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到了破岳楼的地界，住处是不用愁的。
他们早就安排好了，哪几个门派住在哪处的客栈里，都是妥妥帖帖的。
旁人来这里，是为了争夺江湖里门派的名号，而我和沈随就轻松多了。
只带了些弟子来应付场面，倒是过得格外悠闲自在。
每日就在附近闲逛，买些吃食，看些戏曲罢了。
只是不知道是路远赶来，略有些水土不服还是怎的，我的身子有些不适。
反观沈随，倒是比我强健多了。
沈随瞧着我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的样子心疼极了。
常是整夜的替我轻轻拍着后背，哄着我入睡。
原想着我是来照顾他的，没想到还要他来照顾我。
他每日就炖了补药给我，还需得一勺一勺亲眼见着我喝完了才算了事。
惹得同住的几个门派的小丫头羡慕不已。
可她们羡慕归羡慕，明月山庄沈随是痴傻之人的消息江湖上何人不知。
皮相再好，对娘子再贴心又有何用，总归着是个傻的，不顶事。
夫君不顶事，一家里不掌事，江湖上又哪有人瞧得起。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何时要去管这些事了。
我对沈随，唯有利用罢了。
待我找到三清草，便与他沈随再无瓜葛了。
只是我们想平平淡淡等着这段时日过去，可总会是有人不想让你如愿的。
我病好后的第一天，沈随陪着我在街上采买些糕点，却撞见了他的熟人。
或者说，他从前的熟人。
那人我不认识，可他上来就是一顿冷嘲热讽。
「哟，我竟是不知道，这天下还有傻子娶妻的稀奇事。」
「沈大公子此次前来，想必是要正一正明月山庄的名的吧，只是不知道，沈大公子傻了之后，可忘记了从前的武功啊？」
沈随没说话，只是握着我的手。
我也不欲与人多起争执，便转身要离开。
可他们却不依不饶，一路跟随着我们的步伐。
我实在是忍无可忍，转身便是一巴掌打到他脸上。
「也不知是哪门哪派交出来的杂碎东西，要在这自找脸面！」
那人被我惹怒，抬手便要还回来。
可似乎又顾忌着什么，慢慢把手放了回去。
而我却瞥见他手臂处的疤痕，随即认出了这人。
沈随的死对头顾问。
他手上的疤痕，正是沈随所弄的。
早些年前就听说他们二人不对付，直到沈随出了事后。
他环视四周，瞧见驻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便出言。
「沈夫人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些小事，何必伤了和气呢？」
我冷笑一声。
「小事？睁着眼睛说瞎话，顾公子还真是一流啊！你来找沈随的不痛快，就是来找明月山庄的不痛快，岂能这般轻易带过去！」
顾问被我拨了面子，脸色一沉。
垂眸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又冲我道。
「沈夫人既然如此说，那此次武林大会可别丢了明月山庄的名声！」
我虽不知道他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但也并未退缩。
「这是自然。」
事情最终还是歇了下来。
当夜，我接到了阿木送过来的信。
信上，他问我是否安好。
又提及了三清草的事情。
我看了许久，却把信收了起来。
我不是舍不得逼迫沈随，只是，他只是一个傻子，我可怜他。
他才刚刚没了母亲，
便让他再快乐一点，一点点就好。
8.
但很快，我就知道那日顾问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比武环节，他竟是直接提出要让沈随上场。
而他更是在破岳楼拉了一个扫地的小弟子上场，就等着沈随上去丢丑。
顾问是破岳楼的人，在别人的主场上，自然不会有人跳出来帮助沈随。
世人皆知沈随痴傻，却不知他的武功仍在。
我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放沈随上了场。
沈随听我的话，乖乖的拿好佩剑。
我替他理了理发髻。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曾经在江湖上年轻一辈里作为佼佼者的沈随如何被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卒打败。
可惜，结果没能让他们如愿。
沈随的剑法依旧是极其漂亮的，剑剑直逼对方命门。
几招几式之间，英气迸发。
毫无疑问的，沈随赢下了这场比试。
而顾问的面色毫不掩人的沉了下去。
一脚踹在那个弟子的身上，「废物，连个傻子都打不过！」
可这次，我却觉得心里一阵怒火翻涌。
我没再惯着他，直接站了起来。
「诸位，沈随虽傻，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欺负的，某些话，我不希望再从任何地方听见，若是有些不长眼的人再来自找麻烦，我们也断然不会再轻轻放下！」
沈随见状，乖巧的站到了我身边，附和道。
「娘子说得对！」
我拉紧他的手，随即把比试的事情委托给了管家，带着沈随走了。
沈随看着我紧紧抿住唇角，想尽办法要讨我开心。
「娘子不气了，不气了。」
我看着他天真无邪的模样，破天荒的鼻子一酸。
「娘子别哭，我帮娘子打那些坏人！」
我一把抱住沈随，眼泪滴到他的肩上。
「我夫君才不是傻子，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他本是不必这样的。
他那样珠玉一般的男子，本该是江湖上的翩翩公子，有大好前程。
是我，害了他......
9.
三年前，沈随并非是意外痴傻。
而是有人蓄意为止。
那时，我才刚刚遇见阿木。
阿木是我第一个江湖朋友，我对他无所不言。
可我没想到的是，他会对沈随下手。
我知道的时候，沈随已经傻了。
看着他痴痴傻傻的模样，我竟是不敢再多看上一眼。
他本可以痴痴傻傻的，快快乐乐的活完一生，可偏偏，又遇上了我。
我杀了他阿娘，又要利用他得到三清草。
我这种人啊，还真是坏的彻底。
他不该对我好的。
时间过得飞快，武林大会很快就到了尾声。
各门派都陆陆续续准备回程。
我带着沈随也收拾起行囊。
只是沈随格外奇怪，怎样都不让我动他的包裹。
我一碰，他就要生气，我也只好作罢。
但我也下意识的怀疑，包裹里是不是有三清草。
于是，趁着沈随不注意，打开了他的包裹。
可他的包裹里却显得格外正常。
几件衣物，和一本剑法。
封面上的字迹很旧了，几乎有些看不清。
我只翻开了一页，手指就不听使唤的继续翻下去。
只见剑法的后半段，没有什么招式，而是用正楷小心翼翼的写着一行又一行的小字。
......和我在一起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是我的娘子，她叫江雁回......
......娘子不喜欢甜食，反倒喜欢鲜辣口味的，每次桌上有这类菜，都记得要给娘子添饭......
......娘子不高兴的时候会抿嘴，高兴的时候会低着头偷笑......
......娘子夜半起夜总是会忘记盖上被子，切记，不能冻着娘子了......
从前，我总是奇怪，他一个傻子，是怎么记得那些东西来讨好我的。
许多小小的细节，连我自己个平日里都没有注意过。
可他总能精确的掌握住我的心思。
原来他记不住东西，就想方设法的把我的喜好写下来，一点一滴的记住。
他随身带着的剑法里，满满都是关于我的一切。
一笔一划，都包含着他的欣喜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