握着刀柄走上前来,对着王伯喝骂道,“都察院办事,老头子你赶紧让开,免得刀剑无眼。”

  唰的一声,王良佐腰侧的长刀瞬间拔出,架在比他高大半个头的同僚脖颈上。

  “你要教我做事?”王良佐冷冷道,“我们是都察院,不是地痞流氓。”

  那个年轻的皂吏面色涨得通红,不过在王良佐煞气逼人的眼神下没敢发作,只能闷哼了一声,随后退开一步扭头往地上啐了一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队伍,只在身后丢下一句狠话:“小人得志,我看你回去怎么和苏大人交代!”

  王良佐转过头,原本臭着的一张脸又堆上了笑容,他赔笑道:“老人家,您就通融一二,和你们家程老爷子说一声,说不定他愿意帮忙走这一趟呢。”

  王伯冷着脸看了王良佐一眼,没有答话,却从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王伯,这是出什么事了?要不要我来帮忙?”说话的人皮肤微黑,一身国子监生员打扮,正挽起宽大的袖袍,努力推开外围的几个都察院皂吏,挤到了门前。

  “史家大郎,你来得正好……”王伯眼前一亮,话说到一半却被人打断了。

  “史可法,好久不见啊。”王良佐从旁边兴奋地拍了拍史可法的肩膀。

  “嗯?”史可法扭过头,很快也认出了王良佐,疑惑道,“你们来这干什么?”

  “上面想找程老爷子问点事。”王良佐嘿嘿笑了笑,指了指王伯,“既然你们这么熟,帮我说几句。”

  “问话来问就好了,干吗要带人走。”史可法也立刻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正阳去哪了?他不是在帮你们办事吗?”

  王良佐本想和史可法攀个关系,结果没想到弄巧成拙,现在同时面对王伯和史可法两个人的怀疑目光,本就不善言辞的他顿时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应对。

  “行了,你们都察院的人别都围在我家门口,街坊邻居看到还以为我犯了什么事呢。”一个略显苍老但依旧洪亮的声音从程家紧闭的木门后传来。

  王伯面色微变,匆匆转过身来,就看到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穿着一身青色松叶暗花锦袍的程钟迈着方步走了出来。

  “老爷子,您怎么出来了,您昨天不是身体不适吗?可别又吹了冷风严重了。”王伯忙上前一步扶住程钟的手臂,边说边给他使着眼色。

  程钟拍了拍跟了自己半辈子的老仆的手背,说道:“再不出来我怕都察院要把我们这小小的门房给拆喽。”

  “程老说笑了。”王良佐干笑道,“我这也是公事公办,就是请您去问几个事情。”

  “行,正好很久没见公输墨那个小子了,我去看看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程钟大咧咧地挥了挥手。

  听到公输墨的名字的时候,王良佐双眸微暗,旋即转头喊道:“给程老爷子备车!”

  边上的几个都察院皂吏立刻牵过来一辆早已备在一旁的黑色马车,程老爷子对王伯笑道:“放心,三法司我熟得很,老王你帮我看好家门,等正阳回来就好。”

  王伯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个老主人一旦拿定了主意,天王老子来了也劝不动,他只能点了点头,后退了半步道:“老爷子,您自己小心。”

  程钟点点头,转身掀开门帘,直接一弯腰迈进了马车车厢之中。

  随后都察院一行人迅速地离开了,整条巷子再次安静了下来。

  “史家大郎,老身能不能拜托你一个事。”盯着马车走远,王伯转头看着史可法,就要躬身行礼。

  “您可千万别折我寿,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史可法忙一把扶住王伯的身子。

  “我们家二少爷怕是遇到什么事了,麻烦你帮老身找到他,告诉他我们家老爷子被带到三法司去了。”王伯叹道,“你毕竟是国子监监生,很多地方你去得,老身去不得,辛苦你了。”

  “王伯您这话说的,正阳有事,我自然要义无反顾地帮忙。”史可法拍了拍胸脯,“你放心,只要他还在京城里,我掘地三尺也能找到他。”

  “好,好。”王伯欣慰地笑了笑,直到看着史可法匆匆离去的身影也消失在视线之中,才转过身走进了程家院子里。

  门里的影壁前,几个面色不安的年轻仆人站在那边,一看到王伯走进来,忙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老爷子被带走了?”“老爷子没事吧?”

  “都安静点,多大点事。”王伯没好气地骂了一句,“都回去做事,小心一会儿老身扣你们工钱!”

  众仆人立刻明白这位老管家现在心情很差,谁也不想触了霉头,顿时都作鸟兽散了。

  王伯独自一人走到程钟房门前,轻轻敲了三下,低声道:“老爷子被都察院的人带走了,你自己多小心。”

  本应空无一人的程钟房里突然传来有人走动的声响,王伯没有继续多说,只是又叹了一口气,背着手转身缓缓离开了。

  

继续阅读:第六十一章相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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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诏狮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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