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番威逼无果之后,夏芒开始使用一种文明战俘的方式对待卓卓。
她下了血本,活色生香的做出了一桌大鱼大肉。饭桌上,她大摆怀柔政策,不断的给儿子夹菜。
“吃鱼眼睛,明目的。”
一会儿又夹个鸡爪。
“你写字费手,多补补。”
卓卓不声不响,无论鱼眼鱼肚还是鸡头鸡腚皆照单全收。一顿饭毕,气氛回暖,两母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这温情脉脉的一幕给了夏芒一种母慈子孝的错觉。她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拉过儿子的肩膀。
“卓卓啊,妈妈有时候性子急,但为你好的心,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要是妈妈什么事儿上叫你伤了心,你别生妈妈气,行吗?”
卓卓把头伏在她肩上,乖顺的嗯了一声。
见起势不错,夏芒心中暗喜,一溜声的说了下去。
“有时候妈妈就在想,要是咱们能做朋友该多好?没事儿说说心里话呀,拉拉家常呀……没必要时时刻刻都绷着个家长的架子嘛,你说呢?愿意跟妈妈当朋友吗?”
卓卓又嗯了一声,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夏芒乘胜追击——“那既然咱们是朋友了,你能告诉妈妈,这几天往外窜到底是干什么吗?”
“不能。”
这次的回答倒是很干净利落了,夏芒心中一恼,立时就想发火。但一想到此前做的老多功夫,又不舍得叫它前功尽弃。于是她直起身子,换了一种更为轻巧的语气。
“哟!长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说完,她又神神秘秘的凑上去,满脸戏谑的,“该不会是谈小女朋友了吧?”
“怎么可能?”卓卓这下倒是脸红脖子粗了,“我又不是流氓!”
“那是去网吧打游戏了?”
“我对游戏更没兴趣。”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啊!”夏芒几番被驳,一急,声音一下拔了八度高,“好好的学不上,成天的往外跑?你说你……”
她及时收住了声。
死活压下了这股气,又拉过儿子,忍辱负重的在他发旋上一吻。
“既然妈妈猜不准,那就自己你告诉妈妈吧,到底是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
“夏卓卓!”夏芒终于耐不住了,猛的站起身来:“我说你是吃硬不吃软是吧!你今天想说也得说,不想说也得说!要再敢跟我较劲,休怪老娘没有好脸给你看了!”
卓卓抄着手,也不看她,似乎母亲的翻脸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的沉默更大程度的激起了夏芒的怒火,她啪的一声关掉了电视,抓着卓卓的手臂就往房间里走,这头刚把他按在了书桌前,那头就打开背包,哗啦一声,砸下了厚厚几本语数外练习册。
“行,你有骨气!不说是吧,不说你就给我写吧,写不完这些作业,十一假期你休想再出家门一步。”
卓卓低低冷笑了,他早就知道,母亲必定为这场鸿门宴做了两手准备。
他像根软皮糖似的,也不反抗,也不说话,捉起笔就刷刷的写了下去。夏芒只好摔门出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又想起了之前怀柔的政策,从外面探了个头进来。
先是做小伏低的:“卓卓,出来喝牛奶吧。”
“不喝!”
卓卓没回头,用更加用力的写字声反抗着。
声音一下就变得咬牙切齿了:“那烫个脚?”
“不烫!!”
夏芒砰的一声砸上了房门。
卓卓被彻底禁足了。
相比于暑假的那一次,这次的禁足显然更加决绝,力度也更加强硬。两人谁也不服软,和好的台阶也越摞越高,卓卓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反抗着母亲——每天除了三顿饭,一步也不出房门,不就是想让他写作业吗?最好写晕了,写吐了,写死了,母亲就能开心了。古往今来,什么凿壁偷光,什么头悬梁锥刺股,家长们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他做给他们看就是了。
连平安街十一在院子里聚餐,他也没有下去。
何顺劝了又劝,差一点就要伸手把他扛下楼了,卓卓的屁股依旧像个秤砣一样定在书桌前,死活不挪窝。何顺急的没法了,摊开两只手。
“这是要出事情的啊,这样下去是要出事情的啊!”
“顺哥。”
夏芒一眼就看穿了卓卓诡计,冷笑一声:“他这是在故意给我上‘眼罩’呢!别管他,爱吃不吃,只要饿不死,我就当省米了。”
卓卓也冷笑一声——他骨子里流淌的是夏芒的血,牛犊子的血,倔劲一旦上来了,论谁也别想扯过头转圜。
两母子的战争,就这样正式拉开了帷幕。
刚开始时,两人因实力不相上下,虽经多番缠斗,但谁也无法抢先占领高地。而随着十一假期进入尾声,卓卓心态逐渐失衡,一招失手颓势尽显,战局也开始直转急下。
他说要出门买一本学校规定的教辅资料,夏芒坐在沙发上织毛衣,不咸不淡的说什么资料?名字告诉我,我去帮你买。
卓卓站着不动,过了好半天才说还是我去吧,我怕你买错了。
“错了就去换,我老大一个人,一本书都不会买了?”
卓卓算盘落空,脸一瞬间涨的通红。
“你干嘛这么对我!你干嘛这么对我!”
到底还是孩子,城府哪里比得过久经沙场的夏芒,他终于还是叫了起来。
一面说,一面蹬腿跺脚——“我已经写了几天作业了,凭啥还不准我出门,凭啥,我又不是犯人,凭啥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夏卓卓!”
夏芒把毛球织针一股脑的扽在桌上,厉声喝道:“我为啥这么对你,你自己不清楚?少学了几个词就来我跟前显摆,人身自由!哼!等你哪天吃喝不靠家里了,你再来跟我谈人身自由吧!”
卓卓抽抽嗒嗒的哭了起来,伴随他的哭声,这场战役终于以夏芒的压倒性胜利而宣告全盘结束。
夏芒得意了起来,那一晚,连觉也睡的格外香甜。
但她到底还是低估了卓卓。
作为一个早已成熟的军事家,卓卓大败之后痛定思痛,最终决意兵行险招。那一晚夏芒房间刚熄灯,他便快速起身打开了书桌上的电脑——那是夏芒为方便他查资料买的,因为卓卓从来不玩游戏,所以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夏芒也并没剥夺他电脑的使用权。
他没有一点阻拦的登上了微信。继而在联系人列快速的寻找着,不多时,一个头像就显现在了他眼前。
卓卓迅速在对话框里编辑了一段文字,然后像个在万险之境依旧设法传递消息的地下工作者一般,悲愤的,决绝的,饱含最后希望的按下了发送键。
“江湖救急,江湖救急,s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