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学校呢?姜言没见过,学生和老师都很奇葩,她刚睡了个课间觉,一抬头前面的两个桌子空空如也,书和人呢?她呆呆地望着前面,身旁的人踩着上课铃声醒了,伸了个舒坦的懒腰,一只细长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拉回了她的思绪。
“动手吧,同桌,把多余的桌子搬到楼尾。”
老师踏着铃声进门,看见钟青在拖桌子,严厉得训斥了一番,又叫她快点,不要耽误其他同学的时间,一点都不关心学生的情况,姜言刚想说话,一只手拉住她,示意她帮忙抬桌子。
最后一张桌子搬完已经过去七八分钟了,姜言靠在楼梯扶手上歇了会儿,第一次毫不保留地吐槽:“你们班老师都这样?为什么搬桌子叫两个女生?为什么是我们?你们班男生也太没风度了……”
她憋着气,一下子说了很多反问句和陈述句,钟青冲她挑挑眉,喘息急促道。
“姜同学,是我们班。”她刻意加重了“我们”二字,姜言一愣,关注点不该是这个吧,刚想起身走,那个声音不再吊儿郎当,而是比较随意地陈述着。
“我妈妈是站街女,前几年疯了,这块儿没人不知道,她就像病毒一样惹人厌恶,我呢也差不多,他们不待见我是应该的。”
姜言停了步伐,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幸好她没有说更多,她不想知道任何人的往事,更不会安慰别人,她非常绝情地思忖着,内心挣扎了好几次,还是没忍住扭了回去,站到钟青身边,干巴巴道。
“反正你又不是鸡。”
……
钟青本来还挺郁闷的心情,突然被她打散了,这么直接的孩子,你敢相信她是女生?她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连腰都直不起了,下楼梯时差点跌下来,姜言满脸黑线地扶着她,没好气地说了句。
“没心没肺。”
“我可冤枉啊,姜同学,我每天劳心伤神的,时时刻刻都想着继承我妈妈的衣钵呢,怎么没心没肺了?”
又是那种吊儿郎当的语气,姜言气得想揍人,看了看她那张无害又耐看的脸,忍住了,漂亮的人和物,她都不忍心直接上手的,扶着胳膊的手紧了几分,抓得皮肉都从指缝里挤了出来,钟青把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倾向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服了传说中的软骨散。
姜言无语地微闭眼睛片刻,轻呼一口气,甩掉了粘在身边的狗皮膏药,钟青一失力,摔了下去,满脸委屈地看着她,像个被渣男欺骗的无辜少女。
……
这么会的吗?我又没用力,她不会讹我吧?姜言后退了一步,对面人的眼神更加幽怨,露出她扔掉的小狗那般可怜巴巴的表情,她烦躁的甩开搭在肩膀上的头发,把赖在地上的人拉起来。
她真的是太仁慈了,这么恶劣的行径,早该动手教育教育了,看在她没有妈妈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忍忍吧。
“姜同学,我胳膊有点酸,你帮我揉揉。”
回到教室的某人依旧一副看自家人的表情,蹬鼻子上脸地要求她写笔记,做测验,还在一旁贴心地纠错,暴躁如姜言,也有忍得上火的时候,谁叫人家替自己搬了桌子呢,她现在最想揍班主任,因为他居然规定谁坐在最后一排,谁就要负责腾走空桌椅,整个教室就她们这最后一排,还只有两个人,老班真的很欠揍。
姜某人一手誊着笔记,一手揉着胳膊,眸子里的火焰刷刷地往讲台上射,刚才训斥她俩的老师自知理亏,下课铃一响,飞也似的出了八班。
“姜同学,真是麻烦你了。”钟青笑眯眯的接过笔记本,抬手写了这节课的唯一一个字,是姜言写错的一个字。
……
姜言真的很生气,既然这么认真,为什么要装作一副差生的样子,她瞥了一眼低头看笔记的钟青,起身往教室外面走去。
七月的天气还算凉爽,楼下的大榕树发出沙沙的声响,都快期末了,这些学生玩儿得一个比一个疯,一下课三楼一排教室里,连个鬼影儿都没有,宁愿在楼下瞎晃悠也不看会儿书,姜言自顾自地嘟囔一句。
“瞎记吧玩儿啥呢!”
