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纵有火起
“欸,你知不知道那位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这都两日了吧,连个人影子都看不见了。”杏柳堂的掌柜坐在雅间里,嗑着瓜子,有一眼没一眼的瞧着底下的戏。
“这可是天宝剧院,崔老板要是压着消息不往外散,谁能知道去!”同坐的是隔壁布坊的老板,手里端着一壶茶,边砸吧嘴,边跟着戏词咿咿呀呀的曲调摇头晃脑。
不止这二位,凡来的人多多少少都想打听打听傅奚莳的下落,好端端的怎么说不唱就不唱了?
东一句西一嘴,到最后谁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得一哄而散。
天宝剧院的人三缄其口,嘴闭的严实。
庆祥班的诸位因为傅奚莳这一走,平白添了好几出戏,累的嘴都张不开了,也没心思再去计较这篓子到底要算在谁身上。
只盼着人赶紧找着,傅奚莳赶紧回来。
***
烧炉子的邓老头儿没那么多心思,什么人啊、戏啊,都无所谓。
他大字不识几个,曲儿也听不出个好赖,唱戏的人有名气没名气更是一概不知。
就连戏文里唱的那些来来往往,都听的是一知半解。
有时还得问一问旁人,这霸王是谁,虞姬又是哪个,怎么好端端的人说死就死了。旁人耐心给他讲上一番,当时嗯着啊着煞有介事,可没过两天又都忘干净了。
偏这样的人还钟爱听戏,什么戏都爱听,瘾头还不小,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寻了个在剧院烧炉子的差事。
只是冬天来,夏天闲着。
如此既听了戏,又取了暖。
他自己一个孤老头子在家,还得多花出钱去买炭,倒不如在这儿暖暖和和的,还有工钱拿。
天宝剧院的烧火工一共两个,一个管前头,一个管后头。
外头那些座儿不用他们操心,自有人按时去换炭盆,他们主要看着这两处的炉子别熄了。
奉天的冬月已经开始冻人了,他们若是没看好炉子,待满身热汗的人下来换衣裳,不等换完约莫就得僵了。
尤其前头,更加要紧。
前头是后台,连着上下场门,留给当场戏的人换衣裳和头面,地方宽敞,得换。
后头隔开个小院儿,上完妆穿戴齐整了还能出来透口气,活动活动手脚。
两下分开,不至于混成一团乱了套,还免了不少口舌。
邓老头儿就是在前头烧炉子的,在后头的是个中年男人。
这人和邓老头儿不一样,整年都待在剧院里。
不止烧炉子,平时搬搬抬抬,擦擦洗洗的归他,有些什么事去跑个腿也听招呼,有时置办东西亦是他的差事。
人倒是肯干,就是有些木讷,不怎么爱搭理人。
烧炉子不过就是添柴进去看着,时不时扒拉两下。
时间一长,人被烘烤着就爱犯困,前头热热闹闹,他却没人说话。
一来二去,邓老头儿就起了别的主意。
反正他们都在台上的时候后台也没人,那男人在后头也碍不着他的事,他去前头看一小会儿再回来,也没人能发现。
即便真有点儿什么事儿,男人离的近必然发现的早,难不成还能干看着不管?
既打了谱,邓老头儿添好柴火,猫着腰搓着手溜出了后台,寻了个不怎么起眼的犄角旮旯一猫,瞧起了这出游园惊梦。
临出来时他特意多加了一把柴火,定然能多烧一会儿,只要炉子不熄,他就能接着看。
***
火是什么时候烧起来的,没人知道。火是如何烧起来的,也没人晓得。
当邓老头儿这场游园梦惊醒的时候,身前身后已经乱了套。
有烟顺着戏台的方向往外飘散着,是柴火烧焦的味道,是布料点燃的味道。没命的往人鼻子喉咙里钻,呛的他睁不开眼,上不来气。
眼前一花,脚下一歪,再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已经迟了。
有人撞了他的腿,有人踩了他的手,有人瞪着眼倒在了他旁边,有人想将他拽起来,又连人带桌一起砸了下来。
他看着火光蔓延,越烧越快,越烧越红,烫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