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铮说:“那天,我也在白鹤溪。”
林相棉全身的动作凝滞了,好像根本不认识眼前的人。
“不过……”钟铮想了想说,“我从来没想过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相棉本能地否认。
钟铮继续:“那年,你在白鹤溪公园实习,我就想,随便去看看吧,万一能遇到你呢?我先看到了向缘,然后见到你们吵了起来。”
“你看错了!”
“等我到桥上的时候,栏杆上挂着这只恐龙。”钟铮淡然道。
“你……你还看到了什么!”那一天,是林相棉此生最大的噩梦,他没想到有朝一日,那天的事会被人轻描淡写地提起,更没想到会是钟铮!
“没了。”钟铮寡淡的脸色浮现出一点微不足道的笑意,“就这些。”
此时林相棉已经想不起什么鱼饲料的事了,眼前的女孩他认识多年,却在他面前显得陌生可怖,他明知道对方爱着自己,却又不明白在她藏着什么心思?他打量起钟铮,他曾以为自己可以完全掌控她,但现在却不再这么认为了。
“我想问。”林相棉冷静下来一些,他敲了敲桌子,“你到底怎么想我?”
钟铮反问:“你呢?”
“那件事就过去了。”向缘说。“谁都不知道,不会有人知道的。”
“好。”那之后林相棉变得沉默不少。
“你就听我的。”向缘道,“少想不开心的事。”
“嗯。”林相棉说,“不过那之后……我爸不让我去实习了。”他压低了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向缘没听见,或者说她选择不听见。她只是拍拍林相棉的肩,像是要拍掉他身上看不见的灰尘。“你还有我。”她说,“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样就不会出错。”林相棉点点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那上面还沾着操场的红土。钟铮站在不远处,盯着他们,林相棉特意选择了另一个方向,和向缘越走越远。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17号去哪儿了?”向缘突然提起那日林相棉的发难。
“嗯……没事……你不想说就不说……”林相棉已经完全不是此前嚣张的样子。
“我去帮教授校对书稿了。”向缘道。
“哦。”林相棉回答了一声,他此时反应木讷,经历了重大撞击后的大脑有些浑浑噩噩。他哥们告诉他,17号晚上在酒店看见向缘了,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该怀疑女朋友,愧疚中不知如何开口。
然后向缘道:“今天也去,你陪我一起去吧。”
“合适吗?”林相棉问,“我不是你们系的。”
“去吧。”向缘道,“不是刚说了要听我的话吗?”
林相棉乖乖地点了点头。
校书稿还真是在酒店房间,林相棉对自己此前的疑虑又惭愧起来,他因为这件事发火,还酿成不可挽回的错。他站在酒店房间里发呆,阳光从窗帘外洒进来,折射出细长的金光,照在面孔上,让人眩晕。
方教授是中文系的教古汉语的教授,高个子,微胖,戴副眼镜。他显然是没想到向缘会带着个男生进来,神色之间颇有些不悦。
“教授,我男朋友。”向缘笑着说。
“上过我的课吧?”方教授打量着林相棉。
林相棉忙不迭点头:“上过!”他对这位老师有印象,声音很斯文,与外表看起来有反差,课堂比较枯燥,他大概率都是睡过去的。
校稿过程很安静,向缘和教授各自对着一台电脑读稿,方教授显得有些难耐和烦躁,频繁清嗓子、喝水、上厕所,古怪的眼神从黑框眼镜下透出来,锐利地看向林相棉,这让林相棉心里很不舒服。他向来是不服气谁的,便找话头:“反着我闲着也是闲着,您看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教授一抬下巴:“出来抽根烟。”
两人站在电梯前的通道里抽烟,声控灯灯光暗淡,两点烟头疏忽明灭。因为和方教授并不熟,多少有些尴尬,但林相棉不喜欢这种沉默的气氛,想了个很唐突又很务实的话题:“教授跟我说说怎么哄女生吧,向缘跟我在一起总是不太开心。”
方教授古怪一笑:“会不会是因为她不太喜欢你呢?”
林相棉佯装自信,干笑两声:“哈哈……那不会,她很喜欢我的……她……”说着话自己声音便弱了下去。
“她没告诉你她在和我交往吗?”方教授道。
楼道内仿佛打了个霹雳,灯灭了。
“从头到尾她都在利用我。”林相棉坐在钟铮床前缓缓道,“但她并不因此羞愧,她非常的,非常的……自洽。”林相棉想着措辞,目光虚焦,他看着钟铮的脸,却并不像在看她,而是看着那个让他心碎的女孩,声音阴冷。
“但我还是很爱她。爱是没有办法的事。”他轻轻笑了一声,“就像……你爱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