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梅被她凌厉的语气吓唬住了，愣了一阵儿，哭哭啼啼道：“没天理了，占了便宜还要打人！钟家是造了什么孽啊，出了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老天呐！……”
钟青懒得搭理她，随便她嚎，这院儿隔音效果挺好，她邻居都是些耳背、腿不方便的空巢老人，怕她才有鬼了，拿起姜言那本书，捋了捋，延展平又拿其他的书压着，懒懒散散地窝在沙发上听音乐，外面鬼哭狼嚎加上轻音乐别有一番趣味，她都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这种恶趣味。
听了好长一段儿，估计王春梅也嚎累了，叉着腰停了下来，双目怒视着钟青，那表情像是下一秒能把她吃了似的，撒气一般把凳子踢地咚咚咚的，要不是桌子挺重的，她估计想一起掀了。
随她吧，她本来就挺累的，浑身都疼，刚才气得心里发慌，就冷冷地睁着眼睛看她撒泼。
王春梅是不敢动她，但是她可以拆家，等她浑完，几把年岁大点儿的椅子，都散架了，地上都是被她砸了的盘子和水果，看见钟青抱着腿窝在哪儿，又来了劲儿头，拿起一本书挑衅一般地撕了。
“反正老爷子偏心偏了大半辈子，老娘也不管了，他宠着你，你就撑着吧！还学习，你这种人上学都是白搭！”
“你他妈有完没完？！”钟青双目赤红，怒吼道，“别以为我不敢动你！滚！”
“呸！你让我呆着我也不想呆，鸡窝！”王春梅骂骂咧咧道，顺手提起鸡蛋，又把牛奶拿了几盒，捡起地上被她踩过的水果，啐了好几口才出去。
一阵静寂之后，空荡荡乱糟糟的客厅里发出一阵压抑的呜咽，在杂乱之中抽出，又涌入胸腔，钟青浑身剧烈的颤抖着，嘴唇张张合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一滴晶莹的泪水滴落，滑过沙发的边沿，落在地板上，她才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
这场暴风骤雨般的哭泣只持续了半分钟，就停了下来，钟青抹了一把脸，面无表情地起身来收拾屋子，许是忙碌了起来，心中的郁结忽的松开了。
上午十点多了，她拉开只开了一半的窗帘，外面阳光灿烂，院子边儿那棵小树苗都长出茂密的树叶了，巷子外还有考完试的小孩儿在追逐打闹的声音，一切还挺美好。
她洗漱了一番，抱着一杯水坐在沙发上看书，其实她没什么看的，这些她其实都看过，记得住，但是不能把记忆和题目联系在一块儿，它们呆在她脑子里，就像两条平行线一样，无论怎么努力都交不到一块儿，如果她这么跟别人说的话，肯定没人相信。
看了一会儿，起身慢慢走进厨房边的杂物间里，里面是爸爸之前的照片和书籍，照片里的两人人笑容温暖而明媚，一眼就望到了温柔，他只留下了一张照片，就永远消失在火光里。
呵，连骨灰都没有，她可笑地盯着眼前的相框，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把眼睛，提起旁边的一袋草纸和冥币稀里糊涂地折了起来。
今天是他的生日也算他的忌日，除了她这个闺女没人记得了，不过这个家里本来就没有别人了。
“不知道阴间会怎么安排连忌日都不清楚的人，爸爸，您救的那家人，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过呢，他们大概快乐地生活着吧，可是……可是我不快乐。”她声音有点颤抖，手抖地动不了笔，“您是不是觉得您很伟大？拯救别人多光荣啊……”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睛涩得再也张不开了，索性丢下笔，趴在了满是灰尘的木桌上，这里都是温暖的，有爸爸的照片和妈妈的笑容，她慢慢抱紧了自己，这一刻她允许自己脆弱。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浑浑噩噩的拿起袋子锁上门往外走去，绕过菜市场走了另一条岔路口，这条路通往电池厂，工厂倒闭好多年了，没什么人来，都快荒芜地长草了。
她要去那个倒闭的工厂，钟爸爸死在那里，每年她都要去那儿，算是父亲的坟墓吧。
路上长满了野花，一朵朵鲜艳美丽，铺满了小路两侧，她一点欣赏的兴致都没有，她始终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爸爸要选择这条路，如果他没有往这边走，如果他没看到那个破败的工厂着火，如果他没有听见里面的呼救声……这都是如果，可他妈的为什么偏偏别人都回来了，只有他永远地留在了里面。
钟青烦躁地抛开地上的枯枝败叶，又捡起树枝丫拢成一把扫出一大片儿干净的地方，钟爸爸爱干净，太脏乱了她怕他不来拿。
火光烤干了脸颊，钟青拿起树杈勾了勾没有燃匀的纸张，别人烧纸都会念念叨叨地说一堆保佑之类的话，但是她一句话都不说，他连自己都保不了，还能保佑别人？
夏日晚间的微风加速了燃烧，转眼就化为了灰烬，有的轻飘飘的飘到了上空，像一只只失去光泽的蝴蝶。
抬头看去，满天星光。
“啊～明天又是艳阳天。”钟青双手往后颈一搭，恢复了轻松安适的语气，果断的转身就走。
对面走出一个人影，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程序，在烧尽的灰烬正对的方向，隔着两面没有房顶的焦墙。
姜言没想到这里居然真有一个工厂，奶奶让她带着姜恩早点来这里烧纸，但是没说给谁烧，反正烧了就完事儿了。
姜恩不知道从哪儿刨出几截儿烧过的树枝在一旁学着她的样子，瞎扒拉几下，整得灰烬满天飞，姜言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他吐了舌头，跑到另一边儿去了。
“不要跑远了！”姜言边扔草纸边喊道。
周围的野草沙沙作响，有点阴森，姜言急急忙忙地扔完了纸，跑到姜恩那边儿去。
地上是一堆灰烬和几个水果，姜恩找了几块儿石头搭在旁边，还插了几根儿棍儿，姜言一把拉起他，训斥道。
“这是别人扫好的地方，这样是不礼貌的。”
她往前面看了一眼，同一天忌日？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