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边军谜团
布知道2025-11-07 14:277,688

  辽东边军和建虏,这两拨人为何会出现在大明京城的王恭厂里,难道这场震动京师的大爆炸,和这两拨势力有关?殷小七脑中思绪飞转,但是很快压下这些念头,集中精力应对眼前的危机局势。

  藏在暗处的未知敌人没有再发起新的进攻,但所有人都绷着神经,不敢动弹半分。王恭厂废墟上的烟尘被湿热的空气卷着在他们四周弥漫,殷小七却觉得自己被汗湿透的后背传来阵阵凉意。

  人越是在紧张的时候,对时间的感觉就越是模糊。殷小七握着佩刀全神戒备,觉得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半炷香,身后的街面上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他转过头来,看到一支骑兵从东边象房方向奔驰而来,都头戴帽儿盔,身穿着紫花布火漆丁钉圆领甲。

  西面箭矢偷袭过来的方向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哨,听起来那群神秘的袭击者也看到了远远奔行而来的锦衣卫队伍,匆忙离开了。

  “是锦衣卫来了,我们安全了。”背靠着深坑的李灿然在边上也看到了这队人马,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虽然一直看不惯如今气焰熏天的锦衣卫,但此时身处未知敌人的威胁之中,见到锦衣卫赶来,他竟然有些欣喜。

  “这可不一定。”殷小七略带担忧地看了一眼边上躺着的那名昏迷的工匠和那具疑似自己大哥殷洪宇的尸体,“最起码这个唯一的人证我们可能保不住了。”

  锦衣卫一行的目的地看起来也是王恭厂这个事发之地,李灿然听到马蹄声在深坑边骤然而止,然后深坑上面有人喊道:“北镇抚司办事,无关人等速速出来查验身份!”

  李灿然这才探出头来,看见在深坑外围着的一圈锦衣卫,咳嗽了一声,从瓦砾废墟的深坑里一边爬出来一边喊着话:“自己人,自己人。”

  深坑上的锦衣卫队伍中,一匹黑色的骏马缓缓迈着步走出,上面端坐着一名穿着朱红色飞鱼服的中年人。他的身形有些发福,眼袋很重,嘴唇却很薄,显得有些刻薄。李灿然一眼就认了出来,此人正是掌管诏狱、凶名在外的北镇抚司镇抚使许显纯。

  “许大人,在下西城巡城御史李灿然。”李灿然躬身行了一礼。

  许显纯眯着眼睛打量了一阵李灿然,开口笑道:“李御史这一身烟熏火燎的打扮,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没认出来。”

  锦衣卫众人传来一阵哄笑,半身官袍都还没有干透的李灿然脸上微红,但他知道面前这位镇抚使是权势滔天的魏厂臣手下红人,品级还高他半级,只能干笑一声掩盖过去。

  “李御史既然在这里,是否知道王恭厂出了什么事?”许显纯鼻翼微微抽了一下,显然对这里难闻的气味也有些不适。

  “看起来应该是王恭厂的火药库发生了爆炸,在下和兵马司的人也是刚到不久,暂时还没有更多的头绪。”李灿然原想用袍袖擦擦额上的汗,但刚抬起手,就想起自己这衣袖在那臭漕河里泡过,悻悻然地放了下来,继续说道,“不过我们找到一个活口。”

  “哦?”许显纯明显有了兴趣,“快带上来给我看看。”

  李灿然回头喊了一声,殷小七和一名小甲把那名昏迷的工匠从坑里一起抬了出来,放在许显纯的马前。

  “李御史,你做得很好,这个人就交给我们北镇抚司先带走吧。”许显纯笑着说,喊来身后几个亲信过来扛走了那个工匠。

  李灿然嘴巴张了张,许显纯看出了什么,咳嗽了一声:“这件事伤亡如此惨重,朝廷那边肯定会要求我们从严查办。李御史放心,回头自然会在奏报上给你们记上一功。”

  面对这一整队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只领着几名坊市里的壮丁小甲的李灿然只能脸色僵硬地点点头。

  许显纯见状满意地笑了笑,挥手示意其他锦衣卫也下去深坑里再查验一番,随后转过头对李灿然一行人随意拱了拱手道:“那辛苦李御史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后面的就交给我们吧。”

  话音落下,围在四周的锦衣卫闪开了一条道来。

  李灿然自然知道这是对方在赶人,他没有徒劳地撂下什么话,但是连拱手都懒得敷衍,就领着殷小七一行人要从这条让开的通道里离开。

  “等一下。”众人正走到一半,许显纯突然在他们身后开口喊住了他们。

  走在李灿然身边的殷小七心下一跳,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只和身边的李灿然互相打了个眼色,随后一起转过身去。

  许显纯轻轻夹了一下马腹,缓缓驾马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用马鞭指着低着头的殷小七:“兵马司的这位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兵马司任职?”

