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张巍说道，“小沈身体还没恢复，这我们很清楚，但也急需了解案情。如果两个男人就这么进去，她很可能会排斥，也不一定愿意如实说。
“你是她信任的人，有你出面，或许能让她说出些什么，这是小郭，我们单位的女警员，她会陪你一起进去的。”
袁溪看着小郭点一点头：“好，我知道了。”
病房中，姚幻舞和沈母一左一右陪在沈亦彤床边。
她静静侧卧着，靠向姚幻舞那边看她打游戏，疏离自己的母亲。
“彤彤啊，爸爸想和你说话。”沈母握着手机，小心翼翼地问，脸上挂满愧疚。
沈亦彤眼也不眨地回：“不想说，我没有那种爸。”
对于那天手术室外发生的事情，她早就在抢救中时，从医生无奈的话音中知道了，医生见她清醒过来，就问她自己的意思。
沈亦彤真是一点不意外，也早预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是没想过自己的父亲竟毫不犹豫跟顾家合起伙来搞“死”自己。
不，他们早就站成一线了，从相亲成功的时候开始。
大概他公司才是他亲生的孩子，女儿只是为他攫取利益的工具和手段。
这件事情，让沈亦彤更下定决心要与父亲和顾家撇清关系。
于是她偏要自己做自己的主，把心一横，请医生丢掉那个让她痛苦不堪的孩子。
然而，毕竟是丧子了的，生理忍受巨大痛楚的同时，心理也在承受无比的沮丧。
肚子里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她用庆幸来说服自己，庆幸以后终于不必和顾家扯在一起，不必为了一个罪果的孩子而心有羁绊。
如果孩子再长得像顾培锋就糟了，她每见儿子一回，就要想起那些和他父亲相处的日子。
她告诉自己：没了也好，哭哭就过去了吧。
可感情到底割舍不下，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修复，这几天她没少哭，莫名其妙地就会流下泪来。
她就在哭哭笑笑中看着姚幻舞打游戏、刷视频、吃瓜，而十分冷落她的母亲。
她没忘了这半个帮凶。
要不是袁溪劝说，沈母怕是进了病房也呆不久，被女儿晾着的滋味，实在难受。
沈父先前来过，沈亦彤睬也没睬他，对他迟来的嘘寒问暖置若罔闻，就当他是个人形的屁。
他便也不再自找没趣地跑来，近几日都没露面，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在为公司的事情焦头烂额。
听说顾家一怒之下要撤资了，他心爱的公司刚刚才有所中兴的起色，经这么一遭，大概会一夜回到解放前。
沈亦彤才不管，她再也不会为了那破公司和父母的意愿做违心的事情。
她要按自己的想法活。
这会儿，袁溪敲门进来，身后带着小郭。
沈亦彤见到她还满开心的，慢慢坐了起来：“小溪姐，今天不用上班吗？”
“今天周六啊。”袁溪放下一袋点心，“这是小郭警官，有些事情想问问你，可以吗？”
沈亦彤还没说什么，她妈就先紧张起来：“什么事啊？”
小郭笑道：“阿姨，没什么事，就是那天您女儿也在现场，是目击证人，我们需要完整的口供，这才来找她，就只是走个程序，不用担心。”
沈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回避一下。”
小郭听说她们母女关系接近于势同水火，如果母亲在，沈亦彤未必肯说。
沈母犹豫再三，像是怕她会把女儿生吞了似的，姚幻舞是个不靠谱的，但看袁溪也在一旁，就才情愿把女儿交给她们。
姚幻舞往床上一趴：“那我可以留下吧？”大有要赖在此地的意思。
沈亦彤搭着她的肩，两人一起眼巴巴望着袁溪和小郭。
袁溪笑了：“看你俩这样，我能说不么？”
沈母走后，袁溪挪了两把椅子：“那保姆没来？”
沈亦彤努一努嘴，自嘲道：“她的小小东家都没了，还留下伺候谁呢？顾家可现实了，当天就没让她留，都是我妈在——”
她一口咬断话，很不情愿说是“我妈在照顾我”。
其他三人默契地不再说话。
小郭经过沈亦彤同意后，开了录音笔，自己也一边记录。
随后，袁溪代小郭开始发问：“那天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沈亦彤轻点一下头：“还有些印象。”
“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女人，那个袭击者？”
她犹豫道：“我也只看到一眼，当时太混乱了，不能肯定。”
小郭看出她避重就轻，接过袁溪的话问：“你再想想，之前是不是和她在酒店？你用自己的名字帮她开了间房？”她随后报出酒店名和入住的房间号。
