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大势所趋
腊月二十一,许容方的火车晚点三个小时,才慢慢悠悠到了哈尔滨。
佟安却与他一道回来的,还没出站,已经看见了张瑞风的副官张九。
他身侧站着申栎,两个人眉眼之间乌青一片,木着一张脸,到了切近方露了点儿笑模样,可见被磋磨的不轻。
几人潦草寒暄几句,上了汽车,往督办府开去。
同行的乘客还在站台排着长队,挨个儿等着检查。
有人看着他们一路畅行无阻,既不用查验也不用盘问,心生不满,忍不住嘟囔几句。
“谁啊这是?这么大面子,查也不查,问也不问,直接放走了?咱们还得冒着冷风在这儿等着,凭什么啊?!”兴许嘟囔的声音有些大,被前头一个兵听见了,横着眼上下打量他。
“怎么事儿?这么大口气,谁啊你?说出来听听,够了面儿老子他娘的也给你放行!”他走到那人跟前,仰着头,冲着出站口的方向努努嘴。
周围的应和声‘唰’的消失了,人群自觉往后退,跟他拉开了距离。
这时候找不痛快真是瞎了心了,回头再给扣下可就完犊子了。
“咱们九爷接的人还容得你瞎嘚嘚,不掂量掂量自个儿几斤几两!”见他识趣儿闭了嘴,这兵踱着四方步走远了。
远处旗子一挥,鸣笛声里,车轮缓缓转动,越来越快,驶离了站台。
***
督办府里肃穆一片,落针可闻。管家引着他们进门,一路直奔着书房去。
半路遇见了张二爷张迎保,手里端着供香和经文,看方向是从佛堂出来。他看见几个人一愣,点头打了招呼。
人清减了不少,较之前规矩了很多。没多话,错身而过,自顾自忙自己的去了。
“自从老太太走了之后,二爷便自请住在佛堂了。这些年吃斋念佛,脾气秉性和从前真是大不一样。大爷有心让他出来,劝过几次,后面也就不了了之了。”管家摇摇头,绕过月亮门,伸手比了个请,“我就不进了,督办在里头等着,有什么用得着的招呼一声就行。”
申栎和张九也识相的跟着管家一道守在了门口,佟安却和许容方对视一眼,上前扣了扣门。
“坐吧。”张瑞风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桌上乱作一团,电话被他扯得移了位。
敞着盖的钢笔斜斜的躺在地上,和一堆天青色的碎瓷片挨在一起。
“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火?”佟安却上前将钢笔捡起来,放回了书桌上,又拿了茶杯替他倒了新茶。
“从我带兵打仗开始,还没受过这窝囊气!”张瑞风捏着鼻梁,“同意南京那边就不说了,该低头时就低头,行,没问题。可大帅走了,他才刚接手,就要裁军立新制。我手底下好好的队伍,说拆就拆,说动就动,兄弟们出生入死跟着我这么多年,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稍安勿躁。”佟安却将茶往前递了递,被张瑞风抬手挡开了。
“大势所趋,留给东北的选择本来就不多。说句难听的,除非你划地自守,不然你再砸几个杯子也是徒劳无功。”见他不接,佟安却递到了自己嘴边,喝了小半杯润喉。
这一路回来风尘仆仆,才下火车还没等歇息就被接来了督办府。
任佟掌事涵养再好,现下也有些心气儿不顺。
许容方靠着沙发背看了一会儿,伸手打开皮箱子,从里头拽出一本书来翻了几页。
靠着书脊夹了几张浅黄色的纸,待他拿出来,走近了,桌边的两个人才瞧清楚,他拿的居然是一张支票。
在两双眼的注视下,许容方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印章盒来,哈了哈气,就着上头残存的印泥,把空白的支票盖了红章。
“打仗一事我不懂,怎么调动我大抵也不明白,不过这个,督办应该用得着。”许容方把那张轻飘飘的支票推到了张瑞风手边,数额一栏还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