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朱凌晨和手下在里面拍桌子瞪眼。
而坐在他们对面的,月城明美,则秉承一贯的“三不”作风。
以“不答、不说、不知道”应对审讯,还不时调侃两句,把个朱凌晨给气得脸色惨烈,青筋直爆。
他转头看向单面镜,然后起身出来,走到隔壁监控室,对张巍说:“东京顾案证据确凿,凶手就是月城明美,这是国际刑警的案子,调令很快就会下来,你们做好移送准备。”
张巍对他的说辞也抱着极大的怀疑,当初东京警方翻箱倒柜地查,连半个指纹都没找到,监控也全都瞎了眼似的,怎么这会儿却又证据确凿?
朱凌晨手握那些关键证据,没对张巍透露过半句,并且以内部机密为由,不对外公开,只在申请调令时上交到最高机关审查。
他只当张巍是个小打杂的,在国内给他跑跑腿,搜搜信息,从没真把他当一个层面上的搭档,说话总颐指气使。
一屋人全都不满他的傲慢,似乎在西方待久了,就会沾染那种习气。
朱凌晨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前两天没跟他们少吵,此刻说完就目不旁视地走了。
“牛哄哄什么呀?”小王嘟囔一句。
“就是。”小郭伸出小拇指,“听说他在他们那儿也就是这个。”
张巍早已懒得跟朱凌晨之流置气,独自走进审讯室,往月城面前一坐。
这几天,他跟她斗智斗勇斗得脑细胞牺牲大半,头疼得要死,这会儿又得耗着:“顾培锋真是你杀的?”
“想知道么?”月城满脸刚结痂的伤口,逗猫那样地看他,用英语说,“我告诉你个秘密。”
张巍漠然觑着她,眼里分明写着“有屁就放”。
“但是你得把监控关了,镜子后面不许有人。”
他冷笑一声:“不可能,这不合规矩。”
“为了规矩,你连线索都不要了?还真是死脑筋啊。”她面露怜悯地摇摇头。
张巍沉默一阵,以月城明美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性子,她轻易不会说出这种话,此时大概是真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
张巍看了眼单面镜,抬手示意。
小王在耳麦里说:“头儿,这样……不太好吧?”
他不多说:“有事我顶着。”
随后,监控摄像头的指示灯熄灭了,单面镜上隐约的灯光也暗了下去。
月城满意地扫视一圈,直接道:“朱凌晨收了复生会的钱,给他们办事呢。”
张巍心跳有点加速,自己长久以来的怀疑果然不是凭空猜测,但想不到会是从她的嘴里说出,真实性也尚待考证。
而他表现出来的,只是略略一瞥眼:“就这?”
月城并不掩饰自己的失落,眉头一拱:“你早都知道了?没劲。”
“他们是来灭口的?”
“不然呢?”
张巍陷入短暂的思考,下意识地往口袋里掏烟,看到墙上的禁烟符号,就又打住,看着她问:“你觉得他们会什么时候动手?”
月城:“至少不会在华国境内,但如果必要,他们也不介意制造意外。”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月城难得地露出一些哀伤的神色,两只手被铐在桌上,缓缓地交握起来,扣住十指,轻垂下目光说:“我不想死在他们手里。”
也不知是不是装的,张巍一个冷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们这种人就该是这种下场!”
“我愿意用条件交换。”她突然抬起头,“只要别把我交给他们。”
他有些难以置信:“你还会怕死?”
月城眼里冷得无光:“你不知道他们的手段。”
张巍站起身,朝旁踱了几步,背对着她做些打算。
谁也不知月城明美心里到底怎么想,或许这些天车轮战一般的审讯已经令她动摇,在看到朱凌晨的时候,就彻底通透了。
现在是个好时机,如果能说服月城交代更多,再与早先两宗凶杀盗取器官案产生联系,就可以把月城留在国内调查,继而公诉判刑。
她在华国犯了罪、伤了华国的人、炸了华国的车、严重扰乱华国的治安,必须由华国法律来制裁她!
月城继续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么?易红飞,她是我下一级的联络人,”
她说这些以示诚意,而张巍对此并不觉得新鲜,摇摇头:“这些不够。”
“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转过身,撑着桌子看下来:“复生会在华国的链条上,都有谁?”
……
……
“阿嚏!”
林又棠突然偏头掩了个喷嚏。
一会议室的人都齐齐看向她,她不以为然地吸了下鼻子,捧着文件夹翻页看材料:“精界的收购到那一段了?”
旁边两个副总先后汇报方案,最后说:“目前已经通过了财务审计和资产评估,精界将由我们集团全资控股,林总确认过没问题的话,下周就可以出资认缴,再之后就是进行相关登记,您要亲自去签合同吗?”
