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残尸秘箭
布知道2025-11-07 14:274,109

  “殷头儿,这儿好像有个人。”边上一个和殷小七相熟的咸宜坊年轻小甲的喊话声打断了殷小七和李灿然的思索。其他几名撒出去搜索的小甲也都闻声围了回来,那个喊话的小甲和另一人刚一起清开一片巨坑边缘倒塌的瓦石碎块,就发现石块下面压着的地面上有一口井,井盖碎了一半。

  “井里有人?”殷小七走到近前问道。

  “是的,下面似乎有一个人,不知是死是活。”那个小甲有些不确定地说。

  殷小七精神一振,现在王恭厂几乎被夷为平地,里面的人不论生死,都是一个重要的线索。他探出头仔细辨认了一下,井不是特别深,还能依稀看见井水上的一点粼粼反光,那一点反光映照出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漂在井水里。

  “好像还真有个人,谁刚才有见到绳索?”殷小七边说边四处张望起来,可惜王恭厂现在一片白地,能烧的东西几乎都烧干净了,哪里还会有绳索剩下。

  好在刚才在别的方向搜索的另外两名小甲身上正好带着绑缚用的麻绳,殷小七将两根麻绳打了个死结连在一起后试了一下,长度足够下到井里。

  殷小七扫了一眼,将麻绳的一头隔着一段距离系了一个八字扣,然后把末端打了个死结系在了井边那根残存的井绳架上,另一头开始在肩膀和腰腹处缠绕起来。

  “殷头儿,要不还是我下去吧?”咸宜坊的那个年轻小甲开口说道。

  “不,你有一个更为艰巨的任务。”殷小七把系着八字扣防滑的那一段绳索塞到那名小甲的手中,拍拍对方的肩膀道,“你们几个拉好绳子,我要是在下面猛拽三下,务必立刻发力把我拉上来,我这条命可就交在你手里了。”

  “殷头儿你放心,就算这绳子把手磨烂了我也不会松手的。”年轻小甲郑重其事地说道。

  殷小七佯作生气地屈指,一个栗暴敲在他脑门上:“我哪有那么沉?再说你就不会和其他人一起拉着绳子?”

  年轻的小甲捂着脑袋,其他四名小甲也被这句话逗笑,原本因为这炼狱般环境沉甸甸的心情也轻松了几分,围上来七手八脚地一起拽住绳索。

  殷小七也跟着笑了笑,一只脚踏在井沿,伸手在怀里摸了摸,却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只能转头继续向几名小甲问道:“你们几个谁带了火折子?”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这场祸事起得突然,他们几个都是幸运地没怎么受伤,被总甲和街坊从各家废墟里喊出来的,手边有啥东西就抓着出来了,没有一个人带着火折子这种白日里很少用到的事物。

  一直站在一旁的李灿然走近几步,伸手递了一个火折子过来,这火折子的外壳不是常见的竹筒削制,而是青铜锻造,上面还细细雕刻了一圈火珠纹,看起来价值不菲。

  “李大人这可是好东西。”殷小七啧啧道。

  “别摸了,一会儿记得还给我。”李灿然看着殷小七缠着浸过漕河水布条的手在那个火折子上一阵摩挲,心里一阵恶寒,很是后悔地说道,“算了,你留着用吧,大白天的这井里也不是看不清,你要火折子做什么?”

  “半个月前,河槽西坊观音寺胡同那边那口井,有个妇人跳进去自杀,当时接连下去两个捞尸人,进去就突然没了动静。于是大家纷纷说是那妇人死后化为了厉鬼,在下面夺人性命,再没有一个捞尸人敢下井。坊里的总甲找到兵马司里,我带着人过去想要下井,被观音寺的老住持拦了下来,他说深井的下边无风少气,易生毒瘴,让我们随身带个火折子点着,灭了就赶紧拽绳子,才能来得及救上来。那天多亏了这法子,瘦猴和我才……”殷小七说到这里,声音不由得一顿,原本已经平复了一些的心中又是一阵刺痛。那天争着和他一起下井的同僚好友,现在已经阴阳两隔。