  “回许大人,下官殷小七,是西城兵马司的吏目。”殷小七拱了拱手,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

  “这活口是你们在哪里发现的?”许显纯盯着殷小七的眼睛。

  “回许大人,虽然这地方都差不多炸成一片白地了,但下官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口井很有问题,往里一看还真就找到了这个活口。许大人是需要下官再配合做些什么吗?下官办起事来还算机灵,可以为大人鞍前马后。”殷小七讪笑着抬起头,嘴里滔滔不绝。

  “不用了,你也辛苦了,和李御史一起回去休息吧。”许显纯瞟了一眼边上表情漠然的李灿然,有些兴趣索然地勒了勒马缰,回身走了。

  “许大人慢走。”殷小七谄媚地喊了声,随后有些尴尬地对着李灿然的方向讪讪一笑,揽着队尾的一名小甲的肩膀往前走去。

  李灿然冷哼了一声一甩袖袍,只是那一脸冷漠在转过头的瞬间消失不见,跟着众人匆匆离去。

  看着李灿然一行人的身影在黑褐色的烟尘里渐渐消失,许显纯身边一个亲信问道:“镇抚使,他们比我们先到,不留下他们再查一查?”

  “王恭厂这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回头三法司那边肯定会参与调查,这李灿然虽然现在就带着几个小甲和一个兵马司吏目,但好歹也是都察院的巡城御史。如果现在将他无故扣押,那到时候三法司找过来要人,肯定会借机说我们抢了人证和功劳,现在让他两手空空地离开,这人证谁发现的那就是我们说了算了。到时候功劳自然是我们北镇抚司和九千岁的。”许显纯轻哼了一声,“这李灿然年纪虽不大,也算是官场老人。如果方才他不肯交出人证,和我们争执起来,我反而有借口把他们都抓进诏狱里好好伺候,到时候还可以借机敲打一下三法司,让他们不要胡乱插手。”

  “还是镇抚使英明神武,区区三法司怎么和我们斗。”亲信拍着马屁。

  “行了,赶紧把现场再翻检一下,不要漏掉其他线索。”许显纯淡淡道。

  

  ********

  

  “殷小七,你刚刚为什么让我把那名工匠直接交出去?”等到转过了几个街角,确定身后没有吊着锦衣卫的人以后,李灿然才不解地低声询问殷小七。

  事发突然,殷小七只来得及告诉李灿然面对锦衣卫的应对,却没有时间跟他多解释缘由。形势紧急之下,李灿然一时间没有细想,就直接按照殷小七的说辞和镇抚使许显纯沟通了一番,这时候自然要问个清楚。

  殷小七也回头看了一眼,接着低声解释道:“李大人,那名工匠那么大一个活人,我们是不可能从锦衣卫的眼皮底下带出去的。如果起了争执,锦衣卫借着由头直接把我们先扣到牢里,等都察院的其他大人来接我们的时候,您可能只需要受一顿皮肉之苦,我和几位没有官身的小甲兄弟怕是身子都已经凉透了。您到时候被耽误了最重要的查案时间,才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我们倒不如直接把这个明面上最有价值的活口送给锦衣卫,这样我们才能安然脱身,并且带走其他不那么明显的线索。”

  “其他线索?”李灿然困惑了一下,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说袭击我们的人和那具尸体?”

  “是的,这件事我让李大人刻意不提及,还特地让受伤的小甲简单包扎后掩饰,就是给我们留下一条路。那具尸体的建虏军服被我们取走以后,锦衣卫肯定会以为他只是王恭厂里的某个倒霉的工匠。”殷小七说道。

  “但我们连袭击的人都没有看到,这条路又要怎么走?”李灿然不解。

  殷小七看了一眼边上几个小甲,示意他们离远一些,随后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袭击我们的人是在我们捞完人后才出手的,箭矢也是冲着那名工匠去的,九成是要灭口,但现在这工匠落在锦衣卫手里,他们灭口的难度也就大多了。”

  “你就不怕锦衣卫和他们是一伙的?”

