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我们作为执掌一方的领导,都得把人民群众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但凡遇到老百姓和政府发生冲突,首先要检讨我们自己做得好不好,为人民群众着想得够不够,处理问题的出发点是不是把群众利益放在第一位。建德同志,我这不是说大话……”刘长兴说。
23、心中柔软
西原省金马市马湖滩湿地生态园竣工蓄水,盛装以待游客。经过省内外新闻媒体的炒作,尚处在含羞待嫁状态的马湖滩风景区已经名扬四方。
马湖滩项目宣传攻势空前强大,是省市合力的结果。省委书记亲临马湖滩湿地生态园竣工典礼,本身就是大新闻,再加上“大老板”回到省城以后,亲自给省委常委兼秘书长魏天成和省委宣传部长布置任务,要求他们出面协调安排,省级主要媒体开足马力,并对中央媒体开展公关,让他们参与其中,集中兵力、开足马力将金马市旅游兴市战略和马湖滩湿地生态园炒热,使之尽快名扬全国,为金马市旅游业开好头、起好步和跨越式发展创造良好的舆论环境。可想而知,省委书记亲自下令,宣传部门和新闻媒体哪儿有不尽力而为的道理?
宣传规模搞大了,宣传攻势很凌厉,把个刘长兴弄得信心满满,对马湖滩旅游项目走红和进一步开发其它旅游资源充满了自信。忽有一天,省委秘书长魏天成打电话给刘长兴,说:“兄弟,你骑到老虎背上了。”弄得刘长兴一怔。
“骑到老虎背上是啥感觉?当然了,很威风,奔腾跳跃,风驰电掣,还可以狐假虎威,可是,危险性该有多大呀,弄不好就要了命了!”
“我也不想骑,可我身不由己呀。”刘长兴听出魏天成有告诫他的意思,于是顺坡下驴,赶紧装可怜,“既然身不由己,只好虎背上跳舞。哪天万一摔下来了,还望秘书长救兄弟则个。”
“不能摔下来,摔下来谁也救不了你。‘大老板’要让你火,要让马湖滩火,要让金马市火,你就只能火,不能打退堂鼓。虎背上跳舞需要勇气,也需要智慧,更需要勇气加智慧。兄弟,你好自为之吧。”魏天成说罢挂断了电话。
仔细想想,魏秘书长是善意的提醒,但还是那句话,开弓没有回头箭,刘长兴事实上没有退路,只能勇往直前。
马湖滩湿地生态园项目的宣传推广需要持续不断进行。想让省内外的媒体对此保持较长时间的关注度,金马市必须选派得力的人,专门负责此项工作,集中注意力把这件事做好。要选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个人做事情一定要专注,而且能力超群,还要懂得新闻宣传,不仅要成为金马市旅游兴市战略宣传推广工作合格的组织者、执行者,还要为市级领导分担一部分思考、论证、研究、参谋的工作,为领导决策提供依据。有了这样的工作思路,刘长兴不由得想起一个人,那就是邀约他到她家去做客的美女弟子兼本市一家重要媒体的掌门人杨荣玺。
假如让杨荣玺去做这方面的工作,相信她具备相应的能力,对事业的忠诚度和敬业精神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只不过需要给她一个合适的位置和可以用来干事情的权限,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看来真需要找个时间去会会杨荣玺,听听她在金马市确立旅游兴市战略、开发旅游资源方面究竟有没有真知灼见,看看她对市委市政府此项战略是不是衷心拥护和支持,然后再透个口风,让她有个承担重任的思想准备。
不过,但凡涉及到杨荣玺的工作思路,都会让刘长兴心房里的某一块变得柔软,但凡涉及到杨荣玺的具体行动,都会让市委书记变得格外谨慎小心。这件事先放一放吧,目前最要紧的是马湖滩湿地生态园竣工了,紧接着要督促落实,加快其它旅游项目开发,阶段性工作重点应该转移到山地质森林公园以及配套、附属的杜下镇风景区建设。刘长兴决定近期再视察督导一次。
考察金牛县旅游资源开发,刘长兴不愿意坐在会议室里听汇报,故而干脆没有去县城,而是让陪同的市委秘书长电话通知金牛县领导,让他们直接到杜下镇的老古槐树下等着。
市委书记一行赶到杜下镇,诸葛平和县上相关人员比他们先到一步。
围绕古槐树该做的文章已经开篇了。树的四周临时用砖砌起了简易围栏,树下正在用钢筋混凝土浇铸两根柱子,对应着上方古槐树两条粗壮的枯枝。诸葛平向市委书记及其随员介绍说:“无论如何,树龄千年以上的这棵文物级的古树总会一天天走向衰落,所以,保护老古槐永生和它原有的形态是一项严峻的任务。要让老古槐永久生存——当然了,我所说的‘永久’只是相对的永久,不可能有真正的永久——首要任务是给它尽可能优化生存环境。老古槐根扎得很深,所以树的四周土壤中要保持足够的水分和养分,但又不能给的太丰盛,这就好比一个人长期处于半饱不饱的状态,维持着生命低耗能状态下的平衡,你要一下子让他吃得过饱,也有可能给撑死了。文章主要做在树的周围,不会影响树下这个简易围栏之内地面的形态。当然,将来这里要修永久性围栏,可以搞成汉白玉石雕,弄得漂亮一些,具有观赏价值,又要阻止游客靠近和直接接触古槐树。眼下领导们看到的这两根水泥柱子,是用来保护上面那两枝已经枯死了的树杈,要不然树的枝干太少,会影响整体形态的宏大和多姿多彩。水泥柱子也要做成树状,将来让它绿藤缠绕,不会让人感觉只是根水泥柱子。”
“呵呵,听了诸葛书记这番介绍,给我的感觉你都快成古树保护专家了。可见金牛县的领导在旅游资源开发方面很用心嘛。”刘长兴插话表扬诸葛平。
“哪里哪里,刘书记过奖。要说专家,咱们的小杜,杜知秋同志还真是个专家哩。她肯钻研,这方面专业水平很高,我知道的一点点古树名木保护常识,都是跟小杜同志学的。”诸葛平说。
其实,刘长兴早就注意到了,以县委书记诸葛平为首的一群人负责接待市委书记一行,杜知秋隐匿其中,面带微笑,不露声色,但却万绿丛中一点红,照样很醒目。
“呵呵,诸葛平同志很谦虚嘛。既然你说你是学生,为何不让老师直接走向前台,给我们大家上上课呢?”刘长兴略带调侃说。
“小杜,刘书记点你的将哩,我就不再班门弄斧了。来来来,你给领导详细介绍介绍老古槐保护和尉迟恭塑像的事情。”诸葛平让杜知秋到前面来,接替他继续给领导们介绍情况。
杜知秋不卑不亢走到人群中央,依然表情平和,面带微笑,声音委婉好听,侃侃而谈,讲了老古槐保护的种种细节,以及其中所蕴含的古树名木保护知识。关于唐将尉迟敬德塑像的问题,杜知秋介绍说:“依据‘敬德立马看古槐’的传说,既然我们要把这棵老古槐作为文物和旅游资源来保护、利用,那么尉迟敬德的雕塑必然会成为与之配套的景观内容。根据上次市委刘书记来视察的指示精神和县上领导的具体批示,我们委托省上著名的艺术设计院搞具体的方案设计,等方案通过了再开始实施建造。”
“好。就凭在这里看到的情况,我估计有关杜甫躲避战乱途经杜下镇的传说故事收集整理,以及相关纪念地、相关旅游项目的开发建设,你们也一定提上了议事日程,我也用不着再更详细地过问。总归这个杜甫纪念地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旅游开发项目,一定要搞成文化经典,旅游胜地。巴蜀蓉城有个杜甫草堂,咱们金马市、金牛县为什么就不能搞出来个‘杜甫茅屋’呢?必要时你们可以组织搞设计的人去蓉城看看,将来搞出来的东西既可以借鉴杜甫草堂,又要有所区别、有所超越。还可以组织咱们本地的文人们编些相关的传说故事,将来用于向游客介绍、讲解,既生动有趣,又有理有据。书画家们也能发挥作用,组织他们创作些以杜甫和杜甫诗词为内容的书画作品,装裱起来,甚至可以刻石立碑,弄出个诗画长廊来,以增加景区的文化含量。”刘长兴即兴发表了他本人关于杜甫纪念地的想法,这些想法其实是他经过认真思考之后的一种工作思路。
“刘书记高瞻远瞩,不但为我们开发旅游资源指明了方向,而且给出了具体方案。小杜你们一定要牢记刘书记的指示精神,认真贯彻落实到具体工作当中去。”诸葛平接过刘长兴书记的话头对杜知秋说。
“诸葛平同志不要说这些溜须拍马的官话套话好不好?哪来的什么‘高瞻远瞩’,哪儿来那么多的‘指示’?我的话也不过是一点合理化建议,仅供参考。但我可以表个态,市委市政府支持你们开发旅游资源的态度和举措一点都不含糊,希望同志们放开手干,创造出前所未有的人间奇迹!”刘长兴又说。
上了车,刘长兴书记要再次去金牛山实地考察。诸葛平坐在市委书记身边,刘长兴问他:“听你刚才对杜知秋说话的口气,是不是杜下镇旅游资源的开发建设由她负责?”