“这种公司,老张去就行了。”
那人立马点点头:“我这就准备。”
林又棠“嗯”了声,拿起一直在通话中的手机,没好气地说:“听到了吗?满意了吧?”
一桌人面面相觑,不知她跟谁吃了几十个火药桶,说话这么冲。
那边传来林又森的声音:“听到了……”接着默了一会儿,只听含混的一声“谢谢”,然后飞快地挂断。
听他那破天荒的“谢谢”二字,林又棠的耳朵仿佛被雷劈了个焦糊。
她心骂:蠢蛋,我只不过收购一家公司,你可是把全部林氏的身家都抵给我了啊。
……
……
晃眼又到一年冬,冷空气生猛地从西伯利亚扑来,南都一夜骤寒。
在漫长的拉锯和等待中,城里的两件大事有了结果。
一件不尽如人意,月城明美终于还是要被移交给国际刑警。
即便张巍费尽努力,奔走各处磨破了嘴皮,终究拿不出更多足以让月城留在国内审判的证据。
最后还是朱凌晨一方的证据更胜一筹,近日便办完了手续,安排飞机离境。
月城虽答应过与张巍交换条件的合作,但前提是要保住她留在华国受审,当初的谈话现在也已化为一纸空谈。
她戴着手铐,被朱凌晨一行押送到专门通道的特别关口,臂上罩一条粗线织的围巾遮住她罪犯的身份,脸上平淡如水的神情,好像只是出国度个假的悠闲。
张巍和几个小同事在那旁边看她,送她最后一程。
不出意外的话,这次离境之后,月城就要被复生会处理掉。
张巍心知肚明,但又苦于没有证据。月城不肯透露更多关于朱凌晨的事,或许她也并不清楚更多。
他又总不能没脑子、没根据地跳出来指控朱凌晨。
越权越级不说,还越国,这事儿不是他一张嘴就能定性的,还会让自己被联合调查组踢除,那样就更加没有机会接近真相。
而月城对此似乎没太大的抱怨,她明知自己要死,还不乏闲情逸致地笑:“你食言了哦,看来你并没我想的那样强大啊。”
张巍冷淡开口:“祝你早日接受审判,法律的和命运的。”
月城将他认认真真看了几秒,忽然凑近。
旁边小王和小郭同时伸手一挡,下意识地以为她要来咬张头儿的耳朵,伺机报复。
张巍岿然不动,丝毫不惧。
“知道么?”她在他耳边说,“你是第一个让我受伤的人。”
他面无表情回道:“那我可真不幸。”
“啧啧。”月城扫兴地走了,“还真是冷淡呢。”
过关时还不忘朝背着挥了下手,被铐着的两只手一起举起,围巾掉在地上,露出明晃晃的铐子,她也浑不在意。
“撒由那拉!”是她在华国的最后一句话。
当晚,一则国外新闻跳进了张巍的视线。
一架属于国际刑警组织的小型客机在亚欧交界处坠毁,全员身亡,无一生还,机上乘客均为男性,失事原因初步判断为引擎故障。
张巍瞪着眼睛,把那新闻反反复复看了几十遍,机型、航班号、出发地和目的地,全都匹配今早月城乘坐的航班,可是……
机上乘客均为男性……她不在么?
这是其一。
另一件事,林氏集团完成了对精界的全资收购。
精界原有的结构、人员、业务关系全都不变,只不过所属和决策权在于林氏集团。
收购之后的首要大事,就是向美国LA所在州的法院提起诉讼,告他们诽谤抄袭的侵权行为,要求LA组委会公开向袁溪个人道歉,并发出声明,并且赔偿精界公司和设计师袁溪个人的名誉损失,共计八位数美元。
请的是华国律界专打跨国商业大案的顶级梦幻团队,大有一种“我就不信告不死你”的架势。
袁溪起初只听乔小乔聊到有人要收购精界,后来尚奈的工作渐渐上了正轨,一忙起来,就没再去关心老东家。
再后来乔小乔也如约跳来了尚奈,从小秘升做她的副手,都没再问精界的事。
直到林又森兴兴头头拿着起诉书跑过来,她才知道死小孩背着自己弄了这么大的动静。
他下了决心的事,就非做不可,谁也拦不住。
他把为袁溪正名的事,当成一份要拼尽全力的事业来做。
“不过……集团怎么同意收购精界的?你不会跟他们签了什么不平等条约吧?”她本是开个玩笑,却无意说到了点子上。
他避重就轻:“嗐,没什么,还不就是我嘴皮子碰一碰的事儿,精界本来就有升值的潜力,集团也需要多方面的技术。哦,那个……快年底了,我想……我们也该去见见老爷子,领证的事,我不想再拖了。”
袁溪心口一紧:“……好……的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