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用手指拍出根香烟,递到了牛一天嘴边。牛一天撅着嘴接住了,摸摸索索的从身上找起了火具,找了半天无果后,转头嘿嘿笑着去看谢老三。
“谢总,借个火呗?”
“你他妈还想借火?去火葬场借嘛,那儿火大!”
谢老三闷在一旁,也在抽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脚边就积起了小山高的烟蒂。他正欲破口大骂,抬头就对上了夏芒瞪圆的眼睛。谢老三忍气吞声的缩回头,硬着脖子默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一脚将刚坐正的牛一天踹倒在了地上。
“死骗子,我日你的妈!”
毫无防备的牛一天哎哟了一声,连人带椅子,哐铛倒在了地上。
谢老三目眦欲裂,还欲补脚,被夏芒一声大喝止住了。
刚那一脚正中牛一天腰眼,踢得他一时间浑元巾也掉了,假胡子也耷拉下来半边。牛一天踉踉跄跄的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刚站定,就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你踢我干啥子,你踢我干啥子?我就是个小虾虾,拢共就拿了三千元钱,你踢我。呜呜呜呜……”
夏芒已在一旁站了许久了,见此状况,冷冷的开口道。
“织个拦河网,打条麻花鱼。整这么大个摊摊,得三千元?牛大师当我们都是瓜的?”
“哪个龟儿子骗你!”牛一天把胸膛一挺,大声道:“就每次出场给五百元,今天的账还没人结呢!”
牛一天说完这话,众人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刘助理早已跑的不见了人影,夏芒心中大恼,转头向牛一天喝道。
“你同伙呢!”
“我啷个知道啊!”牛一天面露苦态,双手一摊:“刘老板就喊我来演个戏,说演戏之外的事情就不用我管了……我就是个菜市场卖菜的,你放了我吧。”
“少在我面前装蒜。”夏芒冷笑道:“你们怎么下的饵,怎么收的网,最好一五一十的给我说清楚。你别忘了,那姓刘的倒是跑脱了,你娃的马脚可被我们逮了个正着,再敢装相,马上把你送进派出所。”
老头也不咸不淡的在旁边接了一句。
“三千元,判个三年五年的,也算值了。”
牛一天一听“派出所”三字,脸立时青了。他深深吮吸了几口气,直至一张老脸憋成了个囧,这才如老驴硬挤屎般结结巴巴的道。
“刘老板,就是我们这堆人里的总坨子,总坨子就是老大的意思,但我们平时都喊他老板……”
夏芒大喝一声。
“讲重点!”
牛一天被骇了一跳,一时更结巴了:“就……就是,最开始我们的人打听到你们,你们这条街最近的状况不好,刘,刘老板就派了人出来踩点……踩了两个多月的点之后,打麻将认识了这位,这位……”
说到这,牛一天不敢继续了,只拿一双眼偷瞟着谢老三。
夏芒强压着怒火。
“你继续说。”
“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嘛。”牛一天眼见退无可退,索性破罐子破摔:“刘老板说了,其他几户不管能捞多少,就是个意思。重点要放在你这位女房东身上,但你眼睛明,恐怕不那么容易上当,再加上第一次见面,我又漏了馅儿,所以刘老板才搞出了后面说你克人的事情,但是呢……”
“等一下。”夏芒打断了牛一天,有点惊愕的:“什么我克人的事情。”
牛一天又拿眼睛去看谢老三。
谢老三听到此话,如兜头遭了一盆冷水,原本通红的脸霎时白了。他一步上前,急吼吼的搡着牛一天往门口去。
“走了走了,少跟他废话了,送到派出所完事儿。”
这反常态的急躁,几乎是瞬间点醒了夏芒的神光,她站在原地默了半晌,一个念头如同利剑穿胸而过,夏芒咻的一声抬起头,满目惊愕的盯着面前的谢老三。
谢老三被看的心慌暴跳,一颗头颅越发沉重,无处可躲,干脆死死的砸在了胸膛上。
夏芒就这么看着谢老三,好半天,突然很是古怪的笑了一笑:“三哥,别急,让他把话说完,再等警察来不迟。”
说罢,伸手搡了把牛一天。
“继续说!”