  “原来如此,那你多加小心。”李灿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嘱咐道。

  殷小七点点头,点着了火折子,往下打量了一番落脚之处,很快就下到了井里。

  一入到井中,殷小七就感到身周那原本黏着的热气消散了大半,他小心地踩着湿滑的井壁凸起处往下攀爬了几步,就看清了井水中漂浮着的那个人形。

  那是一个身形壮硕的中年男人,他仰面朝上漂浮在井水之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小铁锤,看服饰应该是王恭厂里的一个工匠。

  殷小七往下爬到井水边缘,伸手摸了摸这个工匠的脉搏,发现竟然还有微弱的跳动,面上一喜,立刻解开腰侧的活扣,用绳子缠住这个工匠的腰身,然后用手用力拉了三下麻绳。

  井上的五名小甲收到信号,咸宜坊的那名小甲发了一声喊,五个人很快一起发力,将殷小七和那个湿漉漉沉甸甸的工匠一起吊了上来。

  殷小七第一时间解开绳扣,来不及多说,将那名工匠侧着身放在地上,然后在他背上就是一阵猛拍。

  没几下,这个工匠就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混着秽物的水来,咳嗽了几声,又没了动静。

  “看起来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殷小七翻开这个工匠的眼睑看了看瞳孔,摸到他的后脑上有一个硕大的肿块,看来躲在井底的这个工匠也没有避开爆炸时的所有冲击,脑袋应该受了不小的撞击。

  “这人还真是命大,王恭厂几百号人,估计只有他活下来了。”李灿然颇为感慨。

  “怕不只是命大而已。”殷小七摸着下巴,看了一下井口上面残破的井盖,“我记得两次爆炸声隔得很短,没有人有时间躲进井里。”

  “那他为什么能够藏在井中?”李灿然不解。

  “这个工匠,怕是在爆炸之前就已经躲在井里头了。”殷小七说,“搞不好他就是解开这次大爆炸原因的关键人物。”

  “把他带回都察院。”李灿然精神一振,自然知道这名工匠的重要之处,立刻大手一挥,刚说完才想起现在三法司那边已经是一片火海,改口道,“先带回西城兵马司。”

  两名小甲一人架起那个昏迷工匠的一条胳膊,就往深坑外走去。殷小七跟在众人身后,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井边的废墟,却猛然被一件事物吸引了视线,瞳孔微缩,再也挪不开分毫。

  那是从废墟下露出的半片残衣,一般人可能看不出什么,但是殷小七却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建虏(注② )的骑兵军服,对襟马褂的一部分。

  殷小七的大哥殷洪宇是辽东边军,四年前死在了广宁之役,殷洪宇还在世的时候,换防回家省亲的时候,给殷小七描述了无数次血战和溃逃,在那些故事里都是穿着这样对襟马褂、梳着金钱鼠尾的敌人。

  现如今大明的心脏,京城中的军坊重地,怎么会出现建虏骑兵的残衣?

  这个诡异的场景让站在王恭厂废墟中的殷小七觉得异常不真实,四周灼热的温度仿佛骤然消散,他只觉一阵寒气吹到脖颈,背上的汗毛根根竖起。

  “殷小七,你怎么了?”李灿然的声音让殷小七从遐想中回过神来。

  殷小七晃了晃脑袋,身周的温度和刺鼻的气味再次恢复,指着那半片露出的残衣说:“这下面可能还有一个人。”

  李灿然指挥着另外三名小甲走了过来,三人合力搬开残衣上压着的砖瓦残柱,露出一具已经烧毁变形的尸体。

  这时候李灿然也发现了一些不对,他捏着鼻翼凑近打量了这具尸体半晌,喃喃道:“建虏?没道理啊……”

  尸体的头颅估计是被倒塌的砖石砸了个正着,已经完全变形得无法辨认,大半个焦黑干裂的身子裸露在外。

  殷小七直接上手翻检验查起这具和此处格格不入的尸体,可惜尸体损毁得异常严重,让他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不过这就让尸体身上的这件对襟马褂,在此时显得愈加不合理了起来。

  “奇怪……”殷小七半蹲在尸体旁,喃喃道。

  “确实奇怪,为什么建虏的人会出现在这里?”查验尸体的时候味道变得更为浓烈,李灿然远离了几步,声音因为捏着鼻翼,有些变形。

  “奇怪的是这件对襟马褂,看起来是被人故意穿上去的。”殷小七将马褂靠近肩膀的地方翻开给李灿然的方向,“李大人您看这里,尸体都已经烧得焦黑,这件对襟马褂却连里面缝制的针脚都没有损毁,只是沾了一些血污,肯定是先身亡了以后被人换上去的。”

  李灿然这时候也发现了这个不合理之处,愣了一下才说道:“那会是谁做的?”