“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向您汇报。上次温喜松出事以后,小杜同志升任杜下镇行政一把手,这个您知道。既然老古槐、尉迟敬德雕塑,以及正在设计、论证过程中的杜甫纪念地旅游景点都在杜下镇的地盘上,杜知秋作为代理镇长主抓这项工作也属顺理成章。我们县委县政府研究过了,不仅要让小杜具体抓杜下镇旅游景区开发建设,而且等这边工作告一段落之后,我们考虑把她从杜下镇调离,让她继续负责金牛山地质森林公园的筹建。按照我的想法,这个年轻女同志既有专业知识,又有敬业精神,肯干而且能干,这样的人才应该加紧培养,委以重任,让她尽快成长起来。在不耽误做事情的前提下,努力为党的事业培养年轻干部,我们何乐而不为?等金牛山地质森林公园建成之后,比照马湖滩湿地生态园,我们要把它创建成为四星级以上风景名胜区,设立个副县级的管理委员会,让杜知秋去当主任,我相信她一定能担当重任,为金马市旅游事业的发展、兴盛做出更大的贡献。”诸葛平说。
“诸葛平,诸葛书记,你能不能向我保证,你们提拔重用杜知秋,绝对没有看领导眼色行事?”刘长兴忽然变得神情严肃,直视诸葛平的眼睛,“我的话你能听明白不?我上次来杜下镇考察旅游资源开发,表扬和肯定了小杜同志几句——当然,我的确是出于对她专业精神和工作态度的赞赏——结果她很快当代理镇长了,现在看要不了多久她又有可能升副县级——副县级虽然要市委组织部按程序来考察,市领导班子决定提拔和任用,但县上的推荐意见也相当重要——这其中有没有某种照顾情面、揣摩领导意图的因素?”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诸葛平矢口否认,“杜知秋同志很优秀,这一点有目共睹,何况金牛县发展经济、实现致富奔小康的目标,非常需要人才,德才兼备的年轻干部不是多了,而是很缺乏。发现一个好苗子,要是不抓紧培养、提拔和重用,金牛县委县政府岂不是没有尽到责任?岂不是要贻误事业?再说了,即使您表扬杜知秋几句,也是实事求是,从工作出发,没有任何人情关系或者非正常因素。您和小杜不沾亲不带故,我们金牛县的领导也是。我估计在这个问题上,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您不必多虑。”
“我是说,越是优秀的人才,越要严格要求,这样更有利于年轻干部的健康成长。何况杜知秋毕竟年轻,又是长相出众的女同志,对她从严要求没什么错。不过,我听你们培养她的思路很赞赏,是一种以事业为重、爱惜人才的举措,应该支持。我只不过提醒你一下,注意用人方面严格的政治纪律,千万不要搞任人唯亲。最近领导在邻省视察工作,说到用人观,指出‘各级党委要把作风要求贯穿于干部培养选拔和管理监督全过程。要树立正确用人导向,使那些对群众感情真挚、深得群众拥护的干部,那些说话办事有灼见、有效率的干部,那些对上对下都实实在在、不玩虚招的干部,那些清正廉洁、公众形象好的干部,得到褒奖和重用;使那些享乐思想严重、热衷于形式主义、严重脱离群众的干部,受到警醒和惩戒,用为民务实清廉的良好形象凝聚党心民心。’我们一定要贯彻中央精神,不能犯用人方面的错误,更不能搞任人唯亲。”
“刘书记您放心吧,我们一定把握好分寸。”诸葛平表态说。
看来,基层的同志并不知道我刘长兴和美女干部杜知秋之间还有一层特殊的关系,这孩子的确很优秀,但愿她能有个好前途吧。杜知秋前程似锦,也许对当年的恋人向冰如会是个安慰,也能减轻一点点刘长兴心中对她的歉疚。
市委书记微闭了眼睛,貌似养神,不再搭理陪坐在同一辆车上的县委书记。
车子朝金牛山方向疾驰而去。
24、积习难改
刘长兴这次来到金牛山,并没有爬到山上去,而是在山前听取了金牛县领导汇报优化金牛山植被的问题。按照诸葛平等人的说法,要想让金牛山的植被多样化,形成乔灌结合、分层有序、四季多变、有色有味、观赏为主、兼顾效益的格局,光靠大自然的恩赐显然做不到,最大的问题和困难仍然在于投入,在于解决开发建设所需资金的问题。
听完金牛县领导的汇报,刘长兴先给下属们打气鼓劲:“听了你们关于金牛山地质森林公园建设的情况汇报,我首先形成一个概念,以诸葛平同志为首的金牛县领导班子是一个有事业心、有责任感、有实干精神,又能从实际出发思考问题解决问题的好班子。对于金牛山风景区的开发建设,你们做了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我对金牛县截至目前所做的一切表示满意。我也代表市委市政府表个态,我们一定会全力支持金牛县,把金牛山地质森林公园搞成一个高水平、高质量的旅游风景区。”
“感谢刘书记,感谢市委市政府。我们工作还做得很不够,自身的开拓精神尚显不足,克服困难的办法也不多,希望领导多批评,并帮助解决基层难以解决的困难和问题。”诸葛平赶紧致谢,捎带着谦虚一把,并且及时把球再踢还给领导。
“只要咱们思想统一,目标一致,上下齐心,共同努力,我相信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够克服的。”刘长兴心中明白,光靠几句空洞的表扬尚不足以让诸葛平他们鼓足勇气勇敢前行,还必须给一颗实实在在的定心丸,“刚才你们提到金牛山地质森林公园建设资金匮乏,这是预料之中的问题。放到整个西原省来看,金马市经济发展相对落后,而金牛县在全市各区县中经济也处于相对落后的地位,要让你们拿出一大笔资金投入到金牛山风景区建设的确是不现实的。不过,从实际出发,金牛山地质森林公园作为以自然资源为基础、突出原始自然状貌的风景区,所需资金相对较少,我认为不能走马湖滩湿地生态园、卧虎山水泥厂那样招商引资、设立股份制公司的路子,而是要把所有权、经营管理权牢牢掌握在地方政府手里——要么交给金牛县管理,要么收归金马市。当然了,即使将来建成之后由市上统一管理,金牛县仍然会是最大的受益者。解决金牛山旅游风景区建设资金,我想可以调动市、县两级财政的积极性,大家都投一点,市财政拿大头,县财政拿小头。如果说市县两级的投入还不能解决问题,我给你们做个承诺,我会去省上为这个项目跑资金,争取支持,为金马市、金牛县人民造福。我相信,只要把该做的工作做到家,省上有关部门和领导一定会给予我们必要的支持。除了各级政府投入,对于栽植在山脚平缓地带的经济林木,可以采用承包开发的方式,先让老百姓投入一定的资金和劳动,再通过这些林木成长起来之后的收益来收回投资,并且盈利。比方上次省委书记视察时所说的皂角林,以及适合本地生长的核桃、板栗和大枣等等。如果说这几方面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各方面的有利条件都能得到有效利用,我相信,金牛山旅游风景区的开发建设一定可以顺利进行。”
