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儿姜言问过，以前是个电池厂，这片儿好多人都在这儿做过工，妈妈也做过，但是她一提起这儿就面露恐惧，姜言想了想，她不愿意回来的原因大概就是这里有一段惊心动魄的不好的回忆吧。
妈妈是包装工人，爸爸是负责机械的技术工人，当年这里的安全设施不完备，不慎起了火烧死了人，家属闹了几次，赔了钱，后来做的越来越差直接倒闭了，好多人都说这儿风水不好，现在这块儿还流传着雨夜惊魂、鬼魂索命什么的，压根儿没人走这条路。
妈妈和姜恩就是当事人，发生火灾的时候，妈妈也被困在了里面，当时她刚怀上姜恩不久，赶着上班，正巧倒夜班，时间没到就在宿舍里睡了会儿觉，结果就被大火困在了最里面。
今天来祭祀的就是妈妈和姜恩的救命恩人，不知道名字，只知道他家的女主人叫卿思沅，是远方嫁过来的，具体也不太清楚了，奶奶说得含含糊糊的。
夜风呜呜的，四周树叶沙沙作响，暗影斑驳，是有些鬼气森森的，虽然是非常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她对这些还是敬而远之，拉着姜恩快步往外走去。
刚走出大保健一条龙，手机就响了，是老宋打来的。
“喂！姜言，身体好点了吗？明天能不能来学校考试？”
“嗯，能。”
“那好，记得多看几眼书，这次还是很简单的。”
她挂掉电话，就看见钟青发来的消息。
〔明天等我，我还你书。〕
书？她没给她什么书啊？估计是老宋拿错了。
她回了一条。
〔你的历史书里夹了内容总结，记得看。〕
她等了几分钟，对方没有回她，估计是休息了吧。
第二天她起的有点晚，迅速洗漱完之后就往楼下跑。
“慢点儿，拿个面包再走！”姜奶奶刚从货架后面出来，人就没影儿，只有巷子里传来的回声。
“不用了奶奶，我要迟到了！”
在馄饨店前等了几秒钟，发现根本就没人影儿，边跑边打电话，没人接。
到了办公室就刘文静和教导主任在里面，还有一个看着不是很顺眼的，给人一种特别轻浮的感觉的男人，翘着二郎腿，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夹着一支没点的烟，向自己投来打量的眼神。
主任在收拾桌上的东西，对她说道：“还差一个，你们先等会儿。”
她回了一个字，从容的扭过头，也按照那人的视线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打量，虽然既别扭又不礼貌，但是对不礼貌的人没必要讲礼貌。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冷冽，那人收回视线，看了看刘文静，道：“小静，这就是你说的姜言？”
刘文静没有看他，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帮着主任整理试卷。
“上次小静失态，是你引起的？”
什么叫是我引起的，管我什么事？她站在一桌子边，放下书包，淡淡道：“我只是陈述事实。”
“事实？事实是你辱骂了别人！”
“哦，大概是刘文静同学没有跟你说清楚，是她，”姜言看了刘文静一眼，“先辱骂别人的。”
那人面色一变，刚想说话，刘文静打断道：“哥哥，这次是我的错，姜言，对不起。”
“跟我说有什么用。”姜言冷冷道。
“你别太过分，我告诉你，就算是我妹妹错了，那也是你们招的！”那人激动地站了起来。
主任赶紧道：“小刘总，这事情是我们处理得不好，现在她们都受到了惩罚，各退一步。”
刘彦轻哼一声，又坐了回去，他刚才是想教训她来着，看到了刘文静劝阻的眼神，火就熄灭了。
这哥哥当得倒挺称职的，就是分不清青红皂白。
姜言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抱着胳膊倚在椅背上，时间都到了，钟青还没来，这货是又不准备考试了？自己还辛辛苦苦给她整理了笔记，姜言越想越气，抬头就看见刘彦又在打量她。