  “那他们何必要仓皇消失呢?”殷小七笑道,“这些人这么着急灭口,就说明那名工匠一旦醒转,很有可能会说出重要的线索。现在锦衣卫肯定会把这个工匠带回镇抚司,这工匠被灭口的几率就大大降低了。到时候李大人可以和都察院那边禀报一下,如果都察院想要分一份功劳,自然会给您一个让锦衣卫配合查案的谕令。如果都察院不愿意蹚这摊浑水,那这事也不会怪到您头上,咱们这是进可攻、退可守。至于那具来历不明的建虏尸体,现在我还想不到什么突破点,但或许可以借此让三法司给我们多派点人手。”

  李灿然豁然开朗,兴奋地重重拍了一下殷小七的肩膀:“不愧是读书出身的,这脑子就是比兵马司那些武科的大老粗灵光!”

  殷小七捂着肩膀咧着嘴:“李大人您可轻点吧,我这身子骨可比武科那些大人弱得多。”

  李灿然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那你现在和我一起去都察院?”

  殷小七苦笑了一下:“都察院那边门高院深的,您带着我也不方便行事。我还是先回兵马司看一下吧把,正好顺便带受伤的兄弟去找一下医馆。”

  “也好,那辛苦你了。”李灿然拱手,正要离开,却被殷小七扯住了衣袖。

  “李大人,咱这一趟也算是工伤,这医馆的费用,都察院得报账吧?”殷小七挤了挤眉毛。

  “你小子,我现在给你报了吧。”李灿然笑着伸手指了一下殷小七,随后略有些嫌弃地将手伸进还没有完全干透的袖袋里,摸索了几下,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呆滞。

  “李大人,这是……银子太多硌着手了?”

  “刚才在漕河里我把袖子卷了起来,袖袋里的银子好像掉了……”

  “懂了,得去都察院报账,卑职先垫着吧。”殷小七露出一副我懂得的表情。

  “你懂个屁,我的银子真的掉了!”李灿然没好气地骂了一句,随后又伸手进怀里摸索了一下,有些心疼地拿出一张三两的银票来,“你先用这个吧,剩下的记得给我送回来。”

  “明白,卑职保证用多少给您报多少。”殷小七一脸郑重地接过银票。

  “行,那我先回都察院了,正好看一下三法司那边的情况。”李灿然挥了挥手,在街口和众人分道扬镳,不知道是因为身上那湿了大半的官袍还是因为遗失在漕河中的银两,殷小七觉得这位巡城御史今日的背影显得格外萧索。

  殷小七回身招呼了一声咸宜坊的那名小甲,将银票塞给了他:“你帮忙带着受伤的兄弟去找个好郎中,那个箭头得小心处理,剩下的钱记得送回给李御史。”

  想了想,他又从怀里掏出几钱碎银,搁在对方手里:“哥儿几个今天也忙活了半天,这些拿去分了喝酒,记得给受伤的兄弟多分一些。”

  这几钱银子几人均分一下,也抵得上他们大半月的工钱,原本还纠结着要不要冒着风险贪墨一些郎中费用的念头登时烟消云散,几名小甲喜笑颜开地拱手称谢,搀扶着那名受伤的小甲离去。

  

  ********

  惜薪司西厂街口附近的大火现在已经被扑灭,几名身着灰色布衣、京城里专门负责救火的红铺火丁提着水桶寻找藏在废墟余烬里残存的着火点,以免火势再次蔓延。附近街坊的总甲领着一队小甲从废墟里往外抬出好几具尸体,殷小七看着街边躺着的一排尸首,又想起了瘦猴那张和这些尸首一般被烧得焦黑的脸,心下黯然,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这次不用绕道漕河,殷小七回程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走到了兵马司胡同。刚走到西城兵马司那半塌的衙门前,殷小七就听到里面传来喧闹的争吵声。

  殷小七忙快步走进衙门的院子里,看到胖猴和几名弓手正围着一个人大声争执,他一手按在胖猴的肩膀上,正准备问询一下情况,瞥见被围在人群里的那人,却不由得愣了一下:“王大人?”

  “殷小七,殷正阳,你来得正好,快管管这些目无长官的刁民!”那人穿着一件满是污渍的小杂花青袍,吵得通红的脸上全是肉褶,一只胳膊被布带吊在胸前,另一只手指着周围的弓手,竟是他以为肯定丢了性命的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王庭谏。

  “真是祸害活千年……”殷小七悄声说了一句,退了半步,很自然地抓起胖猴的袖子擦了擦刚才王庭谏喷出的几点唾沫星子。

  “你说什么?”王庭谏根本听不清殷小七在嘀咕什么。

  “哦,我说真是火水无情天有情,王大人吉人天相。”殷小七伸手拉住王庭谏的衣袖,“王大人先消消气,别一会儿动着伤口,您先到边上坐一会儿,我来和他们聊聊。”