“啊,噢!”牛一天躲在夏芒身后,忙不迭的点起了头:“然后,嗨,刘老板说了,这只是第一招,等他们全信了你克人之后,把你孤立起来了。再找新的芽儿,也就是新人,从你这儿再打进去。你一个寡女人,自己带个娃娃,凡事都好操作的很……这种事情我们见多了。”
牛一天越说越顺嘴,干脆一撩袍角,大剌剌的坐进了太师椅。
他满脸红光,侃侃而谈:“事情倒是想的安逸,芽儿找到了,饵子铺好了。哪承想,你们这位胖大姐先找上了门,想帮她女子看事喃,又不愿意出钱。刘老板就喊她先介绍一个人进来,事成了就给她免费请个符……唉,为了图三万块钱的便宜,看吧,到嘴巴的大鱼跑了……”
“我放你妈的狗臭屁!!”唐秀云不敢让他说下去了,脸红筋涨的跳了出来:“我啥子时候找过你们,啥子时候要过你们的东西。”
说罢又马上转头去看楼香,满脸都是心虚的祈求。
“香妹儿,你不要听他乱说……”
楼香自刚才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唐秀云一语完毕,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今日的苦主,纷纷转过头去看她。
楼香站得远远的,似乎是事不关己的旁观着几人斗法。众人眼神扫来的一瞬间,她纯白脸上的某根神经,突然像牛皮鼓面一样的跳动了一下,这一点跳动带动着她的眼睛和嘴唇都动了起来,使她的表情定格在了一个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怪异弧度上。
瞬间的定格后,众人看见楼香的嘴巴像灾难预警一般打开了,紧接着,她的所有五官就像掉入了她日常用来筛豆的簸箕中,变得七零八落且形状各异。这张脸上似乎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地震或是海啸,有什么东西正大面积的在这场灾难中死去了。
就在这地动山摇之际,楼香突然走了起来。
她带着那种奇怪的表情踱步走到了牛一天的躺椅前,声音很轻的问。
“钱呢?”
牛一天没有说话,像是没听见似的,死皮赖脸的望着天花板。
“钱呢?”
楼香再问了一遍,依旧声音很轻。
牛一天这次答了:“我说了,不在我这儿嘛。”
“在谁那儿?”
牛一天不耐烦了:“不知道。”
“不知道?”
“啊!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楼香神经质的在嘴里嘟囔了几句后,整个人突然像漏了气的塑料玩偶般耷拉了下来,只留下一地软塌塌的皮。她很漠然的又盯着牛一天看了半晌,正当众人以为她要转头之际,楼香突然一个猛扎扑上前,两只手如兽爪般死命的掐进了牛一天的肩头。
“钱!我的三万块钱,说!我的三万块钱到哪里去了!”
她尖声叫着,发出的声音也类似哀鸣的母兽。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嚎啕吓呆了,牛一天更是差一点就把屎尿屙在了裤子里。楼香的双眼如扑天烈火般狂热的荡漾着,她咬着牙,一下又一下的摇着牛一天的肩膀。
“钱呢,钱呢,我的钱在哪里!!”
到这会儿,夏芒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快速搡了一把谢老三,自己也跟着冲了出去。一个拽着牛一天,一个拽着楼香,刚将两人分开,牛一天就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夏芒定睛一看,他的肩膀脖颈,竟全被抓出了道道血凛。
正在混乱之际,巷口突然有警笛声响起,车停罢,走下了两位公安,很快后座门也开了,正是霜打了般蔫头搭脑的刘助理。
平安街众人还未来得及惊愕,一辆生面孔的雷克萨斯也紧随其后的开了进来,刚一停下,消失了一上午的雷星泽就从主驾探出了个脑袋。
他自顾自的下车关门,眼神扒拉开众人,满是笑意的直直看定了夏芒。两人还一句话未说,夏芒却莫名打了个激灵,再看一眼,才发现那笑容里端的是写满了——“看,我把人给你逮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