这沙比有毛病吗？盯个没完，她毫不示弱地回瞪回去，要是允许的话，她甚至想拿起桌上某位老师的小盆栽给他招呼过去。
正是眼刀纷飞，针尖对麦芒的时候，主任发话了。
“咳咳……你们两个先考吧，我给老宋打个电话。”
打了也没用，除非去家里找她，姜言拿过卷子，语文，她擅长得很，翻面看了一眼作文，是一个很简单的关于人生的题目。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人生，如同天边之月，有圆有缺；人生，恰似海上之潮，时消时涨。
一看到这个她就想起了自己破碎的家庭，有一瞬间的怔愣，轻叹一口气，脑海里莫名其妙的蹦出来钟青没心没肺的笑脸。
她怎么能这么淡然？
自己好歹还有奶奶和姜恩，钟青家的事儿她一想起就觉得心里堵。
“姜言，干嘛呢！过了五分钟了，还不写名字！”教导主任责备地看她一眼。
啧，还带人工催促的，烦躁。
叛逆因子在她心里迅速发酵，别人越催，她还越不想写了，放下笔拿起试卷迅速瞄题，知道答案她就不填，急得教导主任都想过去抽她了，刘彦憋着笑看她。
这丫头真刺儿，回过头看看刘文静，已经规规矩矩地写到了另一面，他满意得笑笑。
刘文静以前也是姜言那个鬼样子，老是爱跟人唱反调，小学的时候为了逃课，还专门把学校后面一堵墙下面凿了个狗洞，害得他每次都要去给她收拾烂摊子，后来被父亲强制不准住校，教训了几年才乖起来，不过她乖巧地有些过分，大概是有些抑郁的原因吧。
上午过得很快，姜言提前交了卷子想走，但是被刘文静叫住了。
“姜言，能一起吃个饭吗？”
姜言有些烦躁，刚想拒绝，刘彦就说：“姜言同学，我中午有事儿，家里已经做好了饭，你就陪一下她行不行？”看她还在犹豫又说，“吃完饭会有司机送你回去，不耽误时间。”
她想了想，瞟见刘文静难得露出的可怜巴巴的表情，点头答应了。反正吃了饭就走，然后去找钟青，不把她暴打一顿，都对不起她熬了几节课整理的笔记。
刘文静家在郊区，屋子装修很古朴，一看就是老房子，开门进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和年久的树木的味道，里面摆放地很整齐，应该是有保姆来打扫过的，窗帘还没拉开。
她对黑暗有些发怵，不止是夜盲，还有内心深处的排斥，站在门前犹犹豫豫的，不拉开窗帘越看越想恐怖片儿里的老屋。
刘文静先走了进去，把窗帘拉开，保姆赶紧过来帮忙，把手里的书接过去，午间的阳光照了进来，姜言差点被这落差晃瞎眼。
“进来吧，爸爸不在家。”
姜言觉得莫名的压抑，虽然屋子里都是暖色照着，但是她没由来地觉得有点冷。
“哦，那……”
刘文静看她一眼，还算亲和道：“不用换鞋。”
桌上摆着的都是些家常菜，但是菜色不错，年轻漂亮的保姆站在一边给她夹菜，甚至会用嘴试试温度，再喂给她，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爱护，也只有这会儿是完全柔和放松下来。
姜言看到了她柔和依赖的表情，似乎没有觉得什么不妥，低着头脸上是大写的疑惑。
这是她妈妈？不是保姆么？她觉得就算再疼爱，这种方式大可不必了吧，她刚想着，后面的门就打开了，她回头一看，是校园公示栏里那个事业成功的刘总。
他从进门来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桌子，透过姜言的身侧看的是刘文静的方向，换下鞋子，把衣服递给助理就往刘文静那边走。
“宝贝，今天怎么这么主动，来跟爸爸吃饭。”他笑着过去拥抱了她，在她侧脸亲了一下。
刘文静表情淡淡的也不回答，眼神有点空洞。
保姆刚想去多拿一副碗筷，刘总制止道：“不用了，我吃过了，我先上去处理点事。”又转回头跟姜言笑笑。
转身的时候，姜言分明看到了马上垮下来的嘴角。
真是一家子怪人，怪不得刘文静这么……
姜言低下头吃饭，她想了半天也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刘文静在学校里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正当她迅速刨饭想要逃离的时候，刘文静说话了。
