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日薄西山
雨接连下了半个月,外界传闻漫天飞,傅奚莳待在房间里,给许容方写下了第二封信。
梅知去找申栎打听过,并没什么进展。
松月斋对此也知之甚少,他们只知道张瑞风一早便去了奉天,现下不在哈尔滨。
倒是崔冼笙那边传来了消息,没明说,只言最近风声很紧,日本人兴许还有大动作。如无必要近期不要到奉天来了,若需帮衬他会遣人过来。
一直到六月底,死讯传出,张瑞风才带人回来。
因为这件事,四姑娘原定来哈的行程也被迫取消了。
整个东北一时间风声鹤唳,傅奚莳公寓门口守着的兵多了两倍,秃子也在申栎的授意下带人住了进来。凡是有人外出定然会跟着,搅得原本不觉怎样的核桃和杏仁也开始提心吊胆。
如此过了两个来月,众人才适应家里多了这么几位。
佟安却在九月回来了一趟,交代了些事,照例带了许容方的信和包裹,便又匆匆赶赴上海去了。
庆祥班也慢慢还了阳,正式开箱后,恢复了从前的状态。
虽闹的人心浮动,到底没什么货真价实的大动作。只是有了张瑞风的令,进出哈尔滨较往常又严了些。
街上也多了巡察的兵,一日三班的倒。
持续到年底,东北易帜,局面似乎趋于缓和,又似乎向着更加不可控的方向而去。
***
“啪”的一声,玻璃脆响,傅奚莳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竖耳仔细听着。
房间里拉着窗帘,周围漆黑一片,她顺手摸到手电,扫了一眼床头的闹钟——03:49。
轻而急的脚步声顺着楼梯到了门口,杏仁扣了扣门,开了一条缝儿。
“怎么了?”傅奚莳见她来,松了口气,拽开了床头灯。
“太太,是莫先生。兴许是半夜醒了想喝水,伸手去床头摸。杯子摔了,人也摔了。梅知已经打电话叫了医生,说不好得去医院。”杏仁怕她着急,边说边侍候她换衣裳。
两个人匆匆忙忙下楼来,莫行章还倒在地上,核桃已经把碎玻璃渣清理干净了,还在他身上盖了毯子。
梅知在打电话,不知那头儿说了什么,频频点头。
好一会儿,才撂下,皱着眉看向傅奚莳:“医生已经在路上了,医院那边跟着派了车来,秃子他们几个去接了。莫老这情况,有些说不好。”
傅奚莳没说话,盯着莫行章看了半晌:“师兄他们知道了吗?”
梅知点点头:“打过电话了,马上就过来。”
杏仁去端了热茶来,递给她,又握了握她的手:“太太别急,莫先生会没事的。”
莫行章被从抢救室推出来的时候天已蒙蒙亮,除去安排早饭的几位,其余人皆等在门口,或站或坐或蹲。
一见医生出来,十几双眼倏地望了过去,紧张的等着他的答案。
那医生被外头这阵仗吓了一跳,乍一惊讶,而后摆摆手,摘了口罩,示意他们莫行章没什么大碍。
“不严重,就是小磕碰。他年纪大了,原本身体情况就不大好,也亏得这回发现的及时。”他点点头,护士们推着莫行章往病房里去。
“前阵子瞧着状态不错,怎么会摔一下就昏过去了?”莫启良招呼班子里其余的人跟着走,脸上止不住的担忧。
“最近师父的记性也不如从前了,说过的话扭头就忘,做过的事转眼也不记得了。”傅奚莳话音压得很低,单看医生的神情,不像是什么好兆头。
像是猜中了他们的心思,医生叹了口气:“先住院观察一阵子吧,等头上的伤恢复恢复,还是回家修养的好,医院里总比不上家里。他这情况也不好说,因人而异,加之还有其他的毛病,妥善照顾总是没错的。”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意思两个人却领会的明明白白。
从他开始断断续续的生病,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转眼进了腊月。
莫行章在医院待了小半个月,总算顺利出院了,临回公寓前还专门去庆祥班听了一场戏。
是那出游园惊梦。
他坐在台下,抬手比划着,跟着哼唱。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