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你都没说话?”向缘发现了林相棉的反常,温柔地问:“要不要喝杯奶茶,我请你?”
林相棉站住了脚,他伸手拉住了向缘的衣角,像是抓住一只鸟的羽翼,他在心里知道,向缘是他抓不住的人。林相棉心里的慌乱注定让他藏不住话,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他承受不住。于是他还是问了:“方教授说……”他停了停,“他和你在交往,是真的吗?”
向缘自然地笑了笑:“他说你就信?”
林相棉瞪着眼,喉咙干哑:“如果不是真的,他为什么这么说!”
向缘道:“那你去问他啊,问我干什么呢?”她如此平静,那么无辜,一时间,林相棉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我不知道……”林相棉抓着头,“我不知道……最近太多事了……向缘,我不知道什么是真的,我好难受。”他眼前是黑色的雾,总像是有人影在他眼前坠落,让他心脏被一把拽起!向缘的裙子在他跟前摆动,他心里似乎有答案,但他不敢接近那个答案,此时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质疑向缘呢,是向缘救了他啊!
林相棉双手捂着脸,在烈日下发出汽车鸣笛般的呜咽。嘴边突然被触碰了一下,他睁开模糊的眼睛,看见一根吸管和一杯粉色的饮料,是甜的。向缘把他抱住,女孩的身体凉得吓人。
林相棉突然镇定了下来。
当时已经大四,林相棉在完成论文,他给课题导师发了初稿,去办公室找他。导师不在,方教授在。
方教授很和气,向林相棉打招呼:“你们刘老师开会去了,你坐下等等他吧。”
林相棉拔腿就想往外跑。
“向缘昨晚和我在一起。”方教授说。
林相棉的脚步骤然刹住,他猛地转身,瞪向方教授。对方坐在办公桌后,镜片后的眼睛带着一丝玩味,仿佛早料到他会回头。
“你别说了!”林相棉的声音从咽喉里挤出来,“我不会听你说的话!我相信她!”
方教授却笑了,手指轻敲桌面:“你说向缘和你在一起不开心,应该是因为你很幼稚吧。”他玩味地笑了,“你们……该不会还没有上过床?”
林相棉的视野边缘一片昏花,他没有经过任何考虑,抓起手边最近的东西——一册文件夹,狠狠砸向方教授!纸张在空中炸开,雪片般纷纷扬扬,有几张擦过教授的眼镜。
“你他妈闭嘴!”他怒吼着,又抄起桌上的金属笔筒扔出,可这次方教授侧身,笔筒撞在书柜上,“哐当”一声震落几本教材,笔筒也砸下了他的眼镜,他惊呼一声捂住了眼睛!
“这是在干什么!”刘老师冲进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办公室里的狼藉。“方教授,你怎么了!”
方教授终于站起身,眼角发红,一道血痕,却不慌不忙道:“我没事,因为一篇文章和林同学争论起来了,年轻人,火气挺大。”
“你还想不想毕业了!”刘老师怒道,食指戳在林相棉眼前,唾沫飞溅。
林相棉气喘如牛,深深吸了两口气,头也不回出了办公室。
在河边,他淋了一场雨,细雨缠绵,淋漓不尽,罩在头顶,如泣如诉。他给向缘发了一条消息:“你别怕,我们可以举报他的。”
这条消息没有收到任何回应,直到两天后,狄烔哭着跑来告诉林相棉“向缘不见了!”
