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孤身只影
最后一点火星被水浇灭了,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徐徐冒着白烟。
天宝剧院烧的只剩了一副梁架,摇摇欲坠的矗立在火场里,冷眼看着前来收敛尸骨的人。
出了如此严重的火灾,整条街已经戒了严。
有人向着这边张望着,或是哀叹,或是庆幸。还有些被挡在人墙外,哭的肝肠寸断,不能自已。
傅奚莳几人歇在旁边的一间茶楼里,相顾无言,各自坐着。
这里也受了不小的波及,屋顶没了一小半儿,窗户也破了个彻底。冷风毫不吝惜的吹进来,虽是屋里,却并无暖意。
崔冼笙的脸色很差,不间断的咳着。
他在外头待的时间太久,嗓子原本就不好,又吸进了烟,这会儿一连喝了两壶水,始终没什么起色。
前几天见时还很精神,此时坐在身边,已显了老态。
不单单是天宝剧院,一场火牵扯进了这么多条人命,虽说不是他造成的,可到底是他的产业,理应负责。
***
“崔老板宽心,这件事牵连的广,捕房已经在处理了。至于后续的一应事宜,您看?”孙长有少有的正经了一回。
“你们全权安排罢,我都配合。”崔冼笙摆了摆手,有人将他扶起来,一路搀去了车上。
孙长有转过脸来又对着傅奚莳打了招呼,同她交代起庆祥班几人的情况。
“当时您也都看见了火势如何,咱们的人尽力去救了。只是——”他长叹了口气:“火是从后台烧起来的,直接断了戏台的后路。在后头烧火的工人亲眼得见,还有一帮伶人作证,该不会有假。”
“那后头那些人呢?可逃出来了?”梅知追问。
“他们倒是没什么事,只是被烟呛的厉害,这会儿都送到医院去了。”孙长有叫来那狗腿子,拿来一本名册,翻翻找找,递了过来。
“这上头是那些位的名字,都登了册。”狗腿子插了句嘴:“后头这份儿是今日的戏单子,至于宾客,咱们就没办法了,只能挨个儿排查。”
梅知将那戏单子并名册拿给傅奚莳,她瞧看着,一颗心凉了半截。
四师兄并两位师姐的名字都在上头,唱的依旧是原定的游园惊梦,原本该由她上的一出戏。
除了单子上有的名目,还有天宝剧院陪演的那些人,以及顶替她空缺的六师兄。
人是同来的,却无法同归。
朝夕相处了几年的人说没便没,莫行章那边又该如何交代呢?
傅奚莳捏着名册,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那个秋天。
同样的心境,同样的只剩她一个人。
***
医院里尽是消毒水的味道,用以遮盖浓烈的血腥气。
四姑娘还在发热,许是教这阵仗吓的,原本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谁料想当夜又烧了起来。
几个人耗了一晚上,直到一早她退了热,方松了口气。
傅奚莳和梅知从四姑娘的病房出来,才下了一层楼,便碰到了孙长有和他那狗腿跟班。
此时正在和几位医生交涉,见她来,孙长有摆摆手,那狗腿子屁颠颠的冲着二人奔了过来。
“傅小姐怎么到这儿来了?”狗腿子脸上有个巴掌印,想也知道是谁打的。
“看朋友。”傅奚莳扫了一眼他手上的名册,最下头几个名字同上头的颜色不一样,似乎是新添的。
她突然有些紧张:“这些是?”
狗腿子忙递过来:“啊,这些是新统计的,昨天落了几位,因为呛了烟人事不省便没记上。这不一大早便过来了,瞧瞧又有几位醒了,顺道问一问救出来那些位的情况。”
听他说话的空档,傅奚莳的视线在那七个名字上一一扫过。
王云,李明季......都是陌生的名字,并不熟悉。
“可有认识的?”狗腿子察言观色惯了,自然知道傅奚莳为何问他讨要名册。
“没有。”傅奚莳摇摇头,将名册还了回去。
“傅小姐也不必往最坏了想,这人尚未统计全,保不齐您要找的人还没记上。”狗腿子说着好话,嘴咧的大了些,扯到了脸上的巴掌印,疼的他皱了皱脸。
傅奚莳与他客套几句,才打算离开,那狗腿子半是打趣的又添了一句:“您都想不到,这里头还有一位命大的。昨天从剧院后头抬回来的那些人里,有位直到现在都没醒,起先都以为他呛的最严重,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喝醉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