“哟,小乖乖也会说脏话?”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薄荷和香烟的角逐,香烟更胜一筹,姜言扭过头,眼前的脸没有一丝戏谑,反而挺认真地看着自己,放大的眉眼更加好看,卷翘的睫毛跟假的似的,又长又浓密,有点近视的姜言,终于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这张脸,没有什么华丽的描述,她的脑子里就只有三个字:真好看。
美好的形象刚露出一点萌芽,就被“真好看”自己掐灭了。
“走吧,跟姐回教室,一群沙比有啥好看的。”
烟草气息更近了,她还没用力甩开,那只胳膊就把她揽了过去,姜言看了看肩上乌青的手臂,压下要突破理智的火焰,踉踉跄跄地被人从后门拖了进去。
身高简直要命,完全跟不上人家的步伐,本来她就不矮,但是在钟青的身高优势下,她就像个发育不良的小萝卜一样,这人太讨厌了。
上学的第一天,姜言很失望,学生上课下课都吵吵闹闹,老师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讲啥,班主任一天都没来过,姜言稀里糊涂地写完最后一行字,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手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面的桌子。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需要老汪的督促,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老汪是她以前高中的班主任,从军训起就开始关注每一个学生,上心得不行,尤其是对姜言这种成绩好思想却叛逆得像雨后春笋一样疯狂生长的学生,姜言从前只觉得他烦人又啰嗦,还多管闲事,现在突然没了那种“啰嗦”,瞬间觉得空落落的。
放学之后,姜言站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两个小家伙,来来回回晃悠了好几圈儿,也不见人影儿,公交站台的人一个一个都走光了,她等不了了,往里走去,刚转过一面写作着大大的“拆”字的白黑白黑的矮墙,就听到里面吵闹的声音,呼声渐弱,留下一道声音格外刺耳。
“哥,这两个小孩儿还有帮手,她上次让我滚。”
“行吧,我等一会儿。”
“不用等了!”姜言几步上前,拉起龇牙的姜恩和一脸委屈的夏小宇,挡在他们前面,“我来了,动手吧。”
高个儿男生见她一副拽炸天的表情,火气蹭蹭往上冒,一个丫头片子独自跑来跟他叫嚣,站起身来,手里的棍子示威一般转了几下,走近一看,文文弱弱的样子,一看就不是打架的,他也没想真的打架。
“你确定要动手?今天哥哥不想打人了,带上这两个小孩儿滚吧。”
“道歉。”姜言声音冷淡道,略带鄙夷地盯着男生,她实在想不通这个看上去像是高中生的人,居然在这里帮低年级的小屁孩儿打架。
“小妹妹,没有人告诉你,你这副表情很欠揍吗?”那人慢慢靠近,姜言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筋骨,好久没练过手了,不知道生疏了没。
一阵机车的轰鸣响起,刺眼的灯光由远及近,直直地往两人中间驶来,男生被吓得往后一个趔趄,侉子上的人长腿一划,留下一道凌厉的土痕,冲着姜言吹了个口哨,示意她上车。
钟青?姜言看看身后的两个小家伙,有些犹豫,自己上了她的车,不良少女的形象可就落实了,她不想给小朋友留下这么个印象啊。
“一起上来,快点!”车上的人催促道,夏小宇一听,赶紧拉着姜恩往上爬,还冲姜言挤眉弄眼,兴奋极了。
姜言无奈几步上前,坐在钟青身后,无语地看着边斗上一脸傻帽样儿的夏小宇,这娃迟早要被卖,这么随便上别人的车,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育一下这两个小傻子。
四人到了一个小餐馆门口,钟青摘下头盔,甩了甩利落的短发,无袖背心上有淡淡的药皂清香,穿着紧身长裤和帆布鞋,养眼极了,姜言盯着她的头发,变黑了。
“姜同学,要我抱你下车么?”眼前的手细长且骨节分明,带着一股汽油的味道,把姜言从漆黑的发丝中拉了回来,面无表情地跳下车,提起还坐在边斗里享受的夏小宇,毫不留情地放在地上,眼神威胁着他闭嘴,往餐馆里面走去。
钟青停好侉子后,馄饨已经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香味儿扑鼻,她也没客气,坐下来就开动。
姜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开口道:“今天谢谢你。”说完之后,只觉得心里憋屈,人没打,钱白花,还要谢谢人家。
“以后谁要打架,你就报我名字,十里之外都能给他吓破胆。”钟青头也不抬道。
夏小宇在一旁兴奋地拍手,边拍边说“姐姐好厉害”,拍马屁的功夫一流。
钟青颇为开心地给他一个馄饨,他那小脸就差开出一朵花了,姜言拿起勺子舀了好几个馄饨给姜恩,把剩下的半碗往夏小宇面前一推,抱臂看着叽叽喳喳的夏小宇,他瞬间不吱声了。
钟青吃完最后一个馄饨,喝了口汤,继续看着姜言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问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想让你问为什么?”
夏小宇盯着桌上两人说绕口令,两只小圆眼睛闪着迷糊的光圈。
“我……”姜言一时脑子转不过来,逻辑硬伤啊,堵得不想再说话了。
钟青看她憋屈的样子,忽的笑出声来,拍着桌子前仰后合。
“姜同学,你真可爱。”
姜言瞥了她一眼,不想理会这个自娱自乐的人,夏小宇看着眼前碗里的馄饨,满脸的纠结,想吃吧,又撑,不吃吧,又肉疼,最后钟青拿来一个盒子,硬是连汤带馄饨全部打包了,姜言好几次想直接走人,但是姜恩要等着夏小宇一块儿,她也没办法。
进了巷子里,夏小宇又开始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总的来说就两件事儿:那个姐姐好厉害。姜言姐姐真有钱。姜言拉着两个小家伙的胳膊,抿着嘴一言不发,请吃个馄饨就有钱了,这小孩儿以后指定要被骗。