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过的是,当我决定闭口不解释时,身边竟无一人能够理解到我的苦衷和用意。
他们说的问题,难道我就想不明白吗,可我为什么要一意孤行的去这么做,必然有我更深的用意。
面对质疑,不是每一次都需要专门去做解释,即使再有耐心的人,也没办法每天都重复去做这样,在别人看来,非常有必要,自己这里却只会感到心累且毫无意义。
然而我的不开口,不解释,便会给带来其他人眼中的刚愎自用,不近人情,愚蠢等负面的印象。
战士们的口粮供应自然是头等大事,我的意思是,在保证战士们口粮不断供的前提下,去做这样的事情,而且话也说的很明确,只是这一顿吃食。
而单薇等人却下意识的认定,我决定要把这些人管到底,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
“听着。”我认真的环视着身边几人,沉声道:“现在你们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分出些食物,先解决了劳工们这一顿的吃食,然后我们坐下来再谈其他事情。”
宋丰远开口道:“可是黎寻你总要……”
“闭嘴!”我瞪了宋丰远一眼:“如果你们还没想好集体罢免我,那便按照我说的做,现在就去!”
几人对视了一眼,各怀心思但最终还是转身到了大部队中。
后来的这顿集体进食,气氛表现的异常紧张,三百劳工那边,有不顾一切疯狂夺食的,也有捧着食物如临深渊一般,始终不敢妄动的,还有的想趁人不注意逃走的,总而言之,哪怕我们将他们从深渊中解救出来,他们非但没有一句感谢,对我们始终保持着警觉,要么认为我们会在食物中做手脚,想要杀死他们,要么认为这是一顿断头发,吃完了就会对他们进行集中的屠杀。
所有有趁机逃跑的,也有趁机反抗的,场面一旦出现叫骂,推嚷的行为,便瞬间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这也是我能够遇见到的情况,和龙泉营没什么两样,他们对待我们,尤其是残手党,有着超乎寻常的抵触情绪。
按照龙泉营的做法,应该杀死一些带头闹事的以示警告,这也是稳定住场面最直接的做法,但这一次我却主动阻止了同样悲剧的发生。
随后只是下令让战士们,将这些劳工重新围拢起来,若有不服从者,在不伤及性命的前提下进行控制。
待到场面稍微缓和了一些,我爬上了高处,冲着下面喊道:“各位还请稍安勿躁,我有话讲!”见人群陆续停止了争执声,并将目光转向于我后,我这才再次开口道:“你们心中一定有诸多疑虑,首当其冲的,你们肯定会想,我们这些人,为什么要把你们从呈坎村带出来,之后又怎么处置你们,是就地解决你们,还是将你们带回营地再行处置,等等想法对不对?不着急,现在我就来为各位解惑……”
“台上的可是残手党的长官?”伴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一个满头凌乱白发的老头,被人扶着战战兢兢朝前走了两步,扒开额头前的乱发,抬头朝我看来。
“老爷子可是有话要说?”
“那就是了……”白发老头说着话,弯了弯僵硬的身子,作了一个鞠躬状:“还请宽恕冒犯之罪,是有几句话想讲,他们……”老头侧头指向身后:“还请长官放过他们,你们要杀要剐,只管冲着我这要快死的老东西动手吧,你们和清醒军之间的恩恩怨怨,与我们这些可怜人没有干系,没有干系啊……”
“那好,老爷子我请问,有谁说过要杀了你们?”我环顾着四周问道。
“这还用问?”一年轻劳工站起身,来到老头身边,心虚的瞪着我,开口道:“清醒军不是东西,你们残手党又能好到哪里去,蛮女部落的男人们被屠杀一尽,这桩惨案,你们残手党也直接参与了,就因为别人不愿与你们一道,就要乱杀无辜,还有你们每次偷袭其他营地时,只管朝营地开枪,却从不问问子弹到底打在谁身上,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放屁!”宋丰远大声呵斥道:“你们这些人本来就投降了清醒军,和清醒军狼狈为奸,我们的战士,也受被你们这些看起来人畜无害,所谓的可怜人给残忍的杀死,现在你们还有理了?”
“有理无理,偏讲不了理……”老头摇了摇头,叹息道:“这本来就是一个能讲理的世道,可是长官既然能让老儿开口讲,那老儿便斗胆讲一讲这里面的道理,讲完要是不中听,你们随便处置老儿都可以……”
“黎寻,直接弄死他得了。”宋丰远指着老头:“这些人本来就坏透了,他们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该死,全他娘的该死!”
“唉……”老头低下了头,难过的摇了摇头。
“闭嘴!”我狠狠的瞪向宋丰远:“他们什么都还没说,便是妖言惑众了,你又在说些什么!”说着话,我快步迎向老头,来到他面前,故意将其护在身后,防止像宋丰远这样情急之人会对老头做出意外之举。
残手党过去的恶习,我既不是第一次听说,也绝非单方面的听说,而他们从来就没有反思过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整个犁城地区几乎人人喊打的境地,不正视这个问题,问题便会变得原来越严重。
并不夸张的说,按照之前的情形走下去,在犁城地区根本就不用清醒军出手,残手党也必将迎来彻底灭亡的那一天,他们不是输给了敌人,而是输给了自己。
“老爷子,我是这支部队的统帅,我姓黎,你可以叫我黎队长,或者小黎都成,放心,现在我站在你身边,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没有我的命令,这里不会有人敢对你,以及其他劳工动手,谁敢自作主张,我便先解决了谁,这话是我说的,你可听明白了?”
老头蹬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两步,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我知道要让他在短时间内,接受与想象中完全不同的态度,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所以我尽可能的将姿态摆到最低,后来硬是拉着他,与我坐到了一起,握着他的手。
“老爷子,既然你都鼓足勇气了,最坏的结果不就是,用你这条看似不值当的老命,去换回更多人的生存权力,那还有什么不敢说出口的?”
“你说的对。”老头望着我点了点头:“是没什么不敢说的,你这长官好,实在,有说法,那老头就拼的一死,和你讲一讲道理了。”
见我点头,老头这才缓缓开口道:“这自古以来,平民百姓最讲究的是什么,无非两个字,吃喝,有吃有喝,得过且过,也能过活,黎队长,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苦笑道:“你看我这年龄,过去的事情不太懂,还听教诲了。”
“这末世年其实也是一个道理,世道再差,那生下来,就得活着啊,这老话说着听,好死不如赖活,你们这些手里有枪,厉害着的人物,您说说看,我们这些人怎么敢招惹你们这些厉害人物,你唱罢来我登台,风水轮流转,可是说到底,跟我们这些寻常小角色有什么干系啊,到头来最倒霉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只想过活的可怜人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迟疑的点了点头,问道:“老爷子,你的意思是?”
“老儿的意思很简单,这犁城不管最后落在谁手里,我们这些本来就不相干的人,他最终只是想活着,只为了活下去,可为什么,它就不成呢?”
“可清醒军从不把你们当人看,强迫你们没日没夜的为他们劳动,恨不能榨干你们身上所有的血肉,老爷子,你莫以为委曲求全,就是办法了?”
“不委曲求全又能怎么样?”老头摇了摇头,心酸的看我一眼:“清醒军他们不是东西,这谁都知道,可是他们已经来了,已经霸占了犁城,打不过,闹不过,除了顺从还能怎么办呢,您别管榨不榨干什么的,至少按照他们定下的规矩来,我们这些人就还能活下去,这是能看得见的事情,可落到你们残手党手里,你们没有规矩,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要是不小心犯了规矩,那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黎队长,您行行好吧,用过去的老话,就算积德了,把我们给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