诸葛平说:“还是市委刘书记思路开阔。您这样一说,让我们茅塞顿开,对建设好金牛山地质森林公园充满了信心。”
“诸葛平同志,你又来了!对上级,不要说这些让人听起来起鸡皮疙瘩的话,不知别人怎样,反正我不喜欢。”
刘长兴书记这样说,弄得诸葛平脸红。他明明知道说这样的话有几分言不由衷,但在上级领导面前说几句不太肉麻的奉承话,已经成了他在官场多年形成的习惯动作,况且近些年来下级在上级面前溜须拍马、拣好听的说,似乎逐渐蔚成风气,大多数官员都能做到张口就来,不用演练,也基本不用过脑子,这大概也算一种官场积弊。近期强调改变作风,而且做了几条规定,领导带头身体力行,对各级领导干部产生了积极的影响,起码从刘长兴书记来看,已经不大喜欢听空话套话奉承话了,看来自己得赶紧改,弄不好以后还会为这种事挨尅,实在有些划不来。
在山前平缓地带讨论了金牛山植被和森林公园建设资金筹措的问题,一行人又上车,绕着山下的公路及乡间土路走了很远,来到山后,这里有探查地下水资源留下的钻孔和标识。诸葛平继续向市委书记汇报金牛山地质森林公园的水源问题:“我们请了省上的水文地质人员对金牛山一带的地下水资源进行了勘探调查,已经初步认定这一带有较丰富的地下水资源,用打深井开采地下水的方式,完全可以为未来的金牛山风景区人工制造出一股清流,使之成为景区的灵魂和闪光点。所有的技术问题省上的地勘部门都能帮助解决,只不过同样需要较多的资金投入。另外地下水的开采利用同样也要报批,否则就是非法开采利用,会被关停,还要处罚。”
“嗯,诸葛平同志介绍的情况和我预想的差不多。‘牛山马湖,渴死寡妇’,完全是因为这一带海拔相对较高,地表覆盖的黄土层太厚,所以民间开采地下水有困难。现在我们要建设金牛山风景区,水资源问题必须解决,但近处又没有别的水流可供利用,所以只能在开采地下水上想办法。只要技术上没问题,资金问题我们共同想办法解决就是了,至于报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求神告庙不怕,只要虔诚,只要该烧的香都烧好了,问题总会解决。马湖滩湿地生态园从天河借水不难吗?也很难,但我们跑成了。这个地下水报批在本省就能解决问题,你们先去办,万一需要市上或者我本人出面协调,我们会尽全力支持。”刘长兴说。
“如果开采地下水报批通过,资金问题也能解决,我们不妨多打几口井。”市委书记的表态让诸葛平很兴奋,“等深水井打成了,先用深水泵将水弄到地表,我们在后山也可以搞点以水为内容的景观小品,增加观赏性。然后再把水二次上扬,弄到山顶或者接近山顶的位置,让它沿人为设置的路线自然流淌到山下,一路用这些水做足文章,小溪流、小瀑布、小山泉等等,都可以人为制造出来。这样,整个金牛山就有灵气了,就有看头了。”
“看来诸葛书记不缺乏想象力啊。”刘长兴调侃说。
“所有流过景区的水到了山下,还可以重复利用。”诸葛平继续他的即兴发挥,“我甚至有这么个想法,可不可以把水引到开采石头形成裸露山体的那一部分,再搞个蓄水池和扬水泵,把水二次输送到山顶,搞成一个悬空瀑布。那里的山体已经被弄成了悬崖峭壁,弄出个飞天瀑布来,落差大,一定会很壮观。”
“这个想法不怎么样。”刘长兴书记打断诸葛平,“你是说刷绿漆的那一片裸露山崖吧?你在那儿搞个观赏性的瀑布,无非是要引导游客去看那一片无法恢复植被的光秃秃的山体,让大家再次记起你们金牛县在发展过程中曾经缺乏环保意识,犯了一个大错误,还用刷绿漆做表面文章的方式来掩盖,这岂不是故意丢人现眼?亏你诸葛平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
“哦,刘书记您批评得对。我们应该在植被茂盛的大半个金牛山把文章做足,那一片裸露的山体暂且不去管它了。”诸葛平未免又有些难堪,脸红脖子粗。
“不过,你提出将景区的水重复利用,这倒是个很好的思路,是具有强烈环保意识的表现。”刘长兴看出他的话让下属有几分难堪,接过话头说,“前面我已经提到,解决金牛山四周农业人口饮用水问题,恐怕也得在开采地下水方面做文章。将来金牛山景区用过的水,本来属于水质很好的地下水,流经景区仅供观赏,不至于有太大的污染,那么,你们完全可以考虑用这些水解决山下若干个村子村民的生活用水,给那些祖辈吃下雨水窖藏水的百姓安装上自来水。”
“对对对,我怎么就没想到重复利用这些地下水,造福于山下的村民呢?还是刘书记有远见,有为老百姓谋福利的意识,值得我们好好学习。”诸葛平说。
“诸葛平你又来了。你是不是想把我奉承晕了,然后再糊弄我?”
“我哪儿敢呢,书记。”
“积习难改呀。总不能啥时候让中央再出台一项规定,但凡对上级领导说奉承话、有溜须拍马之嫌的干部一律给予纪律处分吧?”刘长兴觉得他今天对诸葛平这位颇有事业心和责任意识的下级干部批评、调侃得有些过头了,必须赶紧刹住,但是,干部习惯性媚上,在领导跟前喜欢说奉承话的确是一种不好的风尚,要克服这样的不良风尚,看来也不是凭谁几句话,或者某种规定就能解决问题的,弄不好得在党和政府的用人机制、干部制度方面找原因,并作出相应调整。当然了,兹事体大,不是我刘长兴一个小小的市委书记能解决的问题。
此次从金牛县回金马市的路上,刘长兴脑子里想得最多的是两个女人。
首先,他由杜知秋想到了大学时代的恋人向冰如。从目前的状况看,向冰如的外甥女儿杜知秋借助她本身良好的个人素质以及上乘的外貌,在仕途上顺风顺水地往前走,应该很快能得到进一步的提升。如果说金牛县领导班子加紧培养、提拔这位女干部某种程度上和他作为市委书记曾经表现出对杜知秋的器重有关系的话,刘长兴思想深处其实能感受到一丝丝欣慰。毕竟杜知秋是向冰如的亲外甥女儿,而向冰如曾表达过希望他运用市委书记的权力对她的外甥女儿予以关照,毕竟他年轻时曾经对不起这个女人,而适当关照杜知秋恰恰是对向冰如的一种无形的补偿。
不知向冰如最近可好?假如再到了省城,是不是应该见她一面?好多年没见了,自己毫无疑义已经变老,据说女人比男人老得更快,向冰如尽管曾用资本主义世界高质量的护肤化妆品保养,但恐怕也会与当年的形象去之甚远,再见了面能不能认出来也是个问题。
我刘长兴是死了老婆的人,而向冰如婚姻状况不详。假如她目前也无婚姻,处于自由状态,我和她这一对曾在大学时代热恋的人,还有没有可能再走到一起?刘长兴明明知道这样想有几分荒唐,也没有必要,但却不明白这样的念头怎么会从脑子里冒出来?