向缘不见了?多么惊悚的一句话。
林相棉连夜叫了十几个同学,天不亮就去图南山上找人。钟铮和狄烔也跟着去了,狄烔一路哭,眼皮肿得人都变样了,最后和向缘在一起的是她。
一开始,男生们还安慰狄烔,说肯定能找到。后来被她哭得有点烦,气压低了下去,也都不吭声了。
清晨,图南山的雾气像一团团淤积的败絮,沉重地压在树梢之间。那灰白的雾气并非轻盈流散,而是如同某种有意识的活物,缓慢而粘稠地在林间蠕动。他们到山上时,天光浮现,已经能看见路了,沿着泥泞的山路向东面山坡走去,就是狄烔所说向缘失踪的位置——荒无人烟的文峰寺。
“向缘!向缘!”林相棉的喊声在山间回荡,惊起几只早起的山雀,回应他的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一滴雨水落下,紧接着就两滴、三滴、山雨来了!豆大的雨点砸在山林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道暗银色的帘幕将山峦笼罩,天也来作对。
一行人中年龄最大的叫池沐溪,他是个考虑很周全的人,从包里拿出雨衣让大家穿上。庄培墨也在寻人的队伍里,他脸色苍白,眼白布满血丝,看上去一夜没睡。
狄烔也试图大喊几声,声音刚发出,就发现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她嘶声道:“就是——在这附近不见的”。
于是,一行人就地散开分开搜索,喊声此起彼伏,寺庙内内外外被掘地三尺也不见人影,向缘并不在这荒寺之内。
“这是……脚印吗?”庄培墨蹲在地上,观察着泥地上的几道凹痕。
林相棉闻声看过来,打了个冷颤:“很可能是!”
钟铮前后打量,皱眉道:“脚印很乱,看不出往哪个方向去了。”
林相棉果断道:“分开找!我带几个人去后山,你们在这破庙附近再看看。”
池沐溪和庄培墨异口同声:“我也去!”
林相棉望着他们,咬咬牙道:“好,走!”
他们在山中搜寻,一遍又一遍叫着向缘的名字,林相棉带着两人在泥泞的树林中穿行。
池沐溪狐疑着问:“这个地方,是不是刚刚走过了?”
“走过了吗?”林相棉揉了揉被雨淋湿的眼睛,他早已看不清路。
“效率太低了,还是分开找吧,半小时后,我们在这里集合。”庄培墨提议。池沐溪却认为分开会有危险。
“山上有信号,不会出事的。”林相棉也认同庄培墨的想法,找了条小路径自去了。
雨水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脸上,林相棉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喉咙里仍机械地喊着向缘的名字,尽管声音早已喑哑。
突然,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差一点就栽进一片低洼的灌木丛。他挣扎抓着树枝站稳,却在抬头的一瞬间僵住了——
钟铮就坐在几步外的岩石旁,披着雨衣,脸色惨白。
“钟铮?!”林相棉踉跄着扑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钟铮虚弱地抬起头,眼神恍惚了一瞬,才聚焦在他脸上:“林……相棉?”
林相棉大声问:“怎么回事?你找到向缘了吗?”
钟铮摇头,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我摔了一跤,有点走不了了……”
林相棉本能地回身扶住她,挣扎了一秒,最终咬牙将她拉起来。
钟铮架在他胳膊上,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向缘还没找到。”
林相棉道:“先送你下去。”
他们离得那么近,钟铮的呼吸拂过他的后颈,冰凉得像蛇信。
等和庄培墨、池沐溪汇合,发现每个人都是一身泥污,很难形容有多狼狈。
“这样下去太危险了,我担心会有滑坡泥石流,我们得撤了。”池沐溪道。
庄培墨也道:“对,不能有人再出事了,还是报警吧。”
林相棉扶着钟铮,虚脱地点了点头:“好,我去报警。”
“后来每一天我都在想。那一天的林相棉,太不对劲了。”钟铮的病床里出现了一个新的面孔。池沐溪坐在她床头,手肘撑着膝盖,用力地托着自己的头,眼镜片上的光一闪而过。“我们跟着他在山上绕来绕去,鬼打墙一样像在同一个地方兜圈子,他说散开找,等我找了一阵,再遇见他的时候,他却坐在地上发呆。”
池沐溪眉头紧锁,捏着自己的下颌,手指几乎掐进骨头里:“当时我还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他情绪低落,现在越想越觉得奇怪。那种感觉就像……他的着急是演给我们看的。”池沐溪顿了顿道,“好像他并没有那么想找到向缘。”
他的头发有些长,扫着眼皮褶皱,斜视着钟铮,又道:“你呢?你变成这样,又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