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走后不久,姚幻舞被她妈喊回她自己的病房吃饭。
袁溪就一直陪着沈亦彤,直到她完全平静下来,才轻声问:“彤彤,刚才那些事,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许久,她慢慢动了下唇,口内发出微弱的声音:“月城医生……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呢?袁溪也说不上来。
她只知道张巍告诉过的事,这个人在法国小镇袭击了他们,开枪把范南打成植物人,差点割断了张巍的手,然后追到华国来,一根筋地要杀了张巍,还牵连到姚幻舞母女,甚至不惜制造爆炸来达到目的。
而且,她在南都屡屡犯案期间,显然利用了沈亦彤。
“可以说说她对你的治疗吗?”袁溪问,“是通过视频吧?”
沈亦彤点点头:“从东京回来后,我在脸书上看到她,就加了好友和ins,一开始是只是聊私信,后来开了视频。”
“你们都聊些什么呢?”
“起初……她说可以帮我做一些后续的心理辅导,一个月一次,再后来是一周或两周一次,我喜欢听她的声音,特别能让人感到安心。”
袁溪脑中浮现月城明美那满脸是血的疯狂样儿,很难想象她让人感到安心是什么样的一种状态。
“我有次还录了屏。”沈亦彤拿起手机,边找边说,“……想着就算没和她通话,但听听她的声音,也是很助眠的,前段时间我休息不好,一听她的话就想睡觉,就是这个。”
袁溪接过手机看,视频中,月城明美坐在应该是办公室的地方,戴着细金属边的眼镜,显得特别秀美文艺,指尖夹着笔,抵住下巴娓娓而谈,完全就是一个学界女神的形象。
但也正是这个女神,肆意妄为来华国杀人,把南都市搅得人心惶惶好几日。
袁溪:“那天她来找你,具体是什么情况呢?”
沈亦彤抓住她的手,满脸担忧:“如果我说了,会不会对她不利?”
“彤彤。”袁溪轻拍她手背,“她做了什么事,你是亲眼见过的,你的孩子也因她而送命,事情都这样了,你难道还认为她有可以令你包庇的地方吗?”
说起孩子,沈亦彤倒有一点感谢月城。
若是没有那么一次剧烈的外力,她是万万没有决心自己去把那倒霉孩子给摔掉的,那样的结果就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生下来,然后一辈子都要与顾家关联着。
但这些话总不能说出口。
并非是她仍要伪装成什么“圣母乖乖女”,而是没了孩子,她确实陷入了巨大的自责和痛苦,不可能真的对此感到完全的庆幸,因此她也恨极了月城。
总有那么两种情绪、两种态度在她心中反复拉锯,矛盾得快要裂成两半。
“现在我们要保护的是你。”袁溪抚了下她的头发,“只有把你与她撇清关系,从这件事里择干净,你才能回到自己的生活,相信我,没有她的声音,你也可以活得很好。”
沈亦彤闭上眼,细细感受她抚摸的触感,一下一下仿佛轻柔地抚在自己缺了一块的心上。
她细而长地叹了口气,终于愿意道出实情:“那天……晚上快十二点,月城医生突然给我发私信,想让我帮她打辆车,从机场到市区,我就帮她叫了辆专车。”
袁溪:“你没有问原因吗?”
她垂下目光,轻摇一下头:“很奇怪,对她的话,我总是不假思索地相信,而且愿意听从。”
袁溪心叹:这是被催眠了吧,“……然后呢?”
“然后……我爸公司在那家酒店有长包房,接待客户用的,我把房门密码发给月城,她不用登记,当晚就住进去了。
“第二天……她问我借车,我把MINI开过去,到了酒店给她钥匙,接着就坐徐阿姨的车来这里看小舞,再之后的事,你也知道。”
袁溪认真听着,点一点头:“这些话,等会儿小郭警官来了,你可以再和她说一遍吗?我的转述不能算作证词。”
沈亦彤微微颔首:“可以。”
袁溪便去房间外面给小郭打电话,那边好像忙得不可开交,背景音里全是人声,似乎在激烈地争执。
小郭听了她的话,表示马上就来医院,让袁溪务必等她。
之后来得倒也快,带着另一个女警员,记录下沈亦彤的话,要走了那段录屏,之后又急急地往回赶。
天色将晚,沈母来接袁溪的班,医院的饭菜她嫌单调,就从外面买来了加餐。
沈亦彤虽心里有气,但不会和肚子过不去,现在吃的每一口饭都是为了自己,不再是为了什么顾家的孩子。
袁溪离开病房,看到有颗高高的脑袋在妇产科的住院部外面晃,便轻轻一笑,走过去戳他一下腰:“你怎么来了?”