无论如何,找机会去看看向冰如完全有必要,不必避嫌,也不必顾虑什么,也无需因为他关照了她的外甥女儿去邀功,或者因为没能关照而去表达歉意,这些都没有必要,礼节性地看看她而已。
刘长兴所想的另一个女人是杨荣玺。之所以能通过杜知秋的事联想到杨荣玺,是因为杜知秋被金牛县安排到旅游项目开发建设第一线,而他在思想深处,也正在琢磨怎样能让杨荣玺这个媒体人来具体负责金马市旅游项目的推广宣传,眼下最要紧的是把马湖滩湿地生态园的宣传推广做得更好。
上次杨荣玺曾主动打电话约他,听她的意思,是想抚慰一下他因为妻子暴毙而受伤的心灵,采用的方式是想请他到她家去做客,她要亲手给他做饭吃。
看来,这次回去有必要赴这个约,和杨荣玺单独接触一下,除了接受她女性的、朋友的、学生的、下属的抚慰之外,也听听她关于自己工作、事业乃至婚姻家庭的想法,看看我作为市委书记、作为朋友和老师,能不能也给她提供一点点帮助。
还有一个问题,曹建德市长曾当面点破,让刘长兴把杨荣玺作为女人、作为续弦的妻子收入帐下。对此,刘长兴并非完全不动心,但也有种种顾虑。说到底,任何顾虑都不足以成为刘长兴拒见杨荣玺的理由,见一见又会咋的?那就去见!
就在回金马市的路上,刘长兴又接到了杨荣玺的电话。
25、几多浪漫
“我是叫您刘老师呢,还是叫您书记大人?”杨荣玺的口气听上去有点小调皮,但分明又有下级对上级、学生对老师的那份恭敬,“我再次隆重邀请您来我家作客。我也知道您很忙,但再忙的人也要吃饭。我也再次声明,请您来就是吃顿饭,没有任何个人目的,更不是故意巴结领导。我就不明白请您吃顿饭咋就这么难呢?”
“唉,我也不知道该叫你杨荣玺呢,还是叫你杨台长?”接到杨荣玺的电话,刘长兴无论如何心中有一份愉悦,故而他对女下属兼女弟子也用调侃的语气,“其实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请我吃饭,对我来说比出席一次重要的公务活动更重要。我承认我天天都得吃饭,你的刘老师受邀吃你一顿饭并不难,难的是市委书记赴漂亮女学生之约却不得不有所顾忌。”
“唉,看来我又白准备了。爱咋咋的吧,谁让我热情过剩呢!”杨荣玺难免流露出失望。
“谁说你这一次是白费功夫呢?假如我说,你的客人半小时之后就能赶到,你愿不愿意接待他呢?热情永远不会过剩,美女的热情尤其弥足珍贵。”
“你说的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你觉得我会骗人吗?难道这不是真的吗?”
市委书记并没有直接去杨荣玺那里,而是让司机把他送到金马饭店常住的套房里。在这里,刘长兴需要把他的着装由板正的领导干部向休闲类男人过渡一下,甚至恨不得弄点墨镜口罩之类伪装一下——但最终并没有弄——以免让人认出来。谁都说领导干部也是人,可唯有领导干部知道,他们多数情况下不是人,不是一般人,而只能是提线木偶,被很多条无形的线牵着,被动表演,身不由己。个别情况下想做个普通人——比方刘长兴书记眼下要去单独会见美丽女下属——还得尽可能伪装,以防形象太普通了反而有可能让人觉得你的行为不普通。
当领导很累,也很麻烦。
还好,刘长兴像普通市民一样打的来到杨荣玺告诉他的地方,走近住宅楼单元门也没有遇见熟人打招呼。这些年各级新闻宣传都十分突出一把手,市委书记毫无疑义是本市的电视明星,常看新闻的市民都能认出他来,刘长兴没被打招呼实在是侥幸。
打开家门,迎进市委书记兼老师,杨荣玺内心有点小喜悦,还有点小激动,但她邀请刘长兴来做客的一个重大背景是他老婆死了,所以一定程度上必须掩饰高兴,而要将同情、关切、慰藉之类的表情常备不懈。再熟悉的人交往过程中都得讲究举止礼仪得体,何况对方既是师长身份的老熟人,又是市委书记职衔的现领导,杨荣玺根本不敢马马虎虎。
“您换一双拖鞋呢,还是不换?您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来。”杨荣玺既像问询又像请示。
刘长兴也像一位普通客人那样观察了一下主人家客厅是什么样的地板。而木地板恰恰是换拖鞋也行,不换也行的那种。“还是换了吧,换了舒适些。”刘长兴表态说。
杨荣玺拿出一双软底缎面男式布拖鞋,竟然连包装都没拆,不知是不是专为她的老师准备的。
茶几上的水果是刚刚摆上的,都是精致好看、体积较小不至于让人吃相难看的品种,奶油草莓、砂糖橘、无核白葡萄、新省香梨等好几种,不用剥皮吃的已被清洗过,上面还沾着水珠。
“您抽烟不抽?抽我就去拿,不抽就不拿了。”杨荣玺问道。
“常规的做法是先摆上,抽不抽客人自便。你这样问,会让客人觉得你不愿意或者舍不得给人家烟抽。”刘长兴说,“还好,我的确不抽烟。”
客人的话听上去有几分饶舌,却使气氛变得相对轻松。杨荣玺心中感激市委书记把她当成了可随意说话的熟人朋友,没有一点点居高临下,于是她也相对放松了许多。
“您喝什么茶?这个可以问吧?”
“这个可以有。不过我不是很讲究,偏爱红茶多一点点。”
“还好还好,我这儿有弟弟刚拿来没几天的‘金骏眉’——据说这是目前最流行的红茶,品质挺不错。我喝不来,正好请您鉴赏一下。”
“呵呵,这待遇不低。”
“我不会泡功夫茶,您将就着喝吧。”杨荣玺用精致而又淡雅的玻璃杯给刘长兴泡了“金骏眉”,双手奉上,“水果您随意吧,这几种不知合不合您的意?”
