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十年之期
“这一回姆妈也上了心,拿着那帖子瞧了好半天,我记得之前......”未几,四姑娘还在叨念着,傅奚莳的思绪却渐渐飘远了,她想起了些旁的事。
年末岁尾总是过的很快,眨眼就要迈向1933年。
似乎从那个炎热的夏天开始,从她掀开帘子看见许容方开始,就被一双无形的手往前推着。
将她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半大丫头,仓促推赶成了一个懵懂的大人模样。孤身一人,踉踉跄跄的滚进了泥潭里。
却仍不肯让她停下,只好带着满身泥泞,继续向前走。
直到那身泥污干透了,凝成一层壳,才勉强能松口气。
可还是不能停,任荆棘满地,步履维艰。
瞧不见来路,看不清去处。
一晃,已过了将尽十载,不知道轮了几回的物是人非。
好像少时的一场午间梦,打个盹儿的工夫,天就黑了。
以至于突然回想起来,脑子混沌,皆朦朦胧胧的不成模样。
走马观花似的有点儿印象,再往深处想,就成了被水渍洇湿的钢笔字迹,辨认不清了。
而许容方,大抵就是带着她跑起来的人。
能暂时摆脱这双讨人厌的推手,偷得浮生半日闲。也能闲庭信步的去走一走,不必一直拘泥于这片淌不到尽头的沼泽地。
她想,枕边相伴多年的耳鬓厮磨,似乎水到渠成的等来了他的十年之期。
于是,当年树上的少女回头望了一眼,脚下慢了一步。晃下一树桂花,落进了少年人的怀里。
***
程家的婚宴办的很气派,有头脸的、前来攀附的、认识的不认识的,热热闹闹凑了一大屋子。
这还是傅奚莳长大后头一次参加婚宴,有些局促,又免不了十分好奇。
受西式文化的影响,一整个布置都是照着西方婚礼来的。
程家新娘子身穿白纱,把四姑娘看得五迷三道。
心血来潮上去抢了一把手捧花,可惜没拿稳,阴差阳错落进了傅奚莳怀里。
几个姑娘在一旁哎呀叹息,又忍不住顺着这话茬和她逗闷子打趣。
傅奚莳有些不好意思,偏了偏脸,正巧碰上许容方往这边看过来,对着她笑了。
一趟折腾下来,算上过年,拢共在天津待了十来天。
那捧花被傅奚莳精心侍弄的养在水里,依旧短命的接连进了垃圾桶。
临到上车走时,仅剩了两三支,被她一并捎带回上海了。
话没出口,意思却不言而喻。
童曼葶上午才给老太太露了口风,下午傅奚莳就看见留着山羊胡的先生进了门。
再到晚上,庆瑞居的掌柜的,南帘坊的大师傅,连同裁衣铺子的一干伙计满满登登挤在了客厅里。
许容方敲了敲她的手背示意她回神:“怎么,后悔了?”
傅奚莳收回手给了他一胳膊肘:“怎么这么麻烦?我见程家的婚宴没这么复杂啊?”
许容方拽了拽椅子,又凑近了些:“唔,之前母亲问过你,你说还是喜欢中式一些,家里也是这个意思。规矩和流程自然多了不少,还有个中讲究。老太太盼这一天盼了这么长时间,恨不得亲力亲为。”
傅奚莳看着那边侃侃而谈,搓了搓手指:“那什么,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许容方偏头过来,气息落在她面庞颈间,带着一股撩拨的意味:“晚了~”
傅奚莳撇过眼,掌心却是一凉,她回神,手里多了一块打着绦子的玉佩。
“这是?”她有些疑惑的望过去,却忘了许容方离得她太近了。
鼻尖擦着鼻尖,刚褪下去的热又烧了上来,炽红了脸。
许容方倒是没在看她,伸手点了点她掌心的白玉玉佩:“家里每个孩子都有,只是各不相同。男做聘礼女做嫁,讨个好寓意。”
“哦~”傅奚莳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抬手夹起个东西喂进了许容方嘴里,“礼尚往来,玉佩我没现成的,白玉萝卜倒是有一盘,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