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卓越的微博号都是公司在管吗?”
袁溪看着姚幻舞,涮了两片羊肉,蘸酱放到林又森碗里。
他“啊呜”一口吃掉,抬起头接着等下一片,死小孩特别喜欢被她投喂。
姚幻舞往火锅里倒下整盘牛肚:“是啊,管他号的专门有一个组呢,你说好笑不好笑,自己的实名微博都是别人在发东西。
“而他呢,之前有个助理,因为喜欢卓越才来应聘的,结果干了一阵子发现一心爱的哥哥就是个带着面具营业的工具人,天天被公司榨,还要被粉丝管,连她那个老粉都受不了,要离职了,就把密码给了卓越。
“而那些粉丝哪里是粉丝?他们要经纪公司、哦,是‘命令’公司定期给出卓越的详细行程、通告安排、航班号,居然还要公司给一份关于他的未来发展计划,他们还想提修改意见呢,分明就是老板嘛。
“卓越拿到账号,废话也不说,直接把所有粉丝后援会给解散了,粉丝现在都闹翻啦,俞大姐那边哈哈……”
她嗦着鸭血笑起来,特别像女鬼吐长舌,两眼还往上翻,看着袁溪笑,“……估计已经疯了吧!”
她笑得直抽抽,鸭血“啪嗒”掉在桌上,弹了一下,以优雅的弧线落到她腿上,再极具弹性地摔在地上,碎了。
小妞妞迎头冲过来,左突右进避开桌子底下的人腿,卯准那块落单的受伤鸭血,眨眼衔跑了。
一桌人静静看着姚幻舞,都有点一言难尽。
不过她好歹久违地笑了,便也都跟着舒怀,姚母还乐呵呵地帮她擦擦裤子。
卓越这些天虽然折了肋骨躺在病床上,但脑袋着实没闲着。
他早在肚子里打好了腹稿,准备一拿回账号就发出声明。
声明前半段对自己的跳车行为做了解释,表示因为病症影响而做出过激举动引起事端、占用了公共资源感到万分抱歉。
还澄清了轻度抑郁症的主因并非只有私生骚扰那一口锅,公司给的工作压力才是根本原因。
其次痛斥私生或是黑粉对他个人与姚幻舞母女的骚扰,明确表示一定会采取法律手段追责,让那些人为其行为付出代价。
之后就说自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休养、调整状态,不排除会退出娱乐圈的可能。
这条足以引起饭圈地震的微博刚发出不到半分钟,这位“哥哥”紧接着又像解放了一样,发了一连串开心的表情,欢天喜地地@幻QUEEN:
【姚姑娘,能请我吃一盘变态辣的夫妻肺片吗?】
姚姑娘那会儿正在喝奶茶,看到微博,直接“哇”一声大哭了出来,嘴像突然开闸的奶茶瀑布似的……就不提了。
只听她嚎得撕心裂肺,仿佛有着天大的委屈,全在这一刻爆发、宣泄、然后烟消云散。
从前他们俩出去逛小吃夜市的时候,老板调侃他们,说是能一起吃完他家变态辣的夫妻肺片的恋人就一定能结为夫妻。
卓越吃不了辣,总是没两口就开始喷火,上蹿下跳到处找冰水,之后还连续上火好几天,吃个辣跟中毒似的大病一场,姚幻舞没少因这事儿跟他赌气。
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他俩绝对成不了的暗示。
可这回卓越主动要吃辣,姚幻舞哭着笑着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哭完又开始笑,对着手机边笑还边流泪,似乎有两种极端情绪在激烈地撕扯她的身体。
姚母站在门外不敢进来,怕她魔怔了,赶紧微信召集火锅团来给她疏解,也才有了今晚这场临时的火锅之夜。
那边医院里,卓越两条微博一发,四部手机同时惊天动地的震,全是俞姐和助理的连环夺命call。
网上的热闹不必多说,纵是天翻地覆他也不管了,看不见清净。
那一刻,他亲手摔碎了所有人对自己的期望,硬杠了东家,怒骂了私生,公然表白了姚幻舞,释放了为维持人设而压制的真实想法。
想说不敢说的他终于说了,想做不敢做的,他也将要去做。
想骂的人,想吐的槽,全都一次性地喷发出来,无所谓后果,只求“痛快”二字。
虽说对不住俞姐,但也只能愿她自求多福。
然后关机,睡觉!
“他现在只是一个连起床都不能自理的病人啊。”姚幻舞说着挂念的话,心里却有点儿美滋滋的,完全不担心他孤身在医院要面对俞姐的咆哮,“谁能对一个病人发火呢?”
卓越早跟她汇报过对策,只要俞姐一张口,他就喊胸疼,病殃殃地蔫在床上,假装命在弥留。
即使公司高层全都围在床边,也没人能咆得出来。
姚母总有担不完的心,慢吞吞地嘀咕:“卓越这个样子闹,他以后的前途要怎么办的啦?”
“这个您就别操心啦。”姚幻舞给她妈捞了一勺肉,“就卓越那张脸,那身子,啧啧,就算下半辈子只在画室里当裸/模都不愁吃喝呢,你说是吧小溪姐?”
姚母:“……”
袁溪满头黑线:“……”你cue我干什么?我又没看过他身子。
林又森睁着一双求知的大眼睛:“……”你cue她干什么?
奚敏笑得眼睛眯成缝:“卓越这个孩子我只在电视上见过,五官长得真精致,要是他去当模特,那些女孩子可不是要抢着画他嘛?”
“可不是。”姚幻舞与有荣焉,“诶,小溪姐,你们南大美院应该需要模特的吧?”