“太客气就不好了,你要真拿我当客人,我反倒不舒坦。市委书记到别人家也会局促,你别以为当官的都是厚脸皮。”
“我可不敢这样想。您随意,就像到自己家一样。”杨荣玺说。
“就像到自己家一样?我的压力得有多大呀!”刘长兴半认真半调侃。
“我的压力才大呢,唯恐书记大人不高兴,不满意。您先一个人坐着喝喝茶,吃吃水果,我去弄饭,很快就会好的。”杨荣玺不知为什么,脸红了,心中也有些慌乱。
美女就是美女,况杨荣玺在自己家里,着装更能表现出娉婷妖娆,凹凹凸凸吸人眼球,一举手一投足让女性魅力如激光般照射到现场唯一的男子刘长兴骨髓里。
女人到厨房操作去了,男人坐在沙发上心神不宁。
我是谁?金马市一号人物兼中年独身男人刘长兴。我干嘛要只身赴单身女人之约?这在外人看来岂不是有病,尤其作为市委书记,难道是想制造一个天大的绯闻?但是,仔细想想,也没有必要后悔,更不必惶恐。想来杨荣玺的邀约,不会有功利的目的,比方说凭借与市委书记套近乎的方式来达到加官进爵或得到其它好处的企图,这位小杨同志显然不是这种人。另外,她也不会借这样的机会刻意要走进市委书记的感情世界,她肯定懂得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尤其不能强求,婚姻也是如此。
除了这两方面的目的,剩下的出发点和意图想来应该是很纯洁的了。杨荣玺第一次发出让她的刘老师到家里来吃饭的邀请,是得知刘长兴的妻子突亡,而作为刚刚失去爱妻的丈夫正处在深切怀念和悲痛之中,这种情况下作为一个女人,假如抱着趁虚而入的心态色诱男人,无疑是卑鄙的,但刘长兴仅从电话里就能判断出杨荣玺绝不是这样想的,而是对他失去爱妻表现出最亲近的人才有的那种关切和抚慰。但那个时候刘长兴没有赴约的心情,也没有赴约的时间和空间,而这次慨然应允她的第二次邀约,刘长兴自我感觉已经准备好了。
吃顿饭又怎么样?假如要发生点什么故事,一切只能在他的操控之中,绝不会出意外。也就是说,要不要有故事,会不会有故事,一切全在刘长兴的掌握之中。
说实话,自打来到女弟子的家,杨荣玺对他体贴入微的接待,让市委书记的一颗心感到很熨帖,而她女性魅力四射的行为举止,也让作为中年男人的刘长兴有点抑制不住的小冲动,还有点隐隐约约的期待。刘长兴除了是市委书记,也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男人,何况妻子离去几个月了,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谁也管不了他的身体和心理有着对女人的双重期待。
坐在杨荣玺客厅的沙发上,刘长兴尽可以畅想。
仅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说,我刘长兴可不可、是不是对正在厨房里忙活着的女人有一种期待呢?如果说刘长兴在中学当实习老师时,杨荣玺作为一个清纯且懵懂的小女孩无意中闯进了他的内心,给他留下了终生难以磨灭的印象,那么这算不算一种缘分?而刘长兴来到金马市任职,第一次见到阔别近二十年的女弟子,竟然能一口叫出她的名字,且内心有一种惊喜,这是不是能进一步证明他和杨荣玺之间的缘分还不浅?后来知道杨荣玺离婚了,而且她的婚变一定程度上是为了换取刘长兴想要的东西,从而这位美女用一种有别于其他人的方式支持了他的工作,这足以证明刘长兴在杨荣玺心目中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有这件事做铺垫,再见到杨荣玺,刘长兴心里难免有了一份歉疚,更有了一份柔软。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自打妻子蒲兰意外病故之后,刘长兴偶尔清闲一些,难免会想到今后个人家庭生活的安排,每每杨荣玺就会以她美丽的容貌、曼妙的身姿和清新脱俗的气质闯入他的内心,这也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之所以来赴约,正因为刘长兴内心有一份期待,一份说不清道不明、但又切实存在的期待。
大概事先做了一些功课,杨荣玺很快端上来几个菜。不算太多,但看上去极精致,色香味俱佳,且讲究荤素搭配,营养搭配,想必口感也一定不错。刘长兴看见了,竟然觉得很有食欲,自认为如果不做假,如果放开肚皮,他一个人足足能吃掉一大半。
“我的厨艺不怎么样,但在您面前我想尽量表现得好一些。刘老师、刘书记赏脸,凑合吃些,别让我太难堪,我就心满意足了。”杨荣玺偏偏还要谦虚一番。
“已经很好了,比我预想的要好。”刘长兴说。
“大领导就是这样,表扬人不吐骨头。”杨荣玺掩嘴一笑。她的妩媚与生俱来,不用矫揉造作。
站在面前的这位的确是美女,且智慧,且妩媚,且有情有义,偏偏又是这种私密空间,仅有两个人四目相对。市委书记又怎么样?刘长兴只要不是木头或者金刚不坏之身,难免会有几分心动。
“你为什么要请我来你家吃饭?”刘长兴问了一个本没有必要问的问题。
“瞧您这个问题问的!老师考学生,唯有这种并不在复习范围之内的考题难对付。我要是不回答呢?不过,我还是尝试着回答吧,万一交了白卷,岂不是对不起您曾经是我的语文老师?”杨荣玺智慧作答,“怎么说呢?自打知道您夫人突然离去,我心里不知何故就着急,就想见到您,就想和你单独在一起说说话。其实就这么简单,没有别的。”
杨荣玺的话,刘长兴愿意信。这才是杨荣玺,这才是不同于一般女人的杨荣玺。
“您夫人走得太突然了,除了让您悲伤,也会让您措手不及。”
“是这样的。”
“我对她的去世,表示深切的哀悼。”
“这话听上去太程序化,可以省略。”
“我不是故意要勾起您的伤心事。”
“我理解。但有些话不一定非要说,礼节性的、程序性的东西有时候不可少,有时候多余。”
“您的话我也听明白了。”
两个人的目光相遇了,不期而遇。
“喝点酒吧?”杨荣玺用征询的目光望着刘长兴。
市委书记点点头。
“谢谢你,荣玺。”刘长兴举起酒杯说。
“您也繁文缛节?您也程序化?”杨荣玺质疑道。
刘长兴笑了。这个女人的美不仅仅在外表。他心里说。
接下来该演绎浪漫了,只可惜两个人都十分节制。故而,浪漫大打折扣。
借着酒劲儿,市委书记刘长兴将他美丽的女弟子、女下属轻轻拥抱了一下。杨荣玺直视着他的眼睛,那眼神分明是在鼓励他继续前进,而且嘴唇已经勇敢地迎了上来。但是,刘长兴抚着后脑勺,将杨荣玺的头摁在他的左肩部位。他的内心很激动,他的行为很节制,他的拥抱很用力。
谁也不能阻遏杨荣玺内心的激动,但她也不可能有更出格的举动。除了她的老师自我节制,她这里还有女性的矜持。
抱了良久,作罢。
不知怎的,后来话题竟然又扯到工作上去了。
刘长兴说:“荣玺,有件事我想和你交换交换看法。我觉得,金马市要实施旅游兴市战略,要大力发展旅游业,旅游项目的宣传推广无疑成为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就目前的状况而言,说实话,我不大满意,所以很想找个更得力的人全面负责旅游项目、旅游景点的宣传推广。比方马湖滩湿地生态园已经建成,具备了开门迎客的条件,但要产生效益,最大的配套措施就在于宣传推广。如果说能把马湖滩风景区以及后面要陆续建成的旅游景点宣传得全国家喻户晓,甚至在世界上都有名,那么金马市的旅游产业何愁不能成为支柱产业?所以说,搞好旅游项目的宣传推广,是金马市经济和社会事业发展过程中的重要布局,也是一项重大任务,能真正担当起这项任务的人,也必将成为能给金马市作出重大贡献之人。我这个看法不知道你能否认同?”
“您说的是大事,是领导考虑的事情,我没有认真想过,所以没有发言权。不过,旅游资源开发,宣传推广的确很重要。过去说酒香不怕巷子深,现在是酒香也得靠吆喝,不宣传别人怎么会知道,没有知名度肯定吸引不来游客。”杨荣玺既不是推诿,也不是迎合,而是实话实说。
“干任何事情,人都是第一位的要素。要是能找到一个得力的人,市委市政府会对他(她)委以重任,也给他(她)相应的职务——比方担任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同时兼任新闻媒体的主要负责人,或者干脆让这个人去担任旅游局局长,将旅游项目实施和宣传的双重任务压给他(她),用来保证金马市旅游项目的宣传推广能真正落到实处。我做个假设,如果说组织上需要你去担此重任,你是不是能义无反顾地去做,并且把它做好?”
“这个问题我更没有想过。如果说我不把您当成市委书记,而当成我的一个朋友,我会告诉你,假如我能有个强有力的肩膀来依靠,或者说能嫁个让我钟情的男人,我宁可当贤妻良母,甚至全职太太,而不愿意在外面打拼。女人都是弱者,您难道不明白?”杨荣玺说。
“我没想到,你杨荣玺竟然有这样的想法。在外人眼里,你难道不是一个上进心极强的女强人形象吗?如果说嫁人是为了找个依托,你以前的老公那么有钱,你为啥不呆在家里享清福,还要在官场仕途和一帮男人较劲呢?”
