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明白老人的意思，他无非是想说，落到我们手里，还不如落到清醒军手里，至少在后者手中他们还能活命，对于这些劳工而言，他们只是想活着，其他的他们不想考虑，也没资格去考虑。
站在现实的角度，我认为老人考虑的没问题，以往的残手党的确不讲规矩，他们为了复仇可以不择一切手段，比如为了袭击清醒军的某个据点，对据点中的清醒军守卫以及劳工们乱枪扫射，几乎无差别的攻击，部分落在了残手党手中的劳工，他们之后所遭受的待遇，比之前还要悲惨的多，还能不能活下去，全凭残手党当时的喜怒。
而喜怒这个东西往往最难琢磨，这也是为什么我几次和这些劳工讲明，只要他们配合保证不伤他们分毫，却没人愿意相信的原因所在。
老人的话也提醒了我，无规矩不成方圆，一切以喜怒为准则的行为，注定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黎队长，您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人吧……”老人说着话，看架势准备跪下：“您和其他的残手党长官不一样，老儿也是看到了，这才敢出来为大家求情，活在这个世道它不容易啊，人越来越少了，要真的有一天，人都没了，您说，像你们这些厉害的人，又能去欺负谁啊？”
“大叔……”夏灵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抬着头看着我：“他们手无寸铁，也不是我们的敌人，就放过他们吧。”
我按着夏灵的肩膀，侧过头，有些莫名的难过。
心里很清楚，此时无论和这些劳工怎么解释，都是徒劳的。所谓正义，在他们的认知中根本就不存在，活着才是唯一的标准，可他们有错吗，难道说就因为没有像我们这些人一样，敢于拿起武器去对抗敌人，他们就一定是错的？
不，这肯定不对。
我转过身再次认真的看着面前的老人，想了想，开口问道：“如果我此时允许你们离开，你们有什么打算？”
“这……”老人抬起头，眼神又惊又喜，但转眼间又被恐惧所代替，他低下了头，小声说：“黎队长您要是真能这么做，说明您是个少见的好人，老儿也不敢也不想欺瞒，可是说出来，恐怕您就不会再有放过我们的念头了……”
我点了点头，他虽未明说，却也等于直言了。
我重新站上了石阶上，望着下面一双双期望中夹杂恐惧的眼神，缓缓开口道：“在这个活着比死艰难许多倍的世道中，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从这一点出发，我完全能理解各位的感受，但我想说的是，有件事情，恐怕比活着更加重要，它就是选择的权力，我想问问在场的各位，如果仅仅只是为了活着，就必须要放弃任何选择的权力，你们不能有任何多余的想法，每天什么时候醒来，醒来之后去做什么，吃什么东西，怎么个吃法，双手双脚应该做什么，能不能开口和身边人讲话，你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连脑袋里的东西，都很难受自己掌控，这样的活着，它真的是活着吗？”
“黎队长，您说这话，没道理！”之前站起来喊话的年轻劳工，此时又朝前站了两步：“现在是什么世道，还有得吃您管怎么个吃法，什么时候醒来，这话说的更是稀奇，谁还能踏踏实实睡上一觉不成，什么选择的权力，比起活下去，从来都不值一提。”
“食物可以热着吃，可以煮着吃，参着吃，可以选择吃储存旧食，也可以选择自己动手挖新鲜野菜，一天之中，如果我们可以选择由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用什么的姿势去躺下并合上眼，诸如此类的选择权力，难道说，你们从来就没想过？”
“以前是有……”年轻劳工说：“清醒军没来犁城的时候，我们可以这么做，可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想他只会让人更痛苦。”
“那我就想问问各位了，你们还想不想回到曾经，有选择权力时候的日子？还想不想！”
人群开始出现了议论的声音，同时保持沉默的人更多。
“黎队长，您说笑了，以前的日子谁不想哦。”老人难过的摇了摇头：“比这更好的日子，好一百倍，一千倍老儿我都经历过，可有什么用啊，这世道只会越来越难过，人要想活着，就只好让自己别去想那么多，活一天就是赚到一天，唉，没办法，都是自己作孽，作孽啊……”
“你们总说自己早已没了选择的权力，那是因为你们不去想这件事，即使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你们始终无动于衷。”我望着下面的人愤慨的说道：“人既不是野兽，也不该是牲畜，就比如现在，你们当中肯定有很多人，宁愿重新回到清醒军的据点，继续遭受无止尽的压迫和残害，也要离开我们这些人，这同样是你们的一种选择，你们只要去尽力争取了，未必就不能得偿所愿，我想告诉各位的是，接下来我会成全各位，放过你们，如你们所愿……”
“你说真的？”年轻劳工蹬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我：“你真的会放过我们？这……这……”
“是。”我认真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但在此之前，我希望能给你们提供几种选择的可能，当然，你们不必感到惊慌，这些选择的可能，是建立在允许你们自行离去的前提上，所以还请各位稍安勿躁，多一些耐心听我把话讲完。”
停顿了片刻后，继续喊话道：“第一，你们可以留下来跟着我们，随后我们的人会将各位送到某个安全的地方，我保证今后不会再有人，不把你们当人对待……”
说完这话我刻意观察了人群的动态，发现几乎没人对此有太大的反应，心里暗暗感到难过。
“这第二种选择，你们离开之后，可以不必再回到之前的呈坎村，既已逃出了魔窟，断然没道理在自投罗网，既惹不起清醒军，那就选择逃离犁城地区吧，外面的世界，可能更加的凶险，但也充满了诸多的可能。若有选择逃离犁城市的，我部可为各位提供部分武器，如匕首，刀，作为路上对抗丧尸所用。”
稍作停顿，本以为说到这点，下面的人至少会有所反应，但等了片刻，安静的场面令人倍感失望。
我叹了叹气：“既是这样，第三种选择，我似乎也没道理再说下去了，可还是不讲道理的多一句嘴，你们当中若有人，愿意加入到我方，与我们一起对抗并推翻残暴的清醒军统治，我自是求之不得，待我把话讲完，允许你们自行离去后，想留下的，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来找我。”
说完这话，下面原本还望着我的一些人，纷纷低下了头，刻意回避我的目光，答案清晰可见，有了前两次的失望，对此我并不意外。
场面陷入了诡异般的安静，我的提议既没得到响应，连回应的声音都没有。
心知多说无益，望着众人摇了摇头，随后将单薇叫到身边，对她说道：“把我们的口粮分出三分之一来，分给他们，然后，然后就任大家自行散去吧。”
“我不同意！”单薇指着下面的人当众喊话道：“之前已经让他们吃过一顿，然后又安然无恙的放过他们，现在又要分出战士们的口粮给他们，黎寻，你问问他们这些人，能心安理得吗，想走我们可以不拦着，要吃的没有！”
这还是单薇第一次当众让我有些下不来台，以往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既然反对，也会一如既往的站在我身边。
不止单薇，我此话一出，下面顿时乱作了一团，我们自己的战士首先闹了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我当然知道自己这番举措，看似并不合理，这些口粮都是战士们拿命换来的，也是他们继续战斗下去的资本，之前分出一顿吃食给劳工，就已经引得很多人不满了，如今放他们走，却还要分出接近一半的口粮储备，换做我是战士中的一员，恐怕只会闹的更凶。
“黎寻，你脑子有病吧？”董青瞪着我：“不是爷们儿不想给你面子，可你瞅瞅你刚说的叫啥话，赶紧的，让这些人赶紧滚蛋就是，别的当咱啥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