原来cue她是这个意思,袁溪笑了笑,正要说“是啊,我有认识的老师,可以帮忙介绍”,而姚幻舞压根不等她的回复,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不过还没到那份上,他说有个大腕娱乐公司要挖他过去,那个叫花姐的经纪人很厉害的,带过好多实力派明星呢。”她掰指头数着那些影帝、影后和名将。
袁溪悄悄与林又森对视一眼,两人皆是笑而不语低头吃菜,深藏功与名。
要是没有他俩在后面牵线联系,卓越后半生还真可能去给画室当裸/模。
这事儿倒也没怎么费劲,谁能想到那个金牌经纪人花姐正好是许多的大表姐呢。
别看许多长得圆头圆脑、平平无奇,总给林又森当背景板,其实真人不露相,手里有不少路子。
“说起裸/模,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姚幻舞这话说的起劲儿,好像能当着她妈的面甩王炸似的甩出四张裸/照来。
结果却是从手机上点开了一张图。
“人体器官志愿捐献登记卡,这是电子版。”她自豪地念出自己的名字,“姚幻舞,是志愿登记的第210385位捐献者。”
姚母愣了半晌:“你、你这是做什么呀?”
她理所当然道:“捐献器官呀,如果我意外死了,我志愿把我的器官全部捐出去,我把能勾的全勾了,什么角膜啊,心肝脾肺肾啊,到时让人看着挑吧,能用什么都拿去。
“哦,还有遗体,可以捐到医学院给学生做解剖用,我上回看了个纪录片,说医学院一直很缺解剖用的遗体,我要是能过去当个大体老师,也算为人类医学出一份贡献吧,还不用花钱买墓地呢。”
一桌人阒然无声……
“大体……老师?”奚敏小声问袁溪是什么意思。
她掩着声回:“就是她说的解剖课用的遗体,那是一种尊称。”
虽说姚幻舞的意愿与决心十分令人尊敬,但这种说话的方法大概……能气死她妈。
姚母果然情绪激动起来:“什么死不死的?别老拿出来说!”
姚幻舞:“说死又怎么了?人死了,把能用的器官捐出去救人不好吗?”
她妈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不要再说了!”
鲜少发火的姚母动了真气,姚幻舞觉得她莫名其妙,正要顶撞,袁溪连忙拉了她一下,摇摇头,这才将这场未起的冲突给压了下去。
火锅之夜潦草结束,所有人自觉地收拾碗筷,分工擦桌子、倒垃圾。
之后奚敏把孩子都赶出厨房,单独和姚母聊了起来。
只有母亲才能理解母亲。
做母亲的最忌讳辛苦养大的孩子把“死”挂在嘴边,何况姚幻舞说得像明天就会遇上意外而要把五脏六腑都奉献出去。
姚母有过差点失去女儿的经历,还为着她的躁郁症整天提心吊胆,生怕她哪天又突然想不开把自己送去见阎王。
母女相依为命,自己也没有经济来源和赚钱的能力,就靠吃着家道中落前的老本。
而从前那些富太圈的表面朋友也都没了来往,这使她在精神上相当依赖女儿。
女儿就是自己的精神支柱,要是女儿出了事,她估计自己也没什么活头了。
这一点,奚敏和她一样。
“我们小溪以前也跟我闹过,死样儿,脾气上来了,动不动就拿‘死’来吓唬我,有一天和我吵了架,跑到楼顶上去喝西北风,我就没管她。
“最后她冻到流鼻涕,又没带纸,结果还不是灰溜溜地回来?那会儿都已经工作了,还闹这一出。”
姚母瞄了眼在外面讲正经电话的袁溪,小声说:“她也那样呢?可我看她现在挺好的呀,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小舞还挺听她的话,这一比较,我家小舞就还是个熊孩子,唉。”
奚敏:“想让孩子变成大人,我教你一招。”
姚母两眼放光:“要怎么做?”
“就跟孩子示弱呀,现在孩子主意大,能力也大,我们就不要再把自己放在家长的位子上了,常跟他们说‘妈妈没了你不行’、‘妈妈不会,要你教教’,把你自己变成孩子,让孩子觉得她该照顾你了、该扛起这份责任了,他们就长大了。
“比如说吧,我前几年切了个卵巢囊肿,做的微创手术,全麻,都是小溪一个人跑前跑后地照顾,好像一夜之间,这个孩子就可以依靠了,也好像是从那之后,她就再没跟我使过那种无聊的性子。”
姚母有些恍然,但又叹了口气:“我家那个不知道靠不靠谱呢,要是我哪天病了、倒了,她一甩手走人了呢?”
“不会的。”奚敏笑着一摇头道,“小舞是个好孩子,我看的出来。”
没聊几句,林又森跑过来帮她们打下手,两人也就不聊孩子的话题。
又过了会儿,姚幻舞在外面喊他:“林老板!我觉得我明天可以上班了。”
林老板正埋头刷锅,闻言看去一眼:“你确定?别又突然暴躁起来,再把‘客户’给吓着了。”
“得了吧,我的‘客户’都是死人啊,他们不诈尸吓我,我就给钟馗磕头了。师父这些天都是一个人,应该挺忙的吧?订单都多到排队了吧?”
她想表达出一种“师父需要我,公司没了我就经营不下去了”的被人需要的感觉。
林又森偏扫她的兴:“还真不太忙,最近殡葬业务只开了三单,她一个人也没问题。不过听说她空余时间都会出去接些散活,外面的活忙不忙我就不知道了,你怎么不自己问她?”
“嗐,我师父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手机就是聋子的耳朵,诶,不说了,卓越给我来视频了!”
她说完就把自己关回屋里,没多久传出“咯咯咯”的傻笑。
其他人听了,相顾一圈,不约而同地意会,看来那俩人的心结已经解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