“那是因为我和吴志明在一起没有安全感,我觉得只有自立自强,不依赖任何人,才能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尤其不能依赖吴志明,尤其不能当他的附庸。”杨荣玺心里想的,并不能完全说出来。她留在心里没说出来的另一半是:如果我能依赖像你刘长兴这样一个男人,我照样会小鸟依人,我照样能做个水一般的女人。
“唉,看来杨荣玺也不是我一眼能看透的女人。我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好好琢磨琢磨吧。”刘长兴说。
26、无为而治
这一年冬春持续干旱。由于缺水,有些地块越冬的小麦干死了,更多的田块因为土地缺墒,庄稼奄奄一息,春播也因为干旱缺水而遭遇严重困难。
对于金马市这样严重缺水的地域来讲,干旱往往是致命的。其中旱原地区本来就靠天吃饭,遇到干旱年份只能眼看着庄稼枯焦,减产乃至绝收,基本上毫无办法。多多少少有一些灌溉条件的平原地区,水资源也十分有限,遇到干旱也要首保人畜生活用水,庄稼地的灌溉只能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所谓抗旱保苗、抗旱夺丰收,多数情况下只是口号而已。
完全可以想见,遇到眼下这样冬春连续几个月干旱的状况,周围的老百姓看见马湖滩湿地生态园从天河借水的那条引水明渠清流奔涌会是怎样的心情。简而言之,他们绝不会无动于衷,也不会垂着手不采取任何行动。
情况很复杂。
“天河借水”之所以设计建造成明渠,说明了负责马湖滩旅游项目建设的领导和工程设计人员根本没有防范意识,没有意识从而导致没有措施,于是方便了那些因为干旱遇到困难、从而不得不把政府借来的水再“借”去一用的百姓。
紧挨着引水明渠的田块很好办,弄个小潜水泵,直接放到渠里,软体的水管子让田头一耷拉,庄稼就浇上水了。最大的困难是解决电源问题,要么从原有的机井配电房接电,要么长距离拉电线电缆,最便捷的方式是水泵配套一个小柴油发电机,开一个小拖拉机去,一切OK。
长距离的引水明渠,够放进去多少小水泵啊。只要有人带了头,有样学样的、尾随跟进的不计其数。别人能干,我为什么不能干?法不责众,况且连续干旱,地里的庄稼就跟《国歌》里唱“中华民族”似的,都“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谁还管得了那么多?
小水泵多了,引水渠的水流量就有问题了,而且不是小问题。
等到马湖滩湿地生态园管理部门发现问题,明渠旁边的百姓早已尝到甜头了。浇过水的庄稼明显和没浇过的大不一样,精气神儿好多了,再继续旱下去,别人家庄稼玩儿完,我的照样有丰收的希望。这种美事哪儿找去?你让我放弃,能轻易放弃吗?况且,后来者更理直气壮,前有车后有辙,别人干过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干?要制止,要处罚,你先找比我干得早的那些人去,他们早已得到的好处,我为什么不能得?他们不受罚,我凭什么受罚?谁也不比谁多长个鼻子眼睛!
劝阻,无效。没收水泵电缆和柴油发电机,师出无名,且会遇到强烈反弹。现场反抗者有之,事后找人说情者有之,不给东西吵吵嚷嚷不走甚至扬言报复者亦有之。本来没有预案,更没有防范措施,临时性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哪儿来那么多的人力财力气力精力?况人民群众擅长游击战,声东击西,此起彼伏,轮番上阵,神出鬼没,敌强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取水的永远处于主动,保水的永远被动应付。
还有呢,盆舀罐装,车载桶量,机动灵活,各自为战,让你防不胜防,哭笑不得。
很快,老百姓窃水的事情汇报到了市长曹建德那里。毕竟引水明渠太长,从中取水的群众涉及到一区两县——城关区和河阴县、石川县,仅凭马湖滩风景区临时管委会的力量,或者其中的某一区某一县,都不能使问题得到根本性解决。
曹建德也不是神仙,市长手中的权柄更不是万能的。比方眼前这个遭遇干旱的群众和马湖滩湿地生态园争水的问题,真正解决起来就很棘手。
虽说取水浇地保苗或者解决生活用水的民众师出无名,目无组织,而且处于无序状态,但他们的人畜和土地缺水却是事实。金马市的各级政府,包括市长曹建德在内,谁也没有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解决他们缺水的困难,而马湖滩工程搞天河借水,偏偏让看上去翻着浪花匆匆流过的一渠碧水从他们眼前经过,这岂不是故意挑逗农民兄弟,诱导着他们抢夺这股水吗?况且他们和他们的牲畜、庄稼确实干渴难忍。
既然事出有因,既然预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处理起来就难免软不得硬不得。软了吧,等于给他们挠痒痒,等于放纵和怂恿,根本起不到制止窃水行为的效果;硬了吧,总不能因为群众取水保苗或者罐装车载弄点水去饮用,就把谁给抓起来吧?
曹建德不由得想到了市委书记刘长兴。这个“天河借水”分明是刘书记一手操办出来的,而且国家大委会能批准这个方案,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刘长兴有个同学在那里身居要职,私人之间的感情被用来给金马市人民办好事了。更何况,关于马湖滩湿地生态园从天河“借水”的协议还规定“借多少还多少”,水都被老百姓“借”走了,拿什么还给大河水系?如果在这个问题上失信于人,刘书记给他的老同学没法交代,金马市给国家“大委会”和省水利厅没法交代!虽说从天河引水处的计量装置还在安装过程中,这次被群众截留一部分还可以赖账,但今后总不能一直赖账吧?干旱肯定还会有,假如这次窃水的百姓积累了经验,今后再有机会,他们“借水”的行动岂不是会更疯狂?
“这事情要冷静对待,沉着应付。你们先去劝阻群众,跟他们讲道理,用说服教育的方式尽可能劝阻,千万不能和群众发生激烈冲突。等我和市委刘书记交换意见之后,再决定如何做出最终的处置。”曹建德对被临时召集起来商量对策的主管副市长和马湖滩旅游项目临时管委会、水利局、旅游局和公安局等部门的负责人说。
曹建德赶紧去找刘长兴磋商群众从“天河借水”的明渠当中取水该如何制止。刘长兴说:“我先听听建德同志你是怎么想的。”
曹建德之所以来找刘长兴,并不是说他对这件事处置的大方向有什么含糊,而是苦于想不出妥善的处置方法,想从刘书记这里得到点儿思路和具体办法。既然长兴同志将球踢回来了,他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无非是必须从严处置,坚决制止,具体办法有动员各级干部(尤其是最基层的村、镇干部)到现场劝阻,派“天河借水”具体实施部门的工作人员巡查,调集警力必要时候予以果断处置等等。
刘长兴听完曹建兴的话之后微微皱眉头:“曹市长你是不是着急处置这件事,而对具体的处理办法还缺乏深入细致的思考?”