林又森肩膀一缩,转回身笑了笑:“来接你啊,家里都收拾好了,刚去接了妈和小妞妞。”
“嗯,吃了么?”袁溪挽着他走。
“还没,妈说回家做,现在估计已经上锅了。”
自从发生了袭击事件,林又森紧紧张张的,当天就要把袁溪连房子带人地搬走,搬到他那管理全封闭、一梯一户、一级安保的大公寓。
和袁溪同居后,他的房子就一直空着。
袁溪也没拒绝搬过去住,那边离尚奈所在的写字楼还近些。
只是自己这房子签了十年租约,富婆房东轻易联系不上,住了那么多年有感情,一时还舍不得说走就走。
搬家也比较麻烦,不过反正都是林又森忙前忙后,不出一周就转移得差不多了。
他还非要去城郊把奚敏和小妞妞接过来,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袁溪觉得他有点反应过度,搬家就算了,把家人都接来就像是在防什么似的。
而只有林又森自己清楚,是复生会的威胁找上门来了。
他们敢对张巍下手,保不齐以后就会来对付自己和薛响,必须得提前做好防范。
两人上了保姆车,前面两个高大的保镖坐镇,将他们送上入户电梯才离开。
一开门,劳尔系着皮卡丘围裙跑过来,脸从络腮胡子里绽开憨憨的笑,像个热烈欢迎父母回家的孩子,亲切地喊:“老板娘!”
袁溪一吓:“……”你打哪儿冒出来的?
小妞妞还绕在他脚边“汪汪”乱转,劳尔垫着脚生怕踩着,自己两根脚趾头就能把它夹死。
林又森解释道:“啊,是薛大,找他来办点事,我想我们好久没见了,就喊到家里来聚聚。”紧接着对劳尔使眼色。
劳尔一下就领会他的意思,赶紧应和道:“是啊,好久没见了,我、我来做菜。”
“……”袁溪来回看看他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找不出疑点。
奚敏从厨房走来,在围裙上擦着手说:“这个西班牙小伙子手艺不错,今晚吃他做的家乡菜哈。”
袁溪:“……”你又是哪里看出来他是个小伙子?
不过劳尔手艺不错是真的,海鲜饭,马德里炖菜,面包上放大虾和火腿的小点心,以及被他誉为“祖传配方”的土豆煎蛋饼,上面点缀了几枚车厘子,摆成一个可可爱爱的圆形。
这个粗犷糙汉的面目下,原来还隐藏着一颗精致生活的少女心。
林又森难得被允许开了瓶红酒,在袁溪的密切注视中,小酌了两杯半。
饭后,他和劳尔靠在露台上吹风,一开始只是闲谈,等袁溪和奚敏回屋休息之后,劳尔才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
“这个人叫朱凌晨,国际刑警,法籍华裔,是张巍的联络人,他们来华国了,今天到警局去,要带走月城明美。”
林又森皱起眉:“带去哪儿?”
“应该会先押到他们在华国联络处的临时拘留室,只要进一步证明月城和复生会的案子有关,就可以把人带去境外审讯。
“他们好像也拿出了证据,指明月城正是杀害顾培锋并取走他心脏的凶手,不过这边暂时没同意转交,按照流程,哪怕是国际刑警,在当国没有执法权,应该向最高一级部门申请调令,他们只能去申请,大概几天就能下来。”
林又森道:“你把我们这边的流程也研究得很通透嘛。”
劳尔:“薛总把实验室搬到这里,我以后也会久驻华国,了解这些是必须的,但我这张脸在华国毕竟有点不太方便,有些东西接触不到,能做到的只是保护你们。”
“以后又要麻烦你了。”
“你是我老板嘛。”劳尔笑着拍一下他的肩。
林又森:“不过话说回来,朱凌晨那些人,既没有手续,又急着调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劳尔:“薛总找人在欧洲查过,复生会的人的确渗透到了国际刑警内部,他也曾对张巍提起,这个朱凌晨就有很大的嫌疑。
“我昨天和张巍见了一面,他也很怀疑朱,上回在法国遇袭后,他把带有袭击者DNA的指甲交给朱,让他从国际库里查。
“但这事迟迟没有结果,每次张巍过问,朱都以他被停职为由推脱,后来直接不听电话,还是月城这次犯事,才证明她跟法国的袭击者是同一人。”
林又森望向中心湖倒映着城市夜景的水面:“所以朱凌晨这次来,很可能是别有目的,来灭口的?”
“复生会没有叛徒。”劳尔说,“是因为只要有人被抓,就会被立刻清理,月城明美也不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