“姜言，我喜欢你。”
“噗……咳咳……”姜言尴尬地捂住嘴，保姆已经拿来一杯温水给她，她礼貌地点了点头。
保姆脸色有点讶异，连忙解释道：“文静的意思是想和你做朋友。”
姜言有些想不通，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不是见面就干架，然后互相看不顺眼么？怎么就想要做朋友了。
保姆看她有些不情愿，又说：“文静一直没什么朋友，你是她带回来的第一个人，所以她应该很喜欢你。”
呵～姐姐，你错了，她只是喜欢把我约到小巷子，喜欢挠。死我而已。
她本来想直接否定这个无理的陈述句，转念一想，人家好歹也是来小树林里找过自己的人，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她抬起头，有些勉强地对刘文静笑笑。
刘文静忸怩地拿着汤勺喝了一口，苹果肌都鼓起来了，看得出来很高兴的样子。
这什么性格啊，比她都别扭。
说通了之后，刘文静拉着她去卧室里，把什么瓶瓶罐罐，小玩意儿一股脑塞给她，满心欢喜地看着她，有点像以前小区里那条撒欢儿中华田园犬。
姜言有些心虚地默默掩盖住了这个比喻，冲她笑了笑，刘文静的行为可以说是幼稚，她只是做着简单的分享的动作，完全没有什么价值观，比如说现在，她拿着一串儿钻石项链要送给她，还要给她带上。
姜言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记得在班里，那些小跟班儿连她的零食都不配分享。
“啊，那个……刘……呃……文……”她到现在都不能接受剑拔弩张迅速变成卿卿我我，呸！把臂入林了？
“你叫我文静吧，我能叫你阿言吗？”刘文静挽着她的胳膊亲昵道。
“别！”姜言缓和了一刻，看着刘文静迅速瘪下去的嘴角，解释道，“那个……我喜欢别人连名带姓叫我。”
“那好吧。”
这种类似于撒娇的语气，姜言听的都起鸡皮疙瘩了，太可怕了，她家不会真的有鬼吧？她再也受不了了，说了几句客套话，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是她，我找到她了。”刘文静站在门口有些兴奋道。
保姆担心地看着她，目光幽幽地盯着门口消失的背影。
中午耽搁了太长时间，姜言没来得及去找钟青，结果那货下午也没来，老宋在外地，气急败坏地给她打了一遍又一遍电话，没人接，给姜言发了好几条消息，让她去看看。
下午的考试，姜言老觉得有人在看她，等她一抬头就看见主任严肃的眼神，只好低下头继续。
考完试刘文静本来又想约她，她果断地拒绝了，丝毫不耽搁地往钟青家走去。
院子外的大门没锁，她直接推开走了进去，里面的门是从里面锁着的，她敲了好一阵子，也没人理她，只好坐下来靠在门上给她打电话。
隔了一会儿从背后传来一阵轻快的音乐。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智障音乐。
姜言一把关了手机，站起身，取下头上的发卡。
“这是你逼我的。”
她凑近锁芯，捣鼓了一会儿，锁“咔嚓”一下开了，姜言摇了摇头，拿出手机。
“一分钟，耶，姜言同学有进步啊！”
她小学五年级就开始一个人住一间房子了，爸爸住爸爸的，妈妈住妈妈的，偶尔会聚在一块儿，她时常忘记带钥匙，很多时候都是找开锁公司的，次数多了她就自己拿根儿卡子，铁丝什么的，慢慢的开锁技术都练出来了，有时候会特别注意时间，她有些好笑地看着弯掉的发卡，一把扔掉。
刚想一脚蹬开门，门就自己开了，一个人爬在地上，她赶紧收回腿，然而没收住，被什么绊了一下，往侧面一偏，完美地劈了个叉。
钟青抵着她的大腿，边蹭边骂：“谁她妈撬老子锁，给爷死！”拿起拳头就砸了过来，姜言赶紧往后移，然而抵住了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