“我确实想得不够细,总觉得我前面说的这些办法不知哪里会出现漏洞,心里不踏实,才来向你讨主意嘛。”曹建德倒也很诚实。
“你想过没有,即使我们动员了一大批人去劝阻,你能调集起来的力量比起急于从引水明渠取水救急的群众来仍然是绝对的少数,况且老百姓不见得能听进去劝阻。劝阻难以奏效,巡查也等同于走走形式而已。至于动用公安武警,就更要慎重。那些取水的人民群众无非是干渴得受不了,被逼无奈才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们一不是暴民,二不是要与政府作对,假如我们如临大敌,用公安武警去对付他们,不但容易激化矛盾引起不测事件,而且传出去了无论如何不好听,容易将我们自己摆放到老百姓的对立面,弄不好会严重损害党和政府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我们作为执掌一方的领导,都得把人民群众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但凡遇到老百姓和政府发生冲突,首先要检讨我们自己做得好不好,为人民群众着想得够不够,处理问题的出发点是不是把群众利益放在第一位。建德同志,我这不是说大话,为人民服务。忘记了这一点,我们恐怕就出问题了——当然我这样说也不是批评你,而是在和你探讨处理具体问题的工作思路。”刘长兴说。
“可现在不是我们进行观念探讨的时候,而是火烧眉毛的紧急情况需要立即处置。眼看着从天河借来注入马湖滩人工湖的水被半道上截取,我们总不能不闻不问、不予处置吧?”曹建德是市长,比起市委书记来他考虑事情必须更具体更有操作性。
“当然不是不闻不问,但具体处置却必须考虑得深入细致一些,不能为了解决一个矛盾而引起更大的矛盾,不能摁下葫芦浮起瓢,那样会把我们累死,效果有可能适得其反。”
“那你说说该怎么办?我一下子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要不咱再多找几个常委来一起商量商量,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
“你我是金马市的党政一把手,咱俩要没有高度一致的思想认识,没有大致统一的处理意见,再扩大议事范围恐怕也于事无补。我说说我的想法,建德同志你先判断一下是否科学,是否可行,是否是目前状况下我们不得不做出的选择。”刘长兴看上去胸有成竹,“我刚才说了,围堵、巡查、动用警力都不是好办法,可除了这些,我们再没有别的好办法,那么,剩下的办法就是没办法。既然没办法,就只好无为而治,或者说,我们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暂时放任一下,迁就一下,想来天也不会塌,河水也不会倒流,弄不好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哩。”
“我的书记同志啊,你这也叫处理问题的办法?你这干脆是放任自流,我用个极为粗俗的比喻,你这是尿尿不扶鸡巴——大撒手啊!这样做了,就算我曹建德不怕——天塌下来有你这大个子撑着——可你呢?‘天河借水’是你的大手笔,也是你一手促成的,你就不怕借来的水还不上,咱们给国家大委会、包括你的老同学无法交代?你就不怕因为此事会给你这个市委书记带来非议,带来种种麻烦?你要真不怕,我也就不害怕,可仔细想想,我还是有点怕。”曹建德说。
曹建德能说不对吗?仔细想想,长兴同志所说的既是实情,也在情理之中。老百姓从马湖滩引水明渠取水,看表面现象的确是一种无政府行为,但政府不见得在任何事情上都能有所作为。每每遇见了政府的施政行为短时间内不为老百姓所理解,或者政府行为和群众眼前利益发生冲突,我们就会自觉不自觉地将自己摆放到和群众对立的位置,导致矛盾尖锐化,甚至酿成重大事件,引起舆论哗然。这里面有个问题,那就是作为从根本上代表群众利益的一级政府,究竟能不能从根本上、从长远利益上为百姓着想,为百姓办事,或者说,是不是真正代表了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如果大方向上没有错,剩下具体的应对措施,就是如何与群众沟通,如何站在群众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如何使政府的施政措施能为老百姓所接受。
曹建德不得不承认,无论从思考问题的高度,还是处理问题的方式,刘长兴都比自己更胜一筹。尤其他那种着眼未来、为百姓谋取长远利益的理想和抱负,不正是应有的理想和抱负吗?
曹建德只剩下点头的份儿了。
27、离家出走
对任何一个有事业心、有伟大抱负的男人来说,家庭无疑都是重要的后方,如果后方吃紧,后院起火,那么任你有天大的雄心恐也难以实现理想,市委书记刘长兴也不例外。
没有了妻子蒲兰,儿子刘卓然绝不让刘长兴省心。
老岳父家中的老保姆薛姨打电话给刘长兴。
“长兴呀,我对不起你。”薛姨的口气显得十分亲近,但一开口先做检讨,“你放心把小卓然留在省城,我在你当面打过保票,说要把他管好,可这才几天呀,我们有点管不住他了。老领导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可眼下孩子离家出走了,若再不告诉你,出了问题我们哪儿能负起这份责任?你要是手头的工作能放下,赶紧回来一趟。”
“薛姨您说啥?刘卓然离家出走?什么时候的事?人找回来了没有?”刘长兴一听就急了。妻子不在了,儿子要有什么不测,我怎么能对得起她?再说,儿子毕竟是儿子,刘长兴平常因为工作忙顾不上管,已经很内疚了,假如再出了什么事儿,自己作为父亲简直就是犯渎职罪了!
“你先别着急,长兴。孩子找回来了,只不过找得有点儿费劲。还好,也没出什么大事,学校老师说要好好教育教育他,提出一定要见孩子的父亲,我才不得不给你打电话。按照你老岳父的意思,还不想告诉你哩。”薛姨说。
“都离家出走了,您还说没出大事?是不是为了找他,兴师动众弄出了很大动静?这影响多不好啊!老师非要见家长,证明问题不小嘛。薛姨,麻烦您多费心,千万别让刘卓然再出什么问题,我把手头重要的事情安顿一下,尽快回省城一趟。”刘长兴说。
原来,自打母亲突亡,刚进入初中三年级的刘卓然不知是不是因为家庭温暖有点欠缺,于是想在同学中寻求某种精神寄托,和同班一位叫张凡凡的女生搞得关系很暧昧,用班主任老师的话说,他们属于早恋。且不论早恋的定义是否准确,刘卓然学习成绩下降却是真的。许多老师教育学生,动辄将请家长作为法宝,刘卓然因为在校表现不佳,被请家长自然在所难免。
如果说孩子在学校拿了三好学生或者学科竞赛之类的奖项,学校请家长去,作为刘卓然外爷的老革命也许会屈尊到学校去看看,但眼下的状况是外孙早恋,学习退步了,老师请家长,去了之后难免面子上挂不住,所以刘长兴的老岳父将到学校会见老师以及开家长会之类的事情委托目前仍是保姆身份的薛姨去办。不言而喻,以薛姨这样的身份去见刘卓然的老师,本身就有几分尴尬,何况刘卓然自打没有了母亲蒲兰,寄居在外祖父家里,一直很排斥这位亲人不是亲人、保姆又不像保姆的老女人,故而薛姨对这孩子的约束力、影响力十分有限。每每老师召见家长,“问题学生”刘卓然家总是来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家政服务员,而且刘卓然也当着老师的面说过,“这个老女人是我家保姆”,故而薛姨再去学校,老师难免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明确提出:“你让刘卓然的家长或者亲属来,你来了又不能解决问题。”薛姨回去一说,老革命很恼火:“蒲兰肯定去不了,刘长兴又不在天阳市,卓然的老师非让亲属去,难道要我亲自去吗?我去还不得他们区委书记、区长,至少也要教育局长陪着,这个老师也不怕被吓着?反正我是不会去的,你再去,就说你是刘卓然的奶奶。”薛姨说:“你是个老领导,有时候却像个老小孩。刘卓然给老师说我是保姆,我再去冒充奶奶,那得要多么厚的脸皮呀!”