  说完殷小七给围在一旁的几名弓手一个眼神,众人这才勉强压下怒火,让开一条路来,让他牵着王庭谏走出人群。

  殷小七拉着王庭谏找到了院子里的一张石凳,让他坐下,低着头是是是地宽慰了几句,这才抽出身来,走到几名表情愤怒的弓手身旁。

  “这王老龟难道真是属王八的,这都没事?”殷小七过来就先低声说了一句,引得几名正在气头上的弓手扑哧笑了一声,让这里原本紧张的气氛缓和了几分。

  “什么情况?他总不能是自己爬出来的吧?我看那大梁没有十几个人搬不开。”殷小七看了一眼原本压在办公厅堂,现在躺在废墟一边的那根大梁。

  “嗐,还不是西院勾栏胡同的那个总甲老张头,那老张头管着胡同里的勾栏营生,平时没少给这王老龟送钱。今儿他不知道怎么诓骗来咱们边上能仁寺的那群和尚,说着什么救助百姓,跑进来就先直奔办事公房。结果一通折腾,还真给他救出一个人来。那王老龟被卡在书桌下面,竟然只是断了条胳膊。”胖猴没好气地说。

  “该说不说,能救出一个人命也算是七级浮屠,那王老龟虽然不干人事,也勉强抵个半级浮屠吧。”殷小七揶揄了一句,“他出来以后又做了什么破事?你们怎么突然和他吵起来了?丁头儿怎么也不见了?”

  “我们让老张头和那群和尚带着丁头儿和伤了筋骨的两个兄弟去医馆了,今天这祸事伤亡惨重,医馆里人满为患,根本喊不来郎中。”

  “王老龟这胳膊我看也没处理,怎么没跟着去?”

  胖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嗐,都察院那边来了个检校,说三法司离王恭厂很近,伤亡了不少人,让咱们这王指挥使统计一下兵马司的伤亡人数,回头一并报上去朝廷抚恤。”

  “然后呢?这王老龟又搞什么骚操作出来了?”

  “七哥你就了解他,他这猪脑子的想法和正常人就是不一般,他转过头就和我们说,我们这些弓手只是差役,不算官身,不计入抚恤。你说说这叫人话吗?办案的时候让我们拼死拼活,他头上那根大梁还是我们几个跟和尚们一起抬的,转身就要把我们开革出去。他要是想着多报几个名字,贪墨些抚恤,我都能够理解逻辑,这非要砍掉自己人的名字,是什么鬼道理?”胖猴恨恨不平道,“他还说瘦猴今天根本没轮到当值,更没理由领这个抚恤,我们几个兄弟气不过,这才和他吵了起来。”

  听到这里,殷小七也是面色一沉,淡淡道:“王老龟这想法很好猜,报上去的名单越少,越显得咱们西城兵马司没有给朝廷造成多少损失,更显出他的政绩来,这叫自以为是地为圣上分忧。”

  “就这几两银子,他有必要吗?”几名弓手被这悖逆常理的想法弄得无言以对。

  “没事,我去解决。”殷小七拍了拍胖猴的肩膀,“你带着弟兄们先去休息一下。”

  “七哥,要不算了,我们几个没官身的闹一闹没事,别耽误了你……”胖猴看到殷小七要去出头,反而犹豫了起来。

  “不是,胖猴你别看不起人,我啥时候吃亏过。”殷小七不屑地笑了笑,“你们就安心边上待着去,我一会儿就搞定他。”

  几名弓手互相看了看,对殷小七一贯的信任还是让他们安静了下来,他们走到远离王庭谏所在的院子另一角,坐了下来。

  “王大人,搞定了。”殷小七笑眯眯地走到王庭谏身边。

  “和这些人没法沟通。”王庭谏听到这句话,心里松了口气,嘴上依旧态度强硬。

  “是是,我和他们都说清楚了,虽然不算伤亡抚恤,但是王大人可以个人自掏腰包,给大家补上,这样朝廷那边也好看,咱们人心也不散,岂不是皆大欢喜。”殷小七笑眯眯地说道。

  “殷小七!你这吏目不想当了?乱答应什么?!”王庭谏愕然了一下,登时气得站起身来。

  对面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几名弓手这时候也站起身来,殷小七对他们摇了摇手示意没事,另一只手按在了王庭谏肩膀上说道:“王大人,您知道我刚才去哪儿了吗?”