看来警察已经把酒店监控和开房记录查得一清二楚，隐瞒无益，沈亦彤只得回答：“是，她是……月城医生……”
然后，她便把和月城相识、结交的来龙去脉全都大体说清。
姚幻舞惊讶地张着嘴。
她曾听沈亦彤说过几句在网上接受心理治疗的事，但话题没有深入聊过，连那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而袭击自己和张巍的居然就是同一个人。
小郭：“这么说，你和月城在东京的时候就认识了？”
“是，因为顾培锋的案子，那边的警察找了家医院给我做心理疏导，当时的医生就是她。”
“你觉得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沈亦彤很肯定地摇头：“没有，月城医生是好人，一定是误会。”
小郭语气变得严厉：“她多次袭击张警官是事实，最后一次你也是亲眼见到的，我们单位的小范就是被她打中成了植物人，昏迷到现在，这怎么会是误会？”
她沉默下去，不知该怎么反驳，但心中有股强烈的意识告诉自己：月城医生不可能是坏人。但又无法解释她亲眼看到的那一幕。
“彤彤，还有一件事。”袁溪放轻语调，“你是不是把自己的车借给她了？一辆墨绿色的MINI，车号390A？”
“是啊。”她慢眨一下眼，“怎么了？”
“那天爆炸的汽车，就是你这辆。”
“……”她一下愣住，“怎么会？”
一个星期之内，不仅孩子没了，连车也没了。
小郭拿出pad，给她看了几张车辆烧毁残骸的照片，还有号码可辨的车牌。
“爆炸源是一个简易的装置，连接在启动引擎上，只要遥控就能引爆，嫌疑人为了对张警官下手，采用这种方法声东击西，把我们的便衣同事调虎离山，这才钻到空子。”
姚幻舞凑过来看照片，忍不住恶骂一声：“怎么有这么残忍的人啊，为了对付一个人，居然搞成这个样子，就因为那次爆炸，伤了好几个无辜的路人呢。”
沈亦彤心乱如麻，思维也跟着错乱起来，瞳孔不住地发颤。
小郭接着问：“那天她要你帮她叫车、开房，还问你借车，你几乎是有求必应，为什么这么听她的话？”
“我、我不知道……”沈亦彤忽然抱膝哭了出来，“不知道……”
姚幻舞赶紧过来安抚她，还对袁溪道：“医生说她情绪不太稳定，还是不问了吧，先别问了。”
袁溪便看向小郭，小声说：“刚才有点急，不要再刺激她了，我会慢慢问出来的。”
小郭点一下头，收起录音笔，严肃地离开房间，对外面的张巍说明情况，张巍决定先回警局。
之后在路上，小郭思索一阵，又道：“头儿，对于沈亦彤的反应，我有一个猜测。月城之前发表过几篇有关催眠的论文，在心理学的研究方向也是催眠，我想……
“沈亦彤在接受她长期的所谓‘治疗’之后，或许是被催眠了，所以才会表现出对她言听计从的样子，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听话吧？”
张巍叹了口气：“‘催眠’这玩意儿靠谱吗？”
小郭：“这也只是一种猜想，沈亦彤给我的感觉就是那样，她的行为虽然是出于自主意识，但很可能是受到潜意识的影响。
“这个潜意识，或许就是月城长期对她通过网络‘治疗’而在她心里种下的种子，使她乖乖听话，还不会产生任何怀疑。”
开着车的小王问道：“那月城是早就想好要利用沈亦彤了？至少从东京那次就开始预谋了吧。”
小郭：“如果真是那样，就说明月城一早就有来华国作案的打算，沈亦彤家境不错，又有顾家的关系，这就可以成为她以防万一的一条路，这次不就派上用场了？张头儿，你怎么看？”
张巍沉默良久，挠挠头发说：“或许有这个可能，但究竟是不是被催眠，还是要找精神科鉴定，做专业的判断，今天看是不合适，等过两天她情绪稳定了再去一趟，你先把那些论文找来我看看。”
“好。”
“袁溪应该还能问出一些事情，也但愿小沈只是被月城欺骗和操纵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无意协助——”
话音未落，手机在他口袋里“嗡嗡”震了起来。
他看一眼屏幕，笑道：“小吕打来的。”
小王调侃：“该不会又要我们给他带奶茶吧。”
“八成是呢。”小郭接上他的话，“他还让我给他带过凉皮，这家伙在审讯室憋疯了，可劲儿地抓我们的差。”
张巍特地开了免提，想让小吕接受无情的群嘲。
可刚一接通，那边火急火燎地喊了起来：“张头儿！在哪儿呢快回来吧！”
车内三人脸色同时一变：“什么事？”
“国际刑警来人了，领头的是个法籍华人，姓朱，他们要带走月城明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