老师屡次三番请刘卓然家长,却始终请不来真神,于是十分恼火,转过身将火发在孩子身上了。老师对刘卓然说:“我给你三天时间,你的父亲,或者你爷爷要是再不出现,我们这个班就不要你了。我把你交给学校,交给学生处,他们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到时候,你被学校处分,全校张榜通报必不可少,我看你怕不怕丢人!”刘卓然很清楚家里的情况,老革命的爷爷爱面子,绝不会轻易到学校来让老师奚落——刘卓然多次看见过他的班主任老师对学生家长的那种不尊重,他从心底里也不愿意让爷爷来学校——而爸爸又不在省城,刘卓然同样不愿意让爸爸知道他在学校表现不佳,于是他利用爷爷对他没有任何防范意识的漏洞,从家里拿到了两千多块钱,然后带着张凡凡同学一起离家出走了。
发现外孙失踪,离家出走了,老领导的确十分着急。无论如何外孙子是他的心头肉,再加上女儿病亡,外孙在老头儿心目中显得尤为重要。老领导没有精力亲自去找孩子,眼看着身边的小薛同志虽着急上火但却没有好主意,于是他拿起电话给省公安厅一位领导——也是他的老部下下了死命令:“限你三天之内把我外孙刘卓然给找回来,要么你就是个不称职的领导干部,也不配作我蒲××的部下!”公安厅领导一听,知道老领导真着急了,于是不敢怠慢,动用手中的权力,安排省城和本省各市县公安部门密切配合——而且特意叮嘱金马市公安局此事要暂时对刘长兴书记保密——务必在短时间内查清楚这两个离家出走中学生的行踪,并尽可能保障他们的安全。如果发现两个孩子离开省境也要及时汇报,以便做出进一步的安排。
这样以来,中学生刘卓然离家出走搞出的动静难免有些大,公众资源为一个老领导的外孙付出的明显偏多。还好,两个孩子并没有跑出西原省,只不过跑到了相对于省城、和金马市正好方向相反的另一个城市。他们也没有出现太大的意外,更没有落入坏人手中,两人一起在旅馆开了房,一起吃吃饭,在游戏厅长时间泡着而已。本来刘卓然想跑得更远,但估算了一下手中的人民币,觉得再跑远了恐怕要弹尽粮绝,于是有点害怕,暂时蛰伏下来了。
老领导给的三天时间刚好够用,公安厅领导将刘卓然完好无缺地还给了他的外祖父。
刘长兴为儿子的事专程赶回省城。当他了解清楚儿子离家出走的始末之后,不由得抱怨老岳父:“爸,咱家一个小屁孩离家出走,您竟然动用了全省的公安系统,弄出的动静也忒大了。万一传出去了,让大家怎么看我这个家长?您也不怕给您造成不好的影响?”老领导说:“小卓然突然不见了,我能不着急吗?这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根本不知情嘛,别人能说你什么?再说了,人民公安不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嘛,不能因为刘卓然是你刘长兴的儿子,是我蒲××的外孙,就把他排除在‘人民’的范畴之外吧?即使是普通百姓,公安不也得管吗?你别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刘长兴摇摇头说:“我的岳父大人,不是这么回事儿。近些年官场特权盛行,老百姓仇官心理太严重了,同样的事情,咱们这种人家越发要小心行事,如其不然,谁知道会弄出多大风波来呀。万一有人给你弄到网上,搞个‘市委书记公子离家出走,全省公安兴师动众’之类能调动起老百姓情绪的标题,微博微信热炒一下,咱弄不好就名扬全国了。到那时候,您老人家也控制不了局面,我弄不好会栽个大跟头呢。”
并非刘长兴敏感,此事的确非同小可,他暗地里惊出一头冷汗也属必然。但毕竟老岳父爱孩子心切,情急之下犯糊涂在所难免,又是替他尽家长的责任,故而刘长兴也不能说得再多,只能尽最大努力善后。找找省上关系比较亲密的领导,主动做点检讨,该承担的承担,该推卸的推卸,把工作做在前面,也许能赢得主动,想来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毁了前程。
除了防止外围惹出事端,家庭内部的事情也得认真对待妥善解决。
刘长兴先与儿子面谈,刘卓然一副七个不含糊八个不在乎的神态,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还不是因为我们老师大惊小怪?我和张凡凡本来是正常的男女同学交往,她非得给我们上升到‘早恋’的高度,还说要给我处分,凭什么?”刘卓然先把问题归结到老师身上,“她不是说我们‘早恋’吗?我就‘恋’一个给她瞧瞧。其实我就是想出去透透空气,初三学生完全被当成学习机器,压抑得要死。我之所以带上张凡凡,就是做给老师看的,让她着急去吧,让她自以为是不知道中学生也有自尊心……”
“这么说来你还有理了?刘卓然我问你,‘早恋’不‘早恋’另当别论,一年前你的学习成绩在班级里面拔尖,后来为什么退步了?和女同学交往过分密切,影响了你的学习总该是事实吧?”刘长兴对儿子大大咧咧的态度很不满意,但他又不能简单粗暴,还得摆事实讲道理说服教育。
“没有人规定我考试一定要在全班、全年级位居前列,学习成绩有起伏变化也属正常情况,为什么您也和我们老师一样,把我学习成绩下降的原因归结为和女生交往密切呢?您是不是也犯了主观武断的毛病?再说啦,你们家长和老师都把考试成绩看成天大的事,真成了‘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您不觉得这样对我们来说太残酷吗?”刘卓然依旧振振有词。
“刘卓然,你以为家长和老师都是法西斯,将摧残学生当成乐趣吗?咱们国家是世界第一人口大国,无论现在还是将来,就业竞争都将十分激烈。家长、老师逼着你们学习,是为了让你们将来走向社会之后,具备较强的竞争实力,说到底都是一片好心。是整个社会将未来就业竞争的压力提前放到中、小学生身上,怨不得任何人,你们抱怨家长、老师和学校也没有任何道理。你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怨天尤人没有任何积极意义。再说,你作为初中男生和女同学交往过分密切也不是什么好事。我不说你们‘早恋’,但影响了学习成绩就应该受限制,就应该提出批评,老师的提醒和必要的限制措施是对你们负责任的表现。无论如何,离家出走是荒唐的,带着一个女同学出走更荒唐。我不在身边,你这样做不光让爷爷和薛奶奶为你担心,爷爷找你还动用了好几级公安的力量,兴师动众,影响很不好。同样的道理,跟着你出去的张凡凡同学,她的家长能不担惊受怕吗?女孩子离家出走,家长承担的压力更大。到现在了,你没有一点点认识错误的意思,还一味抱怨老师,你也太不像话了!”刘长兴越来越声高,显得很严厉。
“我出去也没干啥坏事,住旅馆我和张凡凡也是各人住各人的,我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就是好朋友嘛,你们大人不要总把孩子往坏处想。”刘卓然看见父亲真的动怒了,说话也收敛了不少。
“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证明了你有一定的自我约束力,不是个坏孩子。不过,你必须认识到,离家出走这样的事情今后决不允许再次发生。眼下你要做的,是到学校去主动向老师作检讨,学校和老师要批评教育你,甚至处分你,你都必须正确对待,虚心接受。”刘长兴说。
“老爸,离家出走我已经意识到错了,今后也不会再干这种蠢事。您能不能高抬贵手,别让我到原来的学校去了。换个学校,我利用假期将落下的功课好好补补,下学期尽最大努力,争取考上重点高中。老爸您要相信您儿子的智商,我说到做到,您看好不好?”刘卓然不愿意回原学校去向老师作检讨,主要怕丢面子。
“你的想法太孩子气。即使要转学,你也必须在原来的学校接受批评教育。男子汉要敢作敢当,采取逃避主义是狗熊。”
“爸……”
“这个没有商量的余地。要不然,你想转学门儿都没有!”刘长兴的态度没有商量的余地。
刘长兴把他安顿儿子的想法对老岳父说了,老头也极力主张给孩子转学,并且说:“既然要转学,就没有必要让小卓然再到原先的学校去了,大人小孩都一样,自尊心还是要维护的。”刘长兴说:“爸,孩子不能惯。自尊心固然重要,但责任意识更重要,何况刘卓然离家出走,太任性了。让他回到原来的学校去受受教育,也许会成长的更健康一些。转学的事等他接受完教育再说。”
刘卓然回到学校,班主任老师毫不客气,对他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并且让在全班作检讨。学校领导倒是网开一面,考虑到刘卓然爸爸是地厅级领导,外爷是离职老领导,以及孩子要转走的状况,没有再给纪律处分,转学手续也顺利地办出来了。
刘长兴考虑再三,将儿子放到一家在西原省很有名气、收费也相当高的全封闭式民办中学——民间俗称为“贵族学校”。据说这所学校的高收费物有所值,能让孩子真正享受到优质的教育资源。
安顿好儿子,回金马市之前,刘长兴对老岳父和薛阿姨说:“刘卓然还要劳烦你们继续受累照看。这个学校学生每周到校六天,星期天他照常会回来。我目前的情况,不允许把刘卓然带在身边,我从心底里感激你们,尤其感谢薛姨,全方位地多方面照顾刘卓然,简直跟他的亲奶奶一样。”
老领导接过刘长兴的话茬说:“长兴你还别说,我有个想法正准备与你商量——干脆让你薛姨当刘卓然的外婆吧。你要是不反对,至于我儿子、儿媳,给他们通报一声就是了,我要和小薛到民政局去办正式手续,组建个新家庭一起过得啦。”
刘长兴听了十分高兴:“这事情我坚决支持。”
从省城回天马市的路上,刘长兴忙里偷闲也想了想自己的事情。考虑到目前的实际情况,也考虑到儿子刘卓然不能长久地放在老岳父那里,那么自己要不要尽快重组家庭,给刘卓然创造更好的成长环境?不过,按照一般规律,像刘卓然这样的半大小子,如果真给他弄来个继母,谁知道双方能不能相处得好呢?何况做个好的继母,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何况选谁来做下一任妻子刘长兴真的还没想好,包括时不时会闯到他心里来的美女下属杨荣玺,充其量只是候选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