  “去哪儿了也不能在这里大放厥词……”王庭谏瞪着眼睛骂道,却被殷小七接下来的一句话堵住了声音。

  “刚才都察院的李灿然李御史来咱们兵马司喊人帮忙,我跟着他去了王恭厂。”

  “王……王恭厂?”王庭谏不久前已经从都察院来登记的那名检校里嘴知道,这次的祸事不是地动天灾,而是王恭厂的火药坊出了爆炸事故,对这个地名自然很是敏感。

  “我们是第一批赶到王恭厂现场的,那边已经被炸成一个深坑,几百个工匠和军卫,都变成了飞灰残肢。一路上咸宜坊、金城坊、阜财坊这三个坊市伤亡无数,怕是死了几百人。王恭厂军坊重地,火药库爆炸,西城百姓伤亡无数,你说这该是多大的案子?”殷小七压低了声音,“我跟着李御史,在王恭厂发现了一个活口,你说说,这案子如果破了,谁是首功?”

  “咝……”王庭谏倒吸一口气,绿豆大的眼睛圆睁,露出了看见政绩的贪婪精芒。

  “那自然是跟着都察院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王大人您英明领导的西城兵马司的功劳呀。”殷小七一锤定音。

  “所以你要用这个来要挟我,给这些弓手伤亡抚恤?”王庭谏眼眸微眯。

  “王大人这话说的,我这哪是要挟,我这是一腔热血、忠心耿耿地替王大人着想。现在丁头儿重伤,其他吏员也身亡在这场祸事中,咱们兵马司除了我,能做事的,就只有这几个弓手了。”殷小七指了指三法司的方向,“回头李御史继续找人协助查这件大事,咱们想要跟着分些功劳,难道就靠您吊着胳膊和我一起去奔波吗?”

  “嗯……”王庭谏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胡须,想了想,点头说道,“还是你想得深远,确实不应该和这班泥腿子一般见识。”

  “再说了您要真把他们惹急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今天这到处屋塌地陷的,不知多少官员都死在这场祸事里,您这么金贵的身体,到时候变成抚恤名单上的一行字,岂不是亏得慌。”殷小七意味深长地说道。

  “他们敢……”王庭谏吹胡子瞪眼地骂了半句,一转眼看见院子另一角怒气冲冲的几名年轻弓手和院子地上一排的吏员尸体,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背上冒起一层冷汗,腿一软坐回到石凳上,一阵后怕。

  “所以卑职这才替您做主,答应下来,伤员三两,身亡八两,这样他们还不对您死心塌地。”殷小七眨了眨眼。

  “八两?”王庭谏一阵肉疼,本来弓手的朝廷抚恤只要三两银子,这一下自掏腰包反而贵了一倍还多。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王大人,您想想比起这泼天的功劳富贵,区区几十两银子,对您来说才多大点事。”殷小七循循善诱。

  王庭谏看着对面瞪着这边的几名弓手,想着那看起来似乎近在眼前的功劳,很快就点点头,就坡下驴同意了殷小七提出的方案,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殷小七。

  殷小七接过银票,背过身对几名弓手眨了眨眼睛,随后走到众人面前,低声给大家说了一下最后谈妥的方案,在众人低声的欢呼中,将银票塞到胖猴的手里。

  “回头记得给瘦猴家里送去。”殷小七嘱咐道。

  “七哥你放心。”胖猴郑重点头。

  王庭谏看着一众欢呼的弓手,在冰冷的石凳上如坐针毡,甚至觉得自己吊着的那只胳膊越来越疼,于是没好气地喊来殷小七,让他派了个轻伤的弓手送他去医馆。这弓手得了银子,对王庭谏的态度也好得不行,登时让王庭谏的心情舒坦了几分,那一点不快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憧憬着即将到来的功劳,满脸得色地离开了兵马司衙门。

  王庭谏这一走,这残破不堪的兵马司衙门里也没必要再留人,殷小七于是将剩下几名弓手遣散了回去,他们本就记挂着家里可能受灾的亲人,登时归心似箭地各自离开了。

  偌大的西城兵马司衙门瞬间只剩下残垣断壁和站在院子里的殷小七一人,殷小七眯着眼睛看了看空中那朵现在已经扩散变淡了许多的黑褐色烟云,嘴里喃喃道: “瘦猴你这小子还欠我三两银子,我刚帮你从王老龟手里挖回来八两,九出十三归,我还得多帮你再要一些东西回来才行。”

  说完这句话,他缓缓走向已经坍塌了的办公公房,在废墟里面翻检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目标之物。

  那是一枚黄铜制的龟钮印章,殷小七哂笑了一声:“这王老龟真是印如其人。”他将这枚沾了不少泥尘的龟钮印章翻了过来,上面刻着的几个九叠篆大字映入眼帘。

  “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印”。

  

继续阅读:第五章工部焚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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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诏狮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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