  “不清楚,看起来要么我们不是爆炸后第一个到达此处的人,要么就是这个人在爆炸前就已经死了,然后被人穿了件对襟马褂丢在这里。”殷小七眉头紧锁。

  “那人给这尸体套上一件建虏的对襟马褂是为了做什么?”李灿然满脑袋问号。

  “现在线索太少,可能是一种误导……”殷小七突然想到了什么,眉毛微挑,“或者可能也是一种提醒。”

  “提醒什么?难道是提醒说王恭厂这事是建虏做的不成?”李灿然觉得殷小七这推断有些无稽,毕竟大明京城腹地的官坊重地,建虏怎么可能混得进来。

  也是,殷小七摇摇头,将这个推断暂时搁在脑后,让那两名小甲走过来搬开那具尸体。尸体被搬开的时候,殷小七注意到有什么东西和地上爆炸后被烧灼得焦黑的残砖断木混在一起,他俯身捡起,发现那是一块漆黑的身份腰牌。

  殷小七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腰牌上有细密凌乱的划痕和一些边缘的损毁,但两面都没有刻着任何文字,牌穗也已经全部烧了个干净,不过上面挂着的穗珠却神奇地没有任何损毁。

  那是一颗漆黑的木珠,和温热的腰牌不同,这颗木珠紧贴着殷小七的手心,给他带来了一丝凉意。

  殷小七将这块漆黑无字的腰牌递到李灿然的身前:“李大人,这尸体下面盖着一块腰牌。”

  李灿然本就捏着鼻翼避着那具尸体,看到凑到眼前这块脏兮兮的腰牌,眉头抽动了一下,下意识退了半步:“上面刻着什么?”

  “没有刻字。”

  “那你先收着吧,回头和尸首一块送去都察院。”李灿然听完后摆了摆手,不再关注这个没有什么信息的线索,“那名工匠得赶紧找人医治才能保住性命,这附近也都翻遍了,味道呛人,我们先撤离吧。”

  殷小七点头称是,没有抬着尸体的另外两名小甲一人架起那个昏迷工匠的一条胳膊,就要往深坑外走去。

  几声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紧接着是两声金属撞击声,架着工匠的一名小甲惨叫了一声,肩膀上多出一支羽箭,跌坐在地上,另一名小甲突然之间根本来不及反应,跟着那名工匠一起也被带落摔倒在一旁。

  李灿然看着地上掉落的两支羽箭,和殷小七挡在工匠身前的佩刀,才反应过来,刚才这一波突袭一共三支羽箭,有两支竟然是被面前这个年轻的吏目挡了下来。

  “所有人把身子伏低!掩护好李大人!”殷小七第一时间指挥众人趴低身子,借助深坑的地势和瓦砾废墟尽可能藏好身躯。中箭的那名小甲也被他削断箭杆,拖到身边。原本架着工匠的另一名小甲颇有几分机灵,躲藏的时候顺势把那名昏迷的工匠也拖了进来。

  殷小七夸了那名小甲一句,这才有时间瞟了一眼刚才被打落的那两支羽箭,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深坑那焦黑琉璃般的地面上,静静地躺着的两支箭羽漆黑得没有一丝杂色的箭矢,反射着危险光芒的金属箭头是一个奇怪的铲子形状。

  这种异形的箭矢一般人很少见到,但殷小七却很是熟悉,在他大哥殷洪宇屋子里留下的遗物中就有这样的几支箭矢,那是辽东边军常用的铲子箭。

  注②:明朝时期,人们常用“建虏”来称呼建州女真或其建立的后金政权。

  

继续阅读:第四章边